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少爷之前不是说那是要献给王相国的吗?怎么又带进宫去? “别误了时辰,快去吧。” * 楚霁来得并不算早。等他到了斗兽场时,已有不少官员到了,正聚在一起押注。倒颇有些烈火浇油,鲜花着锦的态势。 看着眼前的场景,楚霁心中冷笑,真是荒唐至极。 天子在宫中开设斗兽场,邀三公九卿、朝廷重臣前来下注押宝。名义上是君臣同乐,但不过只是皇帝用以敛财手段罢了。 现在天灾人祸不断,百姓手里的,再怎么搜刮,也不能使国库充盈起来。 先帝的穷奢极欲,比起赵协来,不遑多让。皇位传到赵协手里的时候,皇帝的私库还不如世家门阀。 官员多数出身世家大族,也有不少是像楚霁这样买官的。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有钱。 坐庄收取赢家红利,是再稳妥不过的了。 这开斗兽场的主意正是相国王汌出的。此人于治国理政上并无才干,在巧取豪夺一道上倒是颇为精通。这些年凭着自己的贵妃妹妹和替赵协充实私库,一步步爬上了相国之位,掌握了实权。 楚霁向来是不参与这些的。楚家每年送进宫的琉璃盏,就足够赵协眉开眼笑了。 奈何此次赵协高兴得昏了头。这么多年,大雍与南奚对垒,难得打了场胜仗,俘虏来了秦纵。赵协便下旨要求所有盛京官员前来赏玩秦纵与野兽的角斗,借此羞辱秦纵。 这斗兽场里看着是热火朝天,热闹非凡。但这哪里赌的是钱?赌的都是人情世故和青云之路。 皇帝坐庄,收的是红利。但这赌场上有赢家就有输家。只是,谁想输钱呢?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斗兽场里的太监早就被各路官员买通。哪头猛虎受了伤,哪只雄狮势头好,全都一清二楚。 楚霁一眼扫过去。几个上月刚买官的舍人立在桌案旁,一边暗自肉疼地掏钱押注,一边对着坐在一旁的上峰小心讨好。 看得楚霁又可乐,又恶心。 关于这场角斗,一共设了三场赌局。分别是秦纵先后对战三只猛兽能否胜利。 斗兽场的规矩是不死不休的一对一角斗。秦纵身受重伤被生擒过来,在牢狱里又受了磋磨。没人觉得他能在野兽的利爪下存活。 不要说三只了。如果说第一场压秦纵胜利的,还有些人是真想赌一把。那到了第二场,没看到那几位刚走马上任的舍人冷汗直冒吗? 但纵使再不情愿,他们也得咬着牙花了这个钱。 商户能做到楚家这样的巨富,是极少的。在楚父楚母死后,大哥为人宽厚,原主分到了三分之一的家产。但即便如此,买官之后,原主手中钱财也所剩无几了。 原主的下一步计划,是利用太仓令的职务之便,搜刮民脂民膏。 只是,苍天有眼,原主还没来得及赴京上任,就落水而死。 再睁开眼睛,就是来自异世的楚霁了。 这几个舍人也是这个想法,不,所有买官的人都是一样的敛财想法。只是他们手中钱财不够,所以才没能一开始就买到实权位置。现在,不得不在这斗兽场里掏钱,讨好上司,以求升职。 * 就在楚霁款款走向斗兽场的二楼看台时,被绳索缚住,满身血痕,茕然独立在赛台中央的秦纵睁开了双眼。 南奚国主背信弃义,十万将士尸骨无存。父亲身死,自己被俘,现在还要到这里来,成为被人赏玩押注的对象。 他焉能不恨! 秦纵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仿佛要将满腔的恨意汇集于此。 但他必须要活下来,无论受到怎样的屈辱。活着,才能报仇。 秦纵抬起头,想看看着腐朽的王朝、昏聩的皇帝、荒谬的官员。 可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在人群里,漂亮得不像话的男人。 容貌艳丽,却难掩清贵之气;身姿颀长,占尽了世间风流。 但,那又怎样? 看他的样子,想必也是这大雍的官员,和周围那些前来羞辱他的人,狼狈为奸,一丘之貉。 见那人的目光也落在了他身上,秦纵压低了眉毛,眼底寒芒一闪,朝着男人投去一个满是杀意的眼神。 看见男人明显被惊了一瞬,秦纵在心里嗤了一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楚霁也没想到,自己刚走上看台,就和秦纵四目相对。 那像狼一样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冷厉和煞气。 他听见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连带着耳膜和血脉。 嘭嘭,嘭嘭。
第二章 “楚大人,真是稀客啊!”一声阴阳怪气的招呼,拉回了楚霁的思绪。 楚霁转身一看。是大司农,出身于盛京勋贵贾家。向来秉持着士农工商的偏执思想,认为商是最贱之业。偏偏,他又是楚霁的顶头上司。 “贾大人。”楚霁不慌不忙地作揖。 见楚霁行礼,坐在太师椅上的大司农抬起眼,毫不避讳地上下审视着楚霁。 白玉发冠,青缎朝靴。一身月白倭缎长袍,上面用金线暗绣着百蝶穿花。腰间的是由豆绿宫绦系着的卷云纹白玉觽。 这一身打扮,倒真是金质玉相,矜贵风流,好生气派。 气派得让大司农直冒酸水,往日的不满更甚。 他向来是瞧不起楚霁的。自己出身世家,却也精心运作了十年才爬上了大司农的位置。楚霁一介商户,花了300万两,就从王相国手里买下太仓令,一步登天,地位仅次于自己。 在他看来,楚霁出身商户,本就不配与世家子弟一同为官,更不要说成为自己的直系下属了。 楚霁商人之子的身份本就低贱,自然也应该比别人的孝敬要多上许多。偏偏楚霁不自知。逢年过节的各项孝敬竟然皆与旁人无异。 再者,楚家是先帝钦定的皇商,专门生产琉璃器物。别的粮财田地不论,光是琉璃坊就有几十座。 近几年,楚家出产的琉璃愈发光彩夺目、色彩艳丽,备受世家大族追捧。可自己身为楚霁的上司,竟然没有受到楚霁进献上来的琉璃。 这样想着,大司农哈哈大笑起来,随意伸手逡巡了一圈,状似豁达豪爽地说:“这么 些年,他们可是替你分担不少啊!” 声音极大,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大司农醉翁之意不在酒,楚霁如何听不出来? 楚霁的唇边突然绽开一抹笑,将视线落在了下方的秦纵身上。 他已然阖上双眼,面容沉静,古井无波,仿佛这高台上的闹剧,与他毫不相干。 他就那样笔直地站在斗兽场的中央,即使对面的牢笼里,是发声雷响的吊睛白额虎,他的脊背也不曾有一丝的弯曲。 像极了原书中所描述的,未来男主舞得出神入化的百兵之魁——戟。 一柄满是杀伐之气的亮银戟。 不像是战俘,更像是战神。 收回视线,楚霁又巡睃了一圈神态各异的官员。贪婪者有之,不满者更甚。 “是某的不是。”楚霁的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像他的声音一样,仿佛是轻柔的,单纯的。 美人含笑,似艳阳牡丹般明媚出彩,又似空谷幽兰般清浅淡然,看呆了在场众人。 楚霁走到第三张赌桌前,这里赌的是秦纵能不能活过第三只猛兽的攻击。 即使是赔率已经高达了1:10,但压秦纵赢的几个小官,还是面露难色,欲哭无泪。纵使秦纵他武功再高,也绝无生还的可能。这送钱的买卖,谁会笑得出来? 除了眼前这位含着金勺长大的,富贵泼天的楚三少爷。 楚霁掀起眼皮,朝着桌案旁的几个小官睨了一眼。 几人立刻心领神会,一边谄媚地笑着,一边急不可待地用袖子将白银和银票挪开,堆到了另一边。 “纪安,”楚霁满意地回过头,估摸了一下在场官员的身家财力:“压100万。赌秦纵,胜!”这大好的捞钱机会,他们硬要塞上来,楚霁真是觉得,却之不恭啊。 “好!楚大人玲珑心思,深明大义!”这100万激得大司农面色通红,浮肿的脸上泛着油光。 其他的人,已然顾不上什么官场尊卑,争先恐后地往台面上压着银票,唯恐慢了一步。 楚霁的大手笔早就惊呆了在一旁负责记录的小太监。楚大人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人傻钱多?是个人都知道,秦纵不可能活下来。 直到其他各位大人疯狂地押注,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进行记录。 站在楚霁身后的纪安,从看见楚霁那抹极轻浅动人的笑容时,他就知道大事不妙。 这不就是自家少爷要坑人的时候,一定会露出的表情吗! 三年前,少爷被蒯息抓上山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现在怎么着?不仅是蒯息,就连他的两个弟弟都恨不得为少爷肝脑涂地! 眼瞧着那位大司农贾大人让随从掏出来10万两,纪安在心里为他默默点蜡烛。太惨了,正好撞在少爷心情不好的时候,这下怕是要倾家荡产了。 至于少爷会输?不存在这样的可能性。在纪安的心里,少爷就是他唯一的神! * 申时一到,随着太监的唱声,皇帝赵协来了。 身后还跟着三个人。眉头紧锁、满面愁容的是御史大夫卓询之;一脸谄媚、眉目间满是算计的是相国王汌;而走在两人中间、满脸傲据的是将军阿史那钜,此次活捉秦纵的功臣。 文武百官行了礼之后,赵协便给各人赐座。 见众人坐定后,赵协开口了:“快快快!放猛虎!”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兴奋和恶劣 “吼——” 猛虎出笼,一声长吼,回响在整个斗兽场里,嘴里的四颗獠牙锋芒毕露。它健壮的四肢稳步向前,属于百兽之王的压迫感,使他面前的秦纵,看起来那样渺小。 随着老虎的步步逼近,坐在上头的楚霁,也屏住呼吸,缓缓握紧了腰间的玉觽。 斑斓猛虎猛然朝秦纵扑了过去,秦纵急忙闪身,从猛虎的肚皮下方躲过,来到了老虎的身后。 老虎似乎被激怒了,大吼一声,用尾巴向秦纵横扫过去。秦纵顺势一跃,骑在了老虎的背上。 左手揪住老虎的后颈,右手握拳,带着劲风,砸在老虎的头颅上。任凭老虎怎样咆哮跳跃,秦纵也不曾停下动作分毫。 终于,秦纵身下的猛虎趴了下来,眼、耳、鼻、口满是鲜血。分不清是老虎的血,还是秦纵的血。 就在这时,秦纵突然暴起,左手死死按住老虎的头颅,右手青筋凸起,竟生生从老虎口中掰下一颗獠牙来。喷涌而出的鲜血,像水柱一般,染红了老虎斑斓的皮毛和秦纵的手臂。 老虎发出最后一声的虎啸后,便趴在了地上,再也不能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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