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了,玄青每日练武还是雷打不动。练武自然有专门的练功服,一身短打,衣衫贴身,不厚。在这冬日里,玄青这一身和别人的冬装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 扫腿,出拳。拳拳到位,腿腿有力。 玄青扫腿时的劲风激起地上落叶,纷纷扬扬的。 待落叶重归于土,玄青早晨的练习就暂时告一段落。这时候,他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准备回去好好清洗一下。 可等他回头的时候,却在不远处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身着逶迤宫装,显得温雅大方。 她是陛下的女人。 玄青有些疑惑,也有些尴尬。不过从他蜜色的皮肤和从容的动作上,看不出什么来。他恭敬地行了一个抱拳礼,“见过娘娘。” 他是知道南桑对外下旨说让他闭门思过,然后找了个替身待在将军府。然而现在,这个闭门思过的将军居然常住在后宫之中?如果被人发现,说不定还会有言官参他一本霍乱宫闱。 在这儿住了一月有余,除了照顾他起居的太监之外就没有其他宫人过来。这让玄青都逐渐放松了警惕。 玄青快速地看了一下她,不知道她是何来意。 “将军不必多礼。”女子仪态端方,“本宫曾听闻将军雄姿英发,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不知娘娘今日前来……” “本宫今日前来有一事相求。” 一事相求?还没等玄青多加联想,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怔住了。 只见宫装女子直直跪下,女子的身体柔软。可再柔软的膝盖,猛然着地冲击在青石地面上,还是发出了一阵巨响。 下落带来的冲击,使得她衣摆和尘土一起飞扬。 她低垂着头,青丝错落,头上的珠翠也震荡摇曳。她露出的脖颈弯曲着,显得白皙脆弱。 “娘娘这是作甚!”玄青急忙去扶她,可她硬是不起。男女有别,更别说她是皇帝的女人,更加不能轻举妄动。一时间,玄青也无法奈何。 玄青急忙看向四周,却见周围一人也无,只是远远地站着一两宫女。想来这些宫女也是她手下的人。他心下千回百转,猜测着对方的来意。 “本宫有一事相求,此事干系国祚。将军若是不应,本宫便长跪不起。” 女子跪在地上,她单薄的身子在这冬日里显得几分萧瑟。可是她的声音却十分从容和平稳,不像一般的京城贵女那样娇滴滴的。 听见女子的话,玄青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无奈地闭上眼,又睁开。他看着对方低垂的头颅,久违的恶心感再次出现。这恶心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 “娘娘有事直言便可,只要不违背忠孝伦理,玄某定然,”他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沉声道,“万死不辞。” “将军大义。”女子既得承诺,也不再矫情。借着玄青的搀扶,她站起身来。 她不过是普通女子身高,只到玄青胸膛上方位置,可她面对玄青这个镇国大将军,却也半点不显怯懦。 “屋外严寒,娘娘千金之躯,不如进屋言事。”玄青是个身强力壮的武将,不怕这点儿寒冷。只是在他的印象中,女子身体娇贵,需要多加呵护。 “周围无人,陛下恐不久之后便会知晓本宫来了此处。”说着,女子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隆冬未至,屋外不算寒冷。” “本宫实在不知还有何人能够相求,只能将所有期望寄予将军。”女子目光平淡,“后宫无主,本宫暂时执掌凤印。” 宫中执掌凤印的只有一人,文贵妃。 文贵妃家世显贵,可宫里家世显贵的妃子成群,为什么文贵妃独得贵妃之位? 这靠的自然是她的心智。 早在文贵妃未曾入宫时,京中便言传她聪慧过人,蕙质兰心。那时候玄青还未曾戍边,也在京城。不过碍于身份以及男女之妨,他倒是从未见过这位名动京城的女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文贵妃没有看玄青,而是把目光移向了院落里的一株腊梅。“在其位者,需谋其事。本宫,也应身负其责。” 腊梅还没有开,只有丑丑的苞。 “陛下将近而立,宫中众妃,却无一人怀有子嗣。将军谋略无双,应知此事紧迫。前朝诸侯为王,割裂动荡,乃是因为四龙相残,无一幸存。” 丑丑的腊梅的苞一个个地待在枝干上,没有风,他们便静默着。 “本宫与将军都不愿往日悲剧重现。” 她没有说为什么要找玄青,为什么无人能求却求玄青。她是聪明人,他也是聪明人。她不会直白地说我知道了你和陛下的奸情,我知道陛下是因为你这个狐狸精而把一切抛在身后,不管不顾。 文贵妃把放在腊梅上面的视线收回,她清冷的目光看向玄青,“本宫听闻将军最是忠君爱国,定然不会学那奸佞魅惑君主。唯愿将军能好生规劝陛下。” 她微寒的目光里仿佛带着箭,全都射入了玄青的心。 奸佞。 魅惑君主。 玄青生平最厌恶那样的人,却没想到有一天,在别人眼中他也成了那种人。 文贵妃说的是定然不会学那奸佞,可她说话时却忍不住地带了些嘲讽。 她实际的意思就是在指责玄青。你身为镇国大将军,为什么要和陛下在一起?学那上不得台面的男宠?以男子之躯雌伏在另一男子身下,你好意思吗?不止如此,你不是忠君爱国吗?那你为什么还害得现在后宫里一个皇子都没有!将来国家怎么办? 你不是忠君爱国吗? 忠的是哪门子君?爱的是哪门子国? 忠君爱国,就是让你爬上皇帝的床,让国家将来陷入动乱? 文贵妃的未尽之言,玄青听得明白,练完武之后出的汗附着在皮肤上,热汗变成了冷汗,和他沉下去的心一样冷。他面色微白,他正要开口,文贵妃便垂眸道:“若是有人诞下龙子,届时将军和陛下自然可以随心所欲。” “本宫在此替万千百姓感谢将军。” 文贵妃的声音里满是无奈和疲惫,似乎面对这样的不耻,她已经无可奈何,只能满身疲倦地交代出底线。 她是在说,我求你了,替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求你了。只要有皇子降生,只要江山后继有人,随便你和陛下怎么胡来都行。 这些话,每一个字都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刀刀直直插入玄青的心脏,刀刀都往他最嫩最脆弱的那一块肉上插,把他温热的红色的心脏搅成了一摊冰冷的碎肉。 这些天来南桑的举动,让他逐渐放松警惕,也渐渐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谁。 他是谁? 他是玄青。 他是镇国大将军。 他是陛下最忠心的臣子。 他不是男宠,他不是魅惑君王的奸佞! 陛下暂时陷入了迷障之中,他作为臣子,不能跟着陛下一起流连于荒诞无稽的梦里面。如果陛下不清醒,那么他有责任让陛下清醒。 对此,他,责无旁贷。 “玄某定当。”头对朗朗晴天,玄青哑声道,“万死不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壹”爱卿的地雷~~ ☆、君为上,臣为下08 君为上,臣为下-08 文贵妃走后,这偌大的院子里就只剩了玄青一人。他愣愣地站在这里,头顶青天,脚踏大地,却教他脸上火辣辣,羞愧做人。 愧对于天愧对于地。 愧对于君愧对于国。 愧对于父愧对于母。 若不是玄青向来坚韧不拔,肩上还有责任,他真恨不得自裁以保清白。 被冷冽的空气围绕着,倒让玄青清醒了一下。文贵妃说,这件事情找尽旁人无用,只能求助于他。可是他,他又能做什么呢?他都是自身难保。 混沌了多日的头脑,此刻突然清明起来。玄青冷静分析,陛下向来行事果敢,一旦决定了的事很难更改。硬碰硬当然是不行,且不说他有没有能力逼迫陛下,就说他自己,他又怎么可能去逼迫陛下呢? 既然不能硬来,那就只有另寻他法。 忽然间,他想起了以往部下喝醉酒之后说的浑话。玄青忽然眼前一亮,可是…可是这法子…… 玄青捏紧了拳。 二十年前的情境似乎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面前景象不再是初冬里的小院,而是盛夏时分,骄阳似火。 “我知晓你们这群贱奴素来瞧不上我,”那个穿着暴-露衣裳的男人躺在贵妃椅上,吹着刚做的指甲,“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你们最疼爱的儿子卖到小倌馆里去。” “小孩儿长得好看,长大了肯定恩客如云。” 那个男人一举一动皆是媚意,“哎呀,你们死后可要好好保佑他啊。” 陡然间,冬日里的猎猎寒风吹过,二十年前夏日的幻象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只有一片颓败。 “玄某定然万死不辞。” 刚才答应贵妃的话犹在耳边,玄青苦笑,忠义之间,岂能考虑个人? 他是贱命不足贵,况且,只此一次而已。 在这儿吹了许久冷风,饶是他身体强健,也是浑身发冷,再说身上汗湿衣背,需要清理。 自从做好决定的那一刻起,玄青脑子里便是两个世界。一个混沌,一个清醒。混沌的那个,支配着他的身体。清醒的那个,冷眼旁观,仿佛在说我不屑与你为伍。 南桑一收到文贵妃去了玄青那里的消息之后,就急忙赶了过去。 奈何,当他赶过去的时候,文贵妃早就离开了。南桑进了院子,也没有看见玄青的踪影。南桑有些生气,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这股怒火应该朝谁发。 抬脚进了屋子,他压制住火气,这火总不能冲着玄青去。 “阿青!”一进屋子,南桑就喊道。 “陛下,我在这儿。”玄青的声音听不真切,但大概还是知道大体位置的。 南桑心中有气,情绪不稳,所以这时也没有发现玄青的用词。玄青是说“我在这儿”,而非“臣在这儿”。 一字之差,心中情绪却是千差万别。 他找见了玄青,是在卧房里。 这时候,南桑才惊觉玄青和往日的不同。 往日里,玄青的头发总是高高束起,十分精神。衣着方面,也总是规规矩矩的。而现在,玄青的头发松散地束着,身上也只着单衣。 不止如此,玄青身体强健,又是习武之人,即便是在最冷的地方,也是气血充足。可现在他的唇色也非常淡,毫无血色的样子。 南桑不由自主地放柔了声音,“阿青,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回陛下,我没有哪里不适。” 现在,南桑终于发现了玄青自称的问题。 “阿青,你为何突然自称为‘我’?”南桑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本来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计划进行,可现在,他觉得有什么脱离了他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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