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远远看着,从洛家人堆满笑意的脸上觉出难堪与荣幸。 割裂感有些强烈,议论的声音自然大些。 “哟,这洛府的姑娘是嫁了什么贵人,回门礼如此豪盛,比十里红妆也不少吧?” 知情的好事者幸灾乐祸的言语中暗藏嫉妒:“谁说不是呢?洛大公子可是嫁了咱们大名鼎鼎的靖安王,今日回门,洛家可是得了天大的面子。” 议论声渐大,洛云升掀开帘走下马车时微微瞥了一眼,训练有素的侍卫就像得了令,一刀横劈在大声闲话者身侧,淡淡一句:“手滑”,收刀,闲话者哆嗦着接过一袋子银钱,靠着柱子滑坐在地。 群人悉数散去,瑟瑟发抖的只剩洛家大房、二房、三房的主子们。 直到洛云升踩着马凳下车,被容渊揽着走到近前,淡淡一声:“父亲、叔伯近来可还好?”才惊得回过神来。 洛华昌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被吓出来的冷汗,握住洛云升的手,刚想说“我儿辛苦”,就被靖安王仿若要吃人般的凶狠目光盯得放开了手,颤抖中夹杂着恭敬:“好,当然好,家里一切都好!” 说完,不等洛云升再有下一句,这位洛少监便不由自主后退两步,连着他的两个弟弟也即刻退至两边,头都不敢抬,齐声道:“恭请王爷、王妃入府!” 洛云升微屈的十指蜷缩起来,紧握成拳,谁都能从他这小小的动作里读出伤心难过,却无一人敢顶着靖安王的目光再次握住他的手。 洛华昌更是因着心虚,避开了他回望的目光。 洛云升心中嗤笑,面上却抿起唇,十指舒张,挥袖向前,冷道:“王爷,还不入府吗?” “那就走吧。”容渊再次牵过洛云升手,像是要将人彻底掌在手里,一言不发地揽着他向前,洛家人心中诧异靖安王竟然会听洛云升的话,面上却大气都不敢喘,跟着一起走进正厅。 乌泱泱的人鱼贯而入,好在这府是洛尚书在时便置办的宅子,足够豪横,才叫这心惊胆战直想逃跑的洛家人有了分散而站的机会。 洛云升站着,容渊站在他身后揽着他的腰,洛华昌十指缠在袖子里打颤,硬是不敢说那句“请王爷王妃上座。” 他这说是请,可万一靖安王觉得他是在用岳父的身份拿乔,那岂不是完蛋了? 靖安王可是能止小儿夜啼的杀人,对他这种小官来说更是如阎罗般的存在。 本朝有令,从四品可上大朝会参奏,但洛华昌这掌管书籍图册的从四品秘书少监总是站在最靠后的角落里,从来没看清过靖安王的脸,只觉这人走路掀起的风都能划破人脸皮,实在恐怖。 如今人在近前看清了那侵略性极强的面貌就更觉可怕,连话语都干在喉咙里,一个字吐不出。 更何况,他虽然没有祖宗的聪慧,却也看得出自己这与靖安王的关系恐怕没有表面上这么和谐。 新婚夫妇哪儿有冷着脸相对而站的? 洛华昌满腹怀疑,却又想自家儿子本就是个冷峻清高的性子,平日对家中人也没几分好脸色,或许他胆大对上靖安王也……? 许是希望能依靠洛云升攀上靖安王,洛华昌想起方才门外所见的情景——洛云升只瞧了那说闲话的一眼,王府侍卫便干脆利落“解决”了那人,如此看,应是很得靖安王看中的。 洛华昌心下稍安,容渊不大耐烦地看他一眼,他立时又转了念想。 不! 靖安王那一番动作比起维护王府的面子,更像是对他们一家的警告——连同方才那威胁似的眼神! 思及此处,洛华昌头皮一紧,但人在眼前他也不敢让靖安王站着,袖子里的手几次伸出又颤颤巍巍地缩进袖子,全然没有大家长的样子,也不知当初是如何鼓起勇气用自己儿子“赌一把”的。 容渊带来的压迫感太强,颇有些“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恐怖之感,众人僵在原地。 正僵持不下,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从侧面的屏风冲进正厅,看都没看容渊,泪眼汪汪地撞进洛云升怀里,直接把洛云升撞出了容渊的怀抱。 “哥哥!” 洛云升后退两步接住她,伸手在她后心拍了拍,以作安慰。 来人正是洛雅晴。 容渊眉尾一挑,面色不虞——这小麻烦精还真就自己跳出来了,洛府的仆从也不拦着,太没规矩。 到了婚嫁的年纪,哪怕是亲兄妹也该避嫌吧? 容渊心里觉烦,面上更显凶恶,洛家人个个脸色苍白,洛华昌心中更是惊怒交加。 他本以为洛雅晴回不来了,谁知她竟然……! 甚至刚巧撞在刀口,犯了靖安王的忌讳,真是……真是该拖出去活活打死! 洛华昌撇过脸,看都不想看他这惹是生非的女儿,只觉得她碍事,一如她那只知道给家里添麻烦的母亲。 “没规矩!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赶快放开你哥哥,要出嫁的年纪还……像什么话!” “还不快放开升儿,回内院反省!” 从旁侍候的婢女上前拽住洛雅晴的胳膊想把她从洛云升怀里拽出来,可洛雅晴死死抱住洛云升的臂膀,眼中满含依赖,泪珠一颗颗顺着脸颊滚下来,叫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想把她抱进怀里细细安慰。 洛云升亦为之动容。 洛雅晴抱住他的那一瞬,像是打开了记忆的阀门,原主和洛雅晴相处的点点滴滴在他脑海里由小溪汇成江海,几乎将他吞没。 人人夸赞的洛大少儿时也有过那么一段苦日子。 那时他刚满六岁,母亲有了身孕却满心忧虑,整日将他拴在身边命他呼唤腹中的胎儿。 哪怕他还是懵懵懂懂的年纪,也能从那一声声的“弟弟”里明白母亲想再要一个儿子。 但他想要个妹妹,因为二房的妹妹很可爱像个糯米团子,每天都跟在哥哥身后跑来跑去,他很羡慕。 所以,他也会在母亲午间熟睡的时候悄悄叫几声妹妹。 结果母亲当真生了个妹妹。 他记得,他抱着妹妹给母亲看时母亲冷漠的神情;记得母亲拽着父亲衣角,求他看在她为洛家绵延子嗣的份上不要宠妾灭妻时的绝望;记得父亲面色难看,因母亲因嫉妒疯魔将她幽囚后院。 没有主母照拂,看顾妹妹的仆从也起了另攀高枝的念头,那么小的一团婴儿夜里哭闹没人管,哭得撕心裂肺。 他做不到无视,只能半夜起来把小婴儿抱到自己榻上,像母亲哄自己一样轻拍她的背哄她睡觉。 起初,洛云升也什么都不会,好在他是大房嫡子,侍奉的仆从总会看在他的面子上帮着照顾一二,只是因着他也是个孩子,不大上心。 洛雅晴便这么活了下来,虽然掀起锦衣华服是被热汗糟红的皮肤和满背的痱子,但没关系,她有一个心地善良的哥哥。 洛云升三岁识字,到了六岁已经能读医书,他照着医书上的配方,悄悄跑去找奶妈求她帮忙配擦身的药,到后来尿片都是他来换。 这个过程很辛苦,很多女子都熬不下去只能投河,但他坚持下来了。 等再长大些,他时常会想,还好有妹妹,如果没有这个小团子,他可能接受不了母亲削发为尼离开洛家,可能也会脆弱地会活不下去。 但好在,好在他还有妹妹要照顾,要想办法在这冰冷的大宅里活下去,没时间伤心。 就这么磕磕绊绊地拉扯了三年,小婴儿终于长成了他期待中会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叫哥哥的可爱模样。 比二房家的妹妹可爱千百倍。 回忆里十五年的相处让洛云升眼底蓄起热泪,他强忍着摸了摸洛雅晴的头——这是他从小养到大的孩子,怎么能抛下她呢? “宿主!” 洛云升沉浸在原主的记忆里,系统检测到他情绪波动很大,生怕他出事连忙喊了好几声。 “宿主别难过,这本小说烂尾删文了,命运的力量已经衰弱了很多很多,只要我们努力,洛雅晴的命运也能改变!” “原主的记忆只是记忆,不是你的人生!” 系统说得对,他到底不是真正的洛云升,哪怕他们长着相同的面貌,用着相同的名字,他终究也只是个鸠占鹊巢的灵魂。 洛云升深吸口气呼出,控制住情绪。 如今,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原主愿意为了妹妹放弃生命,他们是兄妹也如父女,他舍不下亲手养大的孩子,所以心甘情愿替她赴死。 “没事,”他放开洛雅晴,抹去她满脸的泪水,用很温柔的声音笑着和她说:“哥哥没事,别哭了,再哭就要变小花猫了。” 温润的笑意如明月皎皎,将这本就清风朗月的人衬得如水般温柔。 瞧见这神情的小厮婢女都想:若是大公子能如此看我一眼该是何等幸事。 但容渊到底不是常人,他想的却是:他都没对我这么笑过! 嫉妒由心而生,容渊唇线拉平,说不上生气,心情却也好不到哪儿去,淡淡喊了句:“云升。” 洛云升从来没被单独喊过名字,听起来过于亲热很不适应。 他不大高兴地侧身回眸,对上容渊的眼神,示意他赶紧把无关的人赶走。 谁知容渊却勾出个颇叫人胆寒的笑,朝他伸手,语气招猫逗狗似的哄说:“回来”。 洛雅晴立时拉着他袖子摇头,仿若他要是走出这一步就要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洛云升安抚地牵着小姑娘的手,只看着容渊,想弄明白这人是在发疯还是演戏,抓住这一点空隙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应对。 他既没忘记给“靖安王点脸色看看”在容渊的容许范围内,也没忘记今日来此的目的是带走洛雅晴,他只是更坚定了这个目标。 洛云升垂眸,握紧洛雅晴的手,用无声的对峙告诉了容渊答案:今日我一定要带她走! 洛云升不过去,容渊自然会过来。 他又不是什么有原则、要脸面的君子,一个性格阴晴不定说发疯就发疯的王爷,有什么事是他不能做的? 只有他不想做。 容渊往前一步,洛雅晴一手死死拉着洛云升后退了三步,泪眼婆娑、楚楚可怜地叫哥哥,然后狠狠瞪向容渊,恨不得用目光把他砍成三段。 懦弱和勇敢同时出现在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身上,会让她看起来更值得帮助,但容渊显然没长几分同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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