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玙嗯了一声:“他们算盘打得好,何欢同意这门亲事还好,他们不会多生是非,可何欢不同意,这事就要在何欢拒绝前解决,而什么人能比死人更好摆弄?梦若境主心里清楚,只要杀了何欢,何以致的这门亲事就定准了。届时何欢一死,天玄府一乱,加上宁家与何家的亲事,宁家势必出手。等宁家借故占了邑珲云海境主还不出面,宁家便能以此推断出云海境主真的不在了。之后,若是宁家有心,宁家可以往下吞并,下三界必然会落入梦若手中。而六界宁家占四界,即便实力不如上界,却可打开苦海用人海战术往上攻去,最后搞不好下三界上三界都是他宁家的了。”
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秦华争面露难色,忧心忡忡地问:“那我们要怎么办,可要提醒何家和邑珲其他世家?”
“提醒何家有什么用?”郅玙不屑地说,“以何欢的头脑,他处理不了这样的事,秦华夫人倒是想得比他多,不然也不会藏起何以致,硬下心肠把人扔到夏班房。”
秦华争诧异地说:“如此说来夫人也看出了什么,那她为何不管?难道说……她心系梦若,有心助宁家成事。”
“不是,而是没法子。”
“没法子?”
“不管宁家是明着占,还是暗着来,只要宁家有心,何家以至邑珲都无力阻挡,那她说与不说结局都是一样。也可以说,如果她说了,以何欢的脾气,只会压不住火表露出来,到时何欢死的会比现在还要早,而顺从宁家,表现出无害,怎么也能多活一段时间,或是活下去。”
秦华争懂了,点了点头,随后打量着郅玙的脸色,话锋一转,问:“宁家的人如今借着查找九层塔异象的事已经不管规矩下界来了,师父又是怎么想的?”
郅玙毫不意外他会问,只道:“你不用在这里探听我的心思,这邑珲的人、梦若的人是死是活与我没什么关系。”
秦华争得了这句话,脸上的表情难看了许多。接着他收拾了一下被郅玙弄乱的屋子,小心退了出去,捧着碎瓷片走了几步,转而来到了夏班房。
秦华争去夏班房时,何以致正对着一面墙壁坐着,身子十分僵硬。
经过长时间的回想,何以致终于想起了他之前与郅玙说了什么。如果不是回到夏班房看到了自己的那张纸人假脸,何以致都要忘了他曾用这张脸与郅玙对过话。
彼时披着霍隼皮子的郅玙问何以致是谁,何以致怕自己换身去找秦华争的事情暴露,于是对着郅玙扯谎,说自己是自己派来勾引霍隼的人,还要假扮霍隼的郅玙与自己演戏欺骗「少府主」,假装郅玙有被勾引到。
所以今日郅玙这话的意思是要他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假意与郅玙亲热。可这个胡话是他那时随口编的,如今他何以致在外看来又是下落不明的状态,郅玙要演这出戏是演给谁看的?
还有,郅玙与周君说的那些话都是什么意思?
不管怎么想,何以致都怎么觉得那是在说他……而他心里抵触着郅玙的那句明日来接你,就对着青瓦上的燕子愁容满面,恨不得连夜与燕子一起滚出天玄府。
不知他为何忧愁,一旁的秦华争站在他身侧的廊下,望着他的背影许久,在他忍不住对着墙壁自言自语的时候忽然开声叫他:“原来你在这里。”
何以致回头,见来人是秦华争,先是习惯性地拿出了少府主的架子,之后才想起来自己如今的这张脸是拜了秦华争为师的纸人的脸,顿时收起气焰,憨憨地笑了笑。
笑过没多久,何以致又想起郅玙披着霍隼的皮,面前的秦华争不可能是郅玙,自己因为错信那什么原文,导致错抓秦华争许久的事,不免有些尴尬。
秦华争没有他想的那般复杂,见他神色不自然,也不问他怎么了,只一边走过去一边说:“近来府内事情不少,少府主又不知去向,所以我没去寻你,也没能好好教你本事,好在过几日我就会闲下来,到时也能静心教你突破小周境。”
秦华争这话要是放在以前何以致是很爱听的,可如今何以致知道自己寻错了人,便不是很愿意与秦华争去学。
而何以致知道这件事怪自己想偏了不怪秦华争,就在心里琢磨着如何收尾。
秦华争见何以致不如之前那般热情,懂得他为何如此,却装作不知。
望着那双专注认真的眼眸,何以致耐不住,最终对着秦华争笑了笑,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他心知对方一片赤诚,断不可再学过往的自己随意糟践人,便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为了不让秦华争难受,他应了下来,也不打算把这个乌龙告诉秦华争,只想着等过两日学习的时候装作受不得苦,然后与对方告罪,慢慢消失在对方的面前。
打定主意,他带着愧疚的心里,多说了几句。等到次日一早,他顶着两个黑眼圈从床上坐起,扶住了头,长叹一口气。
因昨日发生的事太多,何以致这一晚上都没睡好。
心思单纯的人先是梦到了映射什么的郅玙,又梦到了一脸委屈的秦华争,最后又梦到了说他身上有果子味的周君,而后彻底睡不着了。
郅玙说他是个烂果子,周君那个死人说他身上有果子味。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就像是周君在打趣他和郅玙,可不知怎么的,他听着这话心里就是不舒服,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而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何以致穿好衣服,对着镜子里的人长出了一口气。
他虽是个傻的,却没有傻到听不懂人言,郅玙昨日那番话让他很难不多想。
至于郅玙为何会识破他的身份,他只想对方是云海境主,云海的境主无所不能,看破他的变化也是不无可能,便不在深究了。
眼下既然郅玙不愿意把这件事挑开了讲,非要同他绕弯子,那他便随着对方绕弯子。
如此做总归是不出错的。
还有,纵然心里别扭他也知道,他之前那般作践郅玙,郅玙回来不向他报仇,而是一边阴阳怪气,一边保他,心里多半是念着过去的情分,加上郅玙之前对周君所说的话,让他的心里多了几分不切实际的猜想。随后他一脸纠结地考虑着,如果顺着对方能够把他和对方的那笔旧账算清楚,他倒也认了……
有着这样的决心,他在今日去见郅玙的时候特意用心打扮了一番,争取做到勾引一个人应该做到的一切准备。
之后他就带着「郅玙怎么可能看上我这种人,我多半是想错了」,以及“该不会是郅玙看惯了夜里的事情,被我青涩的羞意迷了眼,这才动了心?”和「即是看上我了,想来认错之后只会被打个半死」的诡异庆幸心里上了门,之后对着郅玙的房门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敢轻声去问:“起了吗?”
“进。”房内的人冷声说着。
得了话,何以致小心踏步进去,而后对上了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的郅玙,心里默念过往在画本子上看到的内容,刻意将领口扯开,坐立不安地考虑着如何才能做到对方要求的假意勾引实则演戏。
而就在他发力许久,好不容易找到状态时,来到郅玙身后衣领松松垮垮的他垂眸一看,发现郅玙的面前摆放着一摞书,人正闭着眼睛坐在书籍前,手指放在书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节奏,整个人都透露出一股子清冷正气的执拗劲。
若是要说,就是一个大写的无欲无求。
那一瞬间,无数个念想一同挤入何以致的脑海,最后汇成了一句话,那句话又变成了一个穿好衣服的动作。
自知自己想多了。何以致红着脸,不敢再看郅玙,只一边整理着衣裳,一边干巴巴地问郅玙:“你、你在看书?”
郅玙睁开眼,神色自若道:“这种书我是不屑看的。”
何以致顺势坐在他的对面,刚想说那你拿过来做什么就听郅玙说:“识字吗?”
何以致脸上的热气刚刚消散,又因为他的这句识字吗重新找了回来。他沉默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郅玙见他眼神闪烁,忍不住沉声说:“脸红什么,不识就不识,谁认字之前是识字的,不识字就慢慢学,总有认识的一日。而识字是你自己的才学,学,有利于你,不学也是你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你又何必去介意旁人对你的说法,他们又不能替你活着。”
他语气平和,但话里的寒意是一点没少,虽没有直接提起何以致最在意的事,却一针见血地指出。
“若谁因你蠢而笑你,你大可骂回去,毕竟你也不用那人帮你活着,又何必听他的废话。”
他与何以致说:“而路是好是坏,应该怎么走,你应该自己去想,而不是总怕别人笑你,便避开让开。懂了吗?”
何以致觉得自己应该说一句懂了。可他望着郅玙那不算认真的表情,竟一时没有说出其他的话。
在过往,何以致能接受的只有因为自己的蠢笨而出现的嘲讽话。那些人在知道他这贵不可言的少府主因为贪玩厌学而大字不识一个的时候,不会规劝他走上正途,只会变着法地笑他。而他知道自己的选择该由自己承担后果,便没有胡乱迁怒别人不劝自己近学,而是知道当他自己都不愿认真的时候,旁人不去插手他的事也属常事,这事只怪他自己。
而他在过往听了许多的话,有人教他逃避,有人让他顾全颜面,有人笑他天生蠢笨,有人乐他不懂装懂,唯有这个被自己作践数次的郅玙会问他认不认识,也会告诉他不认识便学,会告诉他旁人没有资格笑他。
而这是何欢夫妇都没有说过的话。
他本以为……本以为过去的郅玙是看不起他的。直到这句话出现,他忽然觉得,也许郅玙才是包括父母在内的人里唯一看得起他,并不喜欢别人看不起他的人。
这就像是邑珲的人有聪明的、有蠢笨的、有丑的、有俊的,因为邑珲人士都喜欢俊俏的聪明人,所以最后弄得就像是蠢笨的人就是异端一样。他们可以放肆地因为对方丑而对对方指指点点,也会因为对方蠢而嘲讽对方,从而忽视了人和人之间本就是不同的。在没有犯错的情况下,他们本就不该接受那些指指点点。
只是这些话从没有人告诉过何以致,就像是没有人告诉他人还有另一个活法,导致他在与郅玙交好的那段时间里,一直都被动地困在那些不断袭来的点评恶语中,逐渐认定了自己十分蠢笨,不以权势不配得到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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