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璎将小酒杯往石桌上一拍,坐直了身子,问出内心所想:“师尊,你难道不想飞升?” 青年低声一笑,“我自会随你一起。” “甚好,甚好。”禅璎拍手,半张面具下的嘴角弯起,“那我便在神梯之上等师尊一道。” 青年嗯了声。 禅璎起身,仙衣繁复华美,迤逦拖地,他缓步绕过石桌,走向青年所站的地方,隔着枝繁叶茂的花枝,四目相对。 禅璎看了他许久,最后从袖中伸出莹白如玉的手,抚摸着粉色的海棠花,似笑非笑地问,“师尊,禅璎尚有一事不懂,若今日还是得不到答案,恐怕依旧是飞升无望呵。” 青年屏住了呼吸,想要倒退一步,却被禅璎隔着花枝抓住了胳膊。 禅璎笑问,“师尊,我这凡心该如何自处?” 阳光打在两人身上,花瓣随风飘落,两人的袖袍被风吹在了一起,一者朱红明亮,一者淡金华贵。 青年沉默片刻,抬手穿过阻隔的花叶细枝,摘下了禅璎面上的那张色彩明艳的牡丹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比面具更加明艳美丽的面容,眉目温润又带着少年的轻狂,双眸如星,亮晶晶的望着对面的青年。 “师尊,你的答案呢?”他问。 青年并起的食指与中指按在禅璎眉心,语气平淡如常,“理应舍之,弃之。” 禅璎笑容在阳光下带着明显的几分悲伤,“师尊舍得?” 青年无奈地叹了口气,按在禅璎眉心的手指移开,顿了顿,突然往后勾住了禅璎的脖子,将人一把拉到了自己怀中。 繁花细叶之后,是压抑的怅然声。 “自是,舍不得。” — 江横梦醒,望着一袭素白的床帐久久回不过神来。 是他梦见了禅璎师徒的绮闻,还是他最近话本子看少了所以梦中都在加班加点的学习Gay术? 草。 他洗漱后甚至都不想去给禅璎烧香,直接去找了谢辞。到底是没好意思问谢辞是不是梦见了这事。 江横进屋后轻车熟路地坐在窗前茶桌旁,自来熟地斟了两杯茶,邀请谢辞入座。 谢辞今日的脸色比以往都要苍白一些,看了江横良久,缓缓地敛袖入座。 江横问,“我昨夜在祭坛上为何晕了?” 谢辞道,“不知。” 江横抿了口清茶,唇齿清香,但看谢辞脸色不好,他心思一动,打趣道,“你昨晚又没睡好?” 一晚杀了这么多人,纵然谢辞心绪再冷漠平常,也难免会有噩梦一场。 他垂眸看着杯中翠色的茶水,明亮透彻,又想到那个说不上是好是坏的梦。 江横见他避而不谈,猜到谢辞多半是与自己做了同一个梦。 他笑了声,漫不经心地讲起梦中所见。 清亮的声音比窗外的鸟雀还要聒噪,在耳边细细地说个不停,带着愉悦的笑意。谢辞将杯中茶水饮了两口,落杯时斜睨了江横一眼,却被他脸上轻快的笑意晃了晃。 江横还在絮絮叨叨讲述着那个梦,笑说,“禅璎怕不是基佬吧?” 不对,辞宝这种好孩子肯定不懂何为基佬。江横补上一句,“我的意思是,禅璎和他那师尊,是断袖关系。” 谢辞没想到江横梦见的是这种事,灰绿的瞳孔松了几分,淡泊如水,“你怎会如此想?” 江横抽出玉扇撑着脑袋,马尾垂在一侧,亮如星辰的桃花眸子盯着谢辞,“谢师弟,你有没有听说过凡间流行的话本,比如晋城书院的《清冷师尊爱上我》,海棠文社的《天道之子万人迷》?” 谢辞:…… 上午。 江横还是去了一趟断秋堂,既是梦见了禅璎,还是给他烧三炷香,保佑春山城的灾祸早日平息。 动作利落地上完香,江横余光一瞥,怀素神君的背后那副画。 莫名想到昨夜梦中所见。 不是吧?江横来了兴致,走到神像之后,仔细端看这幅被人撕去一半的画作,留下的部分能看出是两人的衣袍,腰间的玉坠流苏。 善用排除法,画中两人不见相貌,但能看出是两个男子,而且衣服材质与样式,与禅璎是一个时代的人。 好几层轻透的衣裳,浮华繁复,袖袍如云,明纱流光。 好端端的画作,为何被人撕毁?问题是,禅璎是春山城里唯一一位飞升神庭的城主,备受尊崇,况且西华苑自他飞升后便被神力封印。 江横越想越觉得这幅画不对,难道是禅璎在飞升前撕毁的? 他瞬间想到一种可能,侧头朝站在门边赏枯木的谢辞喊道,“谢师弟,你说这画中二人该不会就是禅璎与他师尊吧?” 谢辞转过身。 “你说,”江横沉思,“禅璎是不是跟他师尊闹翻了,所以把画给撕了?” 谢辞瞳孔微微紧缩,袖中的手指合拢握拳,淡声道:“走吧。” 江横应了一声,正要离开时眼尖的发现这幅画果真藏有玄机! “谢师弟!”江横兴奋地喊道,手指向画作被撕的缺口处,“你看!” 他第一次来断秋堂就发现了怀素神君的神像,神像之后这幅画只留有一半,但那时候他只顾着去找谢辞的下落,没有细心查看。 缺口处的颜色很新,一定是最近被人撕去的。 也就是说,撕画的人一定是跟随谢辞进入西华苑中的人。 江横心情激动,追问谢辞,“你知道谁来过这里吗?” 谢辞看着江横那张洋溢着迷惑不解的脸庞,陷入了片刻沉思。 “明御在你手中,在你来春山城之前,没有人能进西华苑。”江横跟他解释,“撕掉这幅画的人,一定是出于某种目的。” 谢辞被他抓住胳膊摇晃,皱眉淡声道,“是我带他们躲进西华苑的。” 不愧是剑仙装逼录的美强惨男主!主角光环杠杠的。 “那你知道是谁掉的吗?”江横抬手一指不远处的画。 谢辞瞥了眼撕毁的画作,在看江横,意味深长地反问,“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这幅画?” 江横闻言一笑,摸了摸鼻尖,“怎么说呢,我觉得这幅画或许是解开一切的关键。” 谢辞呼吸静了一瞬,眸光深暗,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江横说道,“虽然看上去和外面的无脸神像毫不相关,但偏偏是在无脸神像的灾祸发生后,有人得以进入封禁千年的西华苑,撕毁这幅画。一定是想隐瞒什么。” 似怕谢辞会反驳自己,江横得意的加上一句,“禅璎是春山的城主,受人敬仰,若说是信徒所为,我想信徒更愿意推翻这尊神像去追随无脸神像,何故去撕一副陈年旧作,你说对吗?” 谢辞不答。 江横继续推断,昨夜的梦,画作的缺口,撕掉的理由。 他想不出来,拼凑不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结果。 难道,这幅画上的两人,除了禅璎之外,另一个是无脸神像? 没错,无脸神像的穿衣风格与禅璎也是一个时代的。 江横脑中很快浮现出牧云生的脸,在回身看向缺少上面内容的画,与昨夜梦中所见,瞬间脑补出了完整的内容。 一者是禅璎,一者是牧云生。 只是一个毫无边际的猜测,却让江横在一片茫然汪洋中抓住了两根看似毫不相干的线的交叉点。 他们是一个时代的人。 撕掉这幅画的人,大概和他们也是一个时代的。 想明白这一点,江横朝谢辞开心一笑,“我知道了!” 谢辞眸光淡淡地看着他,复杂而晦暗的情绪被压下,“是我撕的。” 江横一愣,脑中推理瞬间就被推翻了,秀美的脸上喜悦的笑容一僵,怎么会? 他不解的问,“为什么?” 谢辞跨过门槛,离开了断秋堂,站在庭院枯死的寒英晚水下。 阳光落在他深黑色的道袍上,清隽挺拔,秀逸出尘。 江横跟上他,“画作中的人,可是禅璎与牧师兄?” 谢辞明白他说的牧云生其实是在指无脸神像。他给出了准确的回答,“那幅画中的人,与无脸神像这件事,毫不相关。” 他没有否认自己的猜测,那说明画作中的人就是禅璎与牧云生,或者说是禅璎与无脸神像更为准确! 而谢辞的说法,让江横意识到他在刻意隐瞒一些事情。 江横走近两步,“另一半画像可以给我看看吗?” 谢辞摇头,“已经毁了。” 江横皱眉,“你骗我?” 谢辞淡然看了他一眼,“毁了便是毁了。” “为什么?”江横问。 谢辞的目光从江横脸上移开,望向枯木断枝,只说了一句,“这幅画,是个麻烦。” 江横心想何为麻烦? 无脸神像与牧云生长得一样,便是最大的麻烦。 虽说春山城里的百姓不曾识得星云观的小神仙,但保不齐入西华苑的各门各派的大修士曾上星云观与牧云生有过会面,若是被其他看见,那确实是一场不小的风波。 谢辞撕去画像也是不想这件事与牧云生扯上关系吧。 想通之后,江横一扫阴霾,开心地将胳膊搭在谢辞肩上,笑道:“谢师弟你说,这无脸神像为何顶着牧师兄的相貌?” 他想说,牧云生的三千年修为会不会是来自于无脸神像。 谢辞将他的胳膊从肩上拿开,瞥了眼莫名高兴的江横:? 江横道,“山上不都说牧师兄生下来便有三千年修为,奈何命薄,是师尊替牧师兄逆天改命,才保下了他。” 谢辞心中了然,江横还在坚定的认为无脸神像的面容便是牧云生。 江横道,“你说牧师兄会不会就是无脸神像的转世?” 谢辞转身看了他一眼,耐心与他解释最基本的常识,“神死后会入弥河鬼市,不入轮回。” 说完,他转身回自己院子。 此路不通,那是为何?江横自个儿厘清思绪,回头看了眼神像和那半幅画作。 神像温和俊美,宝石雕的眼珠与江横对望,是一股脉脉温和的气韵。 “我还以为画像中会是禅璎和他师尊,没想到是——咦?” 江横脑中白光一闪,一拍脑门,快步追赶谢辞,“我想明白了,想明白了!” 谢辞觉得他实在是聒噪。 不管谢辞有无回应,江横都乐此不疲地与他分享线索,“昨夜的梦若是禅璎的指点,那依我看肯定是禅璎先飞升,而师尊出了事没办法飞升,所以入了弥河鬼市,转入轮回。” 谢辞:…… 见谢辞不答,江横晃了晃他的手臂,朝他灵动轻笑,“所以,牧师兄是禅璎的师尊的转世?啧啧不得了,三千年修为。” 比男主还吊! 谢辞皱眉,他想说无脸神像是真的神像,但是神像没有面容,金色光柱是有神力加持的,绝对不是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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