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洛云升想,容渊问了个好问题。 他也想问自己为什么选择了逃避。 一把鱼食下水,贪吃的鲤鱼发现这亭沿流水旁有大餐,纷纷挤过来,上演鲤鱼出水的好戏,但导演这出戏的人却无心观赏,只从冥冥之中思索出个模糊的大概: 如果他一直搅合在这些争斗里,或许要不了多久,那些引以为傲的所谓“良心”“道德”“正义”就会如水滴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想承认这份懦弱,哪怕这个世界已经没有那个人,没有母亲,没有渣爹,没有弟弟,他不需要再戴上完美的面具,当人一套背人一套地去争取什么,有些东西也已经改不掉了,像刻在骨头里。 他便是不愿承认,他如此在乎那些脆弱的良心道德,希望它们托举着他,在这黑暗世道里窥探微弱的光明。 洛云升想,我是个伪善的人。 继而想,这也没什么,论迹不论心,如果人可以伪善一辈子,到死的时候也是个值得称颂的好人了。 就像他为那人挡刀是为了利用那人廉价的愧疚,换取总经理的位置,可惜,棋差一着因此而死,大抵…… 洛云升想象不出那惯爱伪装深情的人会怎么想为他而死的自己,系统读不懂人心,以为宿主真的想知道答案,高高兴兴跳出来解了这难题。 “宿主变成原世界主角攻的白月光了哦!” “很好的完成了角色任务,成功取得了新生的机会来到这个世界重新开始!” 骤然知道自己也是小说中的一个角色,洛云升立时僵住,脸色青白变幻。 哪怕他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但被系统亲口证实他也只是个“角色”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更何况,系统给他的答案有点太恶心了。 “白月光”三个字在洛云升脑子里转了一圈,感觉脑细胞都被恶心死了,洛云升忍不住问它:“为什么是白月光?我表里不一做了那么多,他又不是傻子察觉不出来吗?” 想着那个世界的自己死后竟然要永远活在那人的意淫之中,洛云升就觉得恶心,生理性地恶心。 胃部痉挛,食道反酸,洛云升不得不捂住口鼻半蹲下身,试图将自己蜷缩起来减轻痛苦,就算是做无用功,这个防御性的姿势也能让他心理上稍微舒服一点。 系统言辞闪烁,想说渣攻肯定知道你不爱他,但你已经死了,自然就爱他了,甚至还要成为他攻击小白花受的武器,在主角攻受脑子里活到他们躺进焚化炉。 没办法,遇上渣男就是惨一点。 这些话它不敢说了,因为洛云升吐得有点惨,但因为根本没吃什么只吐出些酸水来,脸色苍白地像下一秒就要死掉。 心疼宿主,它磕磕绊绊地安慰洛云升:“他傻呗,被宿主骗了,简直活该!” 但洛云升恶心的不止恶心“白月光”这三个字,还为自己也只是个虚无的角色感到难过——虽然过去的所有努力本就是白费,但如果向他证明命运存在,他真的只是命运指尖一个小丑,真的……很难接受。 系统上蹿下跳地扫描它的宝贝宿主,终于从数据海里分析出了洛云升的想法,急忙补救:“宿主!你们虽然是故事里的角色,可每个故事都是一个平行世界,你们是真实存在的呀,不是虚假的呢,只要反抗的意志够强就能觉醒反抗!” “我们系统的重要工作之一也是把你们这些反抗者找出来,等你们完成本世界的任务之后投到相适配的位面,让你们尽可能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以维持大宇宙的稳定。” “宿主,你别难过,一切真的可以重来,只要你愿意!” 洛云升没理它,也没理会容渊伸过来的手,他像只受了伤的小乌龟像要缩在角落缩进自己的壳里。 他需要时间和自己和解,他需要时间接受自己不过是个纸片人的事实,再想办法从这苍白可怕的事实里汲取点滴的力量支撑自己活下去。
第15章 洛云升的拒绝挑动着容渊的控制欲,他知道洛云升有很多秘密,他想窥探这些秘密,想让洛云升自己说出来。 所以,他没给洛云升缩回壳里的机会,他站在近前,发现不对就立刻伸手,手被拍开就一把揽住洛云升的腰硬是把人带到桌边坐下,发现他胃不舒服后又及时伸手抚在患处轻揉。 暖热的手掌稍微缓解了胃部一阵阵的痉挛。洛云升深吸口气冷静下来让系统别慌,它治得好□□却医治不了心灵——心理性应激障碍引发的呕吐、胃痉挛,上辈子就有的老毛病了,转移注意力自然会好,不妨事。 他喜欢疼,却厌恶极了为那个惯会伪装深情的垃圾和这该死的命运疼。 洛云升拉住容渊的衣袖、伸手搂住他后颈,依次吻他的眉眼、鼻尖、唇角和下颌。 喜欢的面孔取代虚伪狰狞的那个,洛云升终于缓过劲来。 见洛云升面色终于好了一些,容渊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 他本想找御医又怕御医看出洛云升是鬼神附体只得作罢,那些逼问的话也在嘴边转了一圈全部咽回肚子里。 要问,但不必是现在,现在最重要的是…… 容渊抱着洛云升,手轻揉着他柔软的小腹,用贫瘠的温柔聊以慰藉那满是苦痛的心和灵魂。 “这是怎么了?突然就不舒服,躯壳……水土不服?”他甚至还考虑了刚附身灵魂和□□可能结合的不够紧密,开始担心若是突然灵魂出窍该怎么办。 又或者…… “还是……帮我抑制炎寒只之症耗费了太多神力?” 隐隐约约,容渊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想听到的是这个答案。 尽管容渊是真心为自己担忧,洛云升依旧摇摇头,“只是刚才想起一些往事神魂不稳,不想就不会有事了。” 容渊立时想要追问到底想起了什么事,但洛云升琉璃珠似的眼眼睛看着他,他便就从这眸子里看出了讳莫如深的回避,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真的好了?” “真的好了。” 有系统帮忙,自己的心理也调整过来,身体上的不适当即一扫而光,很快恢复了健康,面上恢复血色,只有微微一点苍白隐藏其间。 容渊捏着他腮帮反复看了好几遍,见人真的没事,才又问:“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不和我一起查?” “是因为我之前说你天真,你生气了所以不肯,还是不想脏了手,只想等我查出来坐收渔翁之利?” 这词用得精准,洛云升喜欢,他刻意转移注意力眉眼弯弯勾出漂亮的笑意,“王爷真厉害,都能看出我想坐收渔翁之利,当真是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你。” 听出洛云升是在耍花腔,容渊自然不太高兴,可洛云升不想说,他也不想逼问,一怒之下顺手拍在洛云升线条流畅的腰上,咬牙道:“伶牙俐齿没一句实话!” 落云升被这一下刺激到,下意识扭身躲避复又撞进容渊极富安全感的怀抱,怔愣一瞬,才耳后通红妥协般地吐出句十足的真话:“若庸王当真知晓内情却还纵人行凶,希望你能把他交给我处置。” 容渊看他一眼,不是很想答应,颇有些高深莫测地问:“你想怎么处置?” “总不至于杀了他。”想到原著中庸王的结局,洛云升笑道:“关进宗人府反省一生?” 容渊乍一听有些惊讶,细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宗室子弟犯错关宗人府是常理,这狡猾的鬼神不知了解朝堂几分,得出这个么结论也不奇怪。 他刚想答应,就听洛云升说:“我还没想好,要看庸王具体知道多少又作何选择再决定。” 他无意做判官,可这世道不太公平,他便不得不在这判官的位置上坐上一座。 容渊不经意瞧见洛云升眼底那瞬息闪过的精光,不知眼前人打的什么主意,下意识便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免得被将一军,“你可以处置,但我们得有商量。” 商量……那猫腻可就多了。 洛云升单手托腮打量容渊,心想做人还是该狠一点,不能被眼前的美色迷惑,应该发挥自己的皮相优势迷惑对方。 收敛起来的着意勾引光明正大摆上台面,那双叫人不得不沦陷的眸子里甚至还藏了一丝骄矜,丝毫不掩得意,“天下哪儿有白掉的馅饼?我帮你脱离苦海,你也得答应我的要求。” “否则……天打雷劈的王爷。”洛云升这“天打雷劈”的威胁说得像“天雷勾地火”,容渊就是瞎了也知道他是故意的,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已经在崩塌过一次,再崩塌一次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意志的主人心知自己掉进了陷阱却找不到出路,只得退让,“你七我三。” 洛云升摇头:“我九你一。” 容渊:“……”真是好狠一颗心! 但他还是咬咬牙应了,勉强保住了岌岌可危的理智——一个小小庸王,随他高兴吧。 得了许诺,洛云升总算满意,但有些事情还是得提前和容渊说好。 他勾勾手,容渊低笑一声靠过去,“又怎么?” 洛云升微歪着头,眼中似有几分天真。 “我方才想了想,觉得王爷说我‘天真’也是在理的。我不大通你们这人情世故,贸然参合你们这算计之中进去恐也只会给你添麻烦。” “我需要些时间学习,希望王爷能给我这个时间。” 他没骗容渊,他确实需要时间学习这个世界的诡计,哪怕不用也要熟悉以防被暗算。 哪怕内心深处明白那些阴谋诡计都是无用的废料。 小时候,洛云升没有娱乐,母亲除了课本什么都不给他看,就连《红楼梦》都被认为是可能会教坏他谈恋爱的闲书。所以,小时候他唯一能看的课外书就是各种历史古籍,因为母亲认为他一定能从前人的智慧里学到出人头地的本领,把渣爹踩在脚下。 洛云升读过很多史书,出名的如《史记》《后汉书》《资治通鉴》,不出名的也有许多,最喜欢故事性强的野史。 但无论正史野史,都记载过同样类型的故事——直接把你的敌人送进地府效率远胜阴谋阳谋一通算计。 尤其是夺嫡这种不需要为百年计的事,只需要考虑如何杀死竞争对手就够了。 你一招我一式,又不是玩游戏,哪儿那么文明? 就像真正的商战是拔网线、抢公章、拉电闸,真正的政斗其实也只需要想办法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容渊不知道洛云升那聪明的脑袋里想了些什么,但他本人不反对洛云升读书,至少能让他更快融入这个世界,因此他答应地格外爽快:“你要什么书告诉我,我都替你找来。” 这便是谈成了。 能继续学习,洛云升心里其实也松了口气,总算还能找回一样熟悉的东西。 只是临了,洛云升还是没忍住问容渊:“其实还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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