这半年的时间,在他记忆的深海里是温和明朗的暖色,比小时候久远而模糊的暖白更暖、更亮,甚至连带着他少年时期的冰冷和艰涩都一并温暖了。
回望过去,六岁前的记忆虽然模糊,却坚实地存在着,而他已然从一片黑沉的泥泞中走了过来,站在了沼泽的边缘处,望向前方,前路不尽是坦途,然而总有明亮的色彩。
更重要的是……有一人正站在岸上,向着他伸出了手。
顾倾笑笑,这是他唯一想抓住的未来。
他抬起脚迈上岸,站在那人身边,脚下是坚实的土地,身边是他想珍惜的人,过往种种他不想提及的依然存在,却不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组成了。
他握紧梅既白的手,笑起来,或许一直以来是他太过偏执狭隘了,他完全可以给这个人更多的信任。
漫漫天光洒下来,顾倾闭上眼,承认自己是谁其实没有他想的那么复杂、那么难。
再睁开眼时,他一下子没分辨出来时间,眼前一片朦胧的暖黄灯光,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随即意识到自己是趴着的,他刚一动就听到了梅既白的声音。
轻缓,沙哑,带着遮掩不住的疲惫。
他抬起手在空中抓了下,随即被握住,虽然还没看见人,但心里已经安定了下来。
梅既白握住顾倾的手,调整了下坐姿,靠近趴着的人,“别动,医生马上过来,先给你检查一下。”
顾倾身上沉得慌,又轻飘飘的没一点力气,说不上来什么感受,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赶来的医生和护士打断了,然后梅既白还松开了他的手,往后退开,这下连人都看不见了。
这趴着的姿势简直不能更难受!
等医生和护士忙活完出去,梅既白才慢步走到床边,揉了揉面朝下趴着的顾倾的后脑勺,“先喝点水?刘姨温的粥已经重做了好几次,马上送过来。”
顾倾没觉得饿,他轻轻握住梅既白的手腕,因为姿势的缘故显得有些瓮声瓮气,“扶我一下,趴着难受,我想坐起来。”
“好,别靠着,小心压到伤口。”
梅既白一边应着,一边小心地揽着顾倾的肩,避开了对方肩胛下方的伤口,将人抱坐起来,又放好靠枕,把灯调亮了些。
顾倾坐起来后终于觉得呼吸顺畅了,后腰的靠枕大小刚合适,正好避开了伤处。
他缓缓吸了口气,伤口挺深,牵动到胸腔微微有点闷疼,很轻微,麻药的劲儿过了,但给了镇痛泵,所以他也没感觉多疼,就是没力气。
他抬起眼,这是醒来后看到梅既白正脸的第一眼,一看就愣住了,他什么时候看到过对方现在的模样?
苍白、憔悴。
梅既白非常自律,看不惯别人衣衫不整,对自己的着装得体要求更高,更不允许自己精神状态不佳地出现在人前,可现在呢,眼底是明显的青黑,面色苍白间透着疲惫,不修边幅不至于,但衣服上的褶皱相当明显,这放在平时梅大公子哪儿忍受得了。
他眼眶酸酸涩涩,用没扎针的手去勾梅既白的手指,嗓音沙哑干涩,“我睡了多长时间啊。”
梅既白略略收紧手指,又像是怕弄疼顾倾一样松开了些,“两天一夜。”
顾倾眨眨眼,问,“你一直没睡?”
梅既白揉揉顾倾的头发,叹了声,声音里夹杂着些微的后怕,“你不醒,我睡不着。”
在顾倾昏昏沉沉睡着的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很多,甚至想过万一顾倾醒不过来怎么办,这一天两夜,漫长得好像一场旷日持久的长途跋涉,而这些晦暗沉重的思绪,他并不想提太多。
梅既白不说,顾倾听出来了,他微微干裂的嘴唇颤了颤,嘴角翘起,快速地眨了眨酸涩的眼,道:“抱一下,既白哥哥,抱抱好不好?”
闻言,梅既白顿了顿,没有动作。
他低头看着顾倾,对方仰着脸,明明是不一样的五官长相,却和他印象里那个追着他要糖果的小孩子有了微妙的重合,似乎对方坦然接受了身份,不再偏执地固守某个秘密。
他追问了句,“要抱抱?”
顾倾回了声闷闷的鼻音,“确定,要抱抱,和既白哥哥抱抱——”
梅既白凝视着顾倾,对方眼里是熠熠的碎光,他勾起唇角,这算是因祸得福、祸福相依么。
小时候余瑾年总爱跟着自己,他也乐得被小不点儿粘着,梅家家教严格,尤其是对他。
他很少犯错,父母要求高,他对自己的要求只会更高,但人的情绪并不全然都是理性,谁都会有情绪低落、心情不好的时候。
放在他身上,除了余瑾年,包括他父母在内都没有其他人能察觉到,只有一个小小的年年能发觉他情绪的变化。
几岁的小孩子说不清楚,却会黏到他身边,用软糯糯的小奶音喊他既白哥哥,还一定要给他抱抱,直到他心情好起来。
余瑾年总是能精准地感知到他的情绪变化,他问过,乖软年年说不上来一二三,只说想给哥哥抱抱,哥哥的样子看起来就想要抱抱……类似这样让人耻度瞬间攀升的话。
后来定了娃娃亲,梅筱桐知道后给了结论,说他们是天生一对。
梅既白梳理了几下顾倾的头发,深觉梅筱桐说的太过贴切,情绪说不清道不明,虚无缥缈,但某种程度上又能够被捕捉。
中间分开那么多年,余瑾年大概习惯了用刺来伪装,现在刺终于全部放下了,不再朝向他。
看着顾倾因为他的动作微微眯了眯眼,他的手往下抚着对方的侧脸,轻笑道:“好,抱抱。”
别别扭扭的坦诚已经有了,离真的开口那天还远吗,言语诉说不尽,眼神和情绪里却坦然得一清二楚。
顾倾一下笑开,眉目朗朗,喏,他家既白哥哥能get到,曾经因为漫长少年期而断联的线,终于接上了。
他紧紧抱着梅既白,把脸埋在对方怀里,没去在乎因为动作牵扯起的疼痛,笑完了又觉得眼泪有点不争气,想忍但是没忍住。
他咬住嘴唇,没发出声音。
梅既白感觉到了,他轻轻抚着顾倾的肩头,等对方情绪稍缓,安慰道:“小心些,万一伤口崩开,住院时间就要延长了。”
顾倾笑了声,松开手,把眼泪在梅既白衣服上擦了擦才抬起头,“你怎么不说你心疼我?”
梅既白屈起手指,抹去顾倾眼角的濡湿,“现在就很心疼了。”
顾倾眨巴眨巴眼,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还有很多话想说、很多话想问,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噜叫起来,正好刘欣把粥送来,两人就一起先吃了饭。
早餐后他精神头好很多,催着梅既白赶紧先去拾掇拾掇。
梅既白走进浴室后,刘欣看着顾倾,终于放心地笑了笑,“你昏迷这段时间既白就没合眼,你好好的大家就都放心了。梅董那边知道,柏青白天都在,晚上才被既白赶回去,看看时间,他一会儿就过来了。”
顾倾点点头,“正好,我还有话跟他说,我爸妈那边……”
“这件事只有梅董和夫人知道,其他人都没说,顾家公司那边既白都沟通好了,没有起疑心,你父母很信任他。”
“嗯,这件事没必要让太多人知道,我爸身体又不好,万一再着急得出了事儿才不好弄。”
刘欣看着顾倾的样子,自然是心疼自家孩子,斟酌了半天,眼神往浴室方向瞄了眼,道:“刘姨说句冒犯的话,既白身边曾经有过一个人,他很看重那个人,但是,现在他对你的感情……你肯定比我们感受得更清楚。”
顾倾想了想,明白刘欣是什么意思。
他笑道:“您客气了,既白和我都把您当尊敬的长辈。曾经……余瑾年嘛,我知道,我没介意这个,跟一个不在了的人计较什么,既白身边的人是我,以后也只能是我。”
他跟梅既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他们身边的人不知道啊,刘欣会跟他说起「余瑾年」是因为这两天的所见吧,梅既白看重他,他知道。
他之前还想着证据呢,梅总裁或许早早就攥了他的小辫儿,只是没说而已。
等着,等他能说出口了,这笔账慢慢算,他还装迷弟,还装恩爱,现在想想简直羞耻得恨不能撞墙给自己搞失忆,不过他还是挺好奇对方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
刘欣离开后,等梅既白出来,顾倾招招手,笑道:“过来。”
梅既白看着顾倾,对方笑弯了眼,琥珀色的眼里藏着明晃晃的小心思,他倒是不介意,慢慢走过去,“怎么了,想说……”
顾倾没等梅既白话说完,伸手攥住对方的领带把人往床上带,梅既白顾及着他背上的伤,并不僵持,顺着他的力道靠坐在床头。
他手一撑跨坐在对方腿上,凑近了,眼里漫着一层潋滟的光泽。
他故意软了嗓子,轻声道:“我刚才让护士过来把止痛泵拔了,哥,你陪我睡会儿,床趴着不舒服,脖子难受,趴你身上睡好不好?
“你搂着我,我就不难受了。”
面对撒娇的小玫瑰,此情此景,梅既白再淡定,都没法十成十保持住。
作者有话说:
连个亲亲都没有?
第59章
顾倾趴在梅既白身上, 见对方不回答也不慌,这不就是意料之外吗?他要的就是意外, 意外了才能有惊喜。
他没再开口, 就一直盯着梅既白看,他就不信对方舍得不答应。
梅既白看着顾倾,小玫瑰软软的, 连刺都是软的,狐狸眼里灵动俏皮, 专注地看着他, 他都能在对方眼里看到自己的身影,这让他不由得眼神微沉。
他喜欢这种占有,全身心的。
然而最终他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将那些隐秘的心思压回去,“好, 再睡会儿。”
顾倾愣怔了下,攥着领带的手微微用了点力气, “不是,你就这一句?连个亲亲都没有?”
梅既白抚着顾倾的脸颊,在对方往他手心里凑了凑时, 弯起唇角, 这样的乖巧和之前装乖亲近他时截然不同,那时「余瑾年」的眼神总压抑着难言的晦涩,而现在则是坦荡热烈的光。
如何让人不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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