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拍拍滑嫩温软的脸颊。 石柒的心里开始有更多的信心。 也许,这张脸能给她带来的好处,远比她想象的多。 因着这股兴奋,石柒脑海里对于上一世惨烈记忆的绝望,似乎已经淡了很多, 她忍不住想,可能因为自己孤零零地长大吧,对于那些给予她善意的人,她既可以满腔真心甚至用生命回报对方,但也可以很快被时间治愈,冲淡对他们的念想,或许,她就是一个真诚而薄情的人吧。 也许,只要报完仇,她就又成了世间一个了无牵挂的人了。 自由自在的,孤孤单单的,快快乐乐的。 无畏于生,无畏于死,没有任何的羁绊。 没有酒精的催眠麻醉,从内到外都满足舒坦的石柒,第一次清醒着,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她看见上一世的自己,孤儿院的朋友,还有同学室友,他们似乎为她的死,意外了一阵,唏嘘了一阵,难过了一阵,然后便渐渐忘了她这个人。 她存在于那个世界的痕迹正在慢慢消失,直到有一天,会完全消失。 就好像,她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于那个世界一样。 没关系,这很正常,因为她对他们的记忆也正在消失。 紧接着,她又看见了那个开阔朴素有着异域风情的皇宫,皇宫里温柔美丽的妇人,勤政爱民且博学敦厚的男子,乖巧寡言的少年,他们的面容依然很清晰,总是温暖地笑着,向她靠近,问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要让她和少年做天下最幸福的姐弟。 他们做到了。 只是被人破坏了。 他们付出了生命,石柒付出了代价,可是坏人还没有得到惩罚。 于是,她又重新活了过来,这就是她为什么还活着的原因。 绝望没有用,仇恨没有用,只有让坏人得到惩罚才有用。 他们那么好,自己配不上他们,所以才分开了。希望他们来世有很好的归宿,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再遇到她这样薄情寡性又倒霉的孩子了。 心里的迷雾,灰暗的虚无,似乎渐渐消失了。 她石柒,重新活过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有要做的事。 她的生命此时只剩下一个目的。 为了这个目的,她可以牺牲她的一切,只要是她能牺牲的。 大约是心里已经豁然开朗,再次充满希望,有了明确的目标,更有了无穷的动力,她畅快开心了。这一夜的梦之后,石柒后续就很少再做杂乱无章的梦,除了依然惊人的食欲之外,别的习惯都像个骄纵的小姑娘了。 孤儿石柒是个很容易被环境浸染的人。 只要不是特别排斥的,潜移默化中,很多附着在她生命之上的东西就会慢慢浸入她的灵魂。 何况她的灵魂本就处在容易塑造的稚嫩阶段。 她不知道,自己并不是纯粹的原来的孤儿石柒了,她还是公主石柒,更是礼部尚书府的石柒,她们曾经是同名却完全不同的人,如今,已经融为一体,成了一个人了。 她们与原来的自己都很相似。 但也有不同。 她们成了一个全新的人。 全新的石柒睁开眼,采雪已经等在一旁了,一边伺候着她洗漱,一边道:“幸好小姐你醒了,东院那边来人了,说是掌印提督大人给小姐安排的先生已经到了,正在书房等着小姐呢,让小姐赶紧去见礼,让先生等久了总是不好的。” 石柒拿着帕子的手一顿,心里一梗,紧张烦躁就来了。 咋有种初高中读书时被老师盯上的感觉。 不太美好啊。 满桌子的菜,十个人分量,石柒食之无味,昨天好歹忽悠了小草一顿,今天还能故技重施吗,有条件吃山珍海味的时候,还愿意日日吃糠咽菜吗。 烦心事一件一件来了。 果然是祸福相依。 今日是第一天见先生,不清楚情况,还是不要惹事了。 等上完课她再去使用自己的美色。 把感情培养起来,直到不需要使用美色,小草就愿意给她饭吃的那天。 填饱肚子,石柒让采雪找了件淡紫色绣着栀子花的褙子披上,显得人成熟严肃些,又梳了乖巧平常的双丫髻,使得整个人多了一丝青春,夹杂着一丝不自知的天然妩媚。 想到她这段时间应该不好出府,人身安全,天虎和天狗得好好用起来了。 让他们暗中去盯微获雪松的一举一动,两人配合换班,事无巨细地给她汇报。 石柒挺奇怪的,这时迁的书房,居然是个人都能进。 只能说,这个府里的书房,应该只是个摆设。 他那般身份地位的人,自然是狡兔三窟的,这个明面上的穷酸小宅子肯定是最不重要的。 她不知道。 她想得太多。 东院,一进院子,石柒眼神便向书房望去,长案对面又放了一张矮些的书案。 旁边站着一个人,他一身窄袖天青色棉衫,个子不算高。 目测,一米七五左右,身体有些单薄。 头发一丝不苟地用木冠束在发顶,露出修长的脖颈,病态的白弱。 给人的感觉还不错。
第19章 陶先生 陶先生 看着那人挺直的脊背,像是一樽木雕,周围的空气都静止了一般。 她下意识地,便放轻了脚步,怕吓到那个正在看画的人。 她想,能让时迁请来当先生的人,应该很了不起吧。 能让这个了不起的人看入迷的书画,应该很好吧,他看的那幅画,石柒来这书房几次都看到了,只是没细看,既不知道是不是出自名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很好。 她是一点不懂这些书画好坏的。 幸好,原主也不懂,不会露馅。 要是她重生的身体是个什么第一才女什么的,那她,可能就要完了。 说不定,还会被当做妖魔鬼怪,死于烈火。 走近了,她才发现,管家小野也在。 他看到自己,还是那副浅淡客气的模样,雌雄莫辩的声音道:“陶修撰,七小姐已经到了,大人说,七小姐年纪小,顽皮不懂事,要劳你费心,毕竟也是您的学生了。” 小野引着两人互相见了礼,便在一旁做了背景,不说话。 石柒总觉得,小野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让这个陶先生不要怕,好好管管她吗。 他为什么那么笃定,这个陶先生,一定能够管好她呢。 等两人正式开始教授学习了,他便默默离开,仿佛自然消失的阴影。 瘦削挺拔的身影闻言,缓缓转过身来,一举一动端正无比,清透的眼神,带着审视的意味,落在石柒身上。 眼前的小姑娘容颜惊为天人。 他看着她,眼神里的审视始终没有波动,仿佛就是在看他要面对的任何一个陌生人。 他有些看不透时迁这个人,也不想跟他打交道,但是他太懂得驱策人心了。 他出身贫寒,朴实的父母为了供自己读书,跟着他四处漂泊,用尽毕生积蓄,留下一身病痛,如今跟他住在北都城的平民区,还是一个合租的小院子。 要照顾衰老病弱的父母,要负责一家三口的衣食住行,只靠那微薄的俸禄哪里够。 寒冬已来,除了一点名声,不要说棉衣肉食炭石,他连父母的药钱,都快掏不出了。 虽是在前途光明的翰林院,可是一个小小从六品的修撰,收入与支出杯水车薪啊。 时迁让太医院的大夫给他父母调理身体,给他调整翰林院点卯起止的时,邀他品茶对谈,先礼后兵,恩威并施。 被动受人恩惠,惊讶于对方的满腹经纶,陶耒并不讨厌这个权势滔天的太监。 只是不想往来而已。 以他现在的能力,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由他来决定的。 所以,他答应了时迁的要求,每日卯辰时初到巳时末,一个半时辰的时间,他要教导礼部尚书府的七小姐,监督指导她练字,给她讲解经书典籍。 时迁给的束脩很丰厚。 足以解决困扰他的生活难题。 所以,他会好好当一个先生,心安理得地接受丰富的束脩。 石柒当然不知道这些,更不知道,从现在开始,那些短暂的喝酒逛街耍流氓的美好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 看着面前容颜冷清的青年,她愣了一下,有些惊艳。 眼前的人大约二十多岁,五官并没有时迁俊秀,只是肤色太白,气质清冷,眼神端清中正,挺拔地站着,如同水中的白荷,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诱惑。 直白点来说,就是很美好纯洁,让人有想破坏的欲望。 当然,现在的石柒,没有这些旖旎的心思。 她只是希望,这个先生,不要太为难她就好。 最好是,她好,他也好。 那么大家就都好。 然而,石柒的愿望很快就破裂了,这位先生是个行动派。 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姓陶,名耒,字丰年,以后会教她练字读书。 废话不多说,她让石柒马上提笔写字,他要观察一下,看如何指导她写字,虽说他也擅长馆阁体,但他最擅长喜欢的是“三希行书”。 主要,这是他第一次给人当先生,对象还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 在陶耒的注视下,石柒很紧张,那是一种学生对先生的天然畏惧。 不同于她面对时迁,是不安恐惧,害怕时迁看出她有什么不对劲来。 古往今来,学生但凡紧张了,发挥十之八九都是不好的,普通平凡的石柒就属于大多数,字迹浑浊,缺乏力道筋骨,手抖不能控。 背对着陶耒。 石柒没有发现,眼神一直很稳定的陶耒,看到她的字后有了一丝松动。 他没想到,礼部尚书府的七小姐,居然是如此不通文墨的人。 难怪,满腹经纶的时迁,要给她找先生。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吧。 年纪都这般大了,一手字还这么差,他是意外的。 束脩丰厚不是没有原因的。 陶耒微微抿了抿唇,严肃地看着石柒的每一笔,每一个小动作,他看得越专注,石柒越是紧张,写在纸上的字,到了后面,便像逃难慌不择路的灾民一般。 石柒写完了,小手僵硬发冷,忍不住微微侧过头看旁边的陶先生。 他眉头微微皱起。 石柒的紧张一下子就抓住她的小心脏了。 以前读书时,背不了书,作文字数凑不够,上课打瞌睡,被坏学生恶搞捉弄,没少被先生体罚,经常被先生点名回答问题,以至于她一直有点怕老师这个群体。 如今面对一对一的家教,她自然紧张更甚,以往不太美好的记忆也涌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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