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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着心酸，却定了定心，还是低声说：“不行，不能不去。” 杨青青就眼里含了泪，他从怀里把自己那个钱袋子拿出来了，往程景生手里塞，说：“你不是说花钱就行吗，我这里有二十两，你都拿去，咱们的钱不是不够。” 程景生叹了口气，他知道，下午官差说的那几句话，就把花钱消灾这条路给堵死了。 不论他说二十两也罢，一百两也罢，都不是真的让人拿出来，只是胡乱说个大数让人断了念想。 要是真的有人拿着二十两去了，才是不识相，别说免徭役了，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罪。 再说，这些钱，也是杨青青忙了一整年的积蓄，是花了他的心血一文一文赚到的。程景生一想到杨青青卖碗冰激凌，都能数着三个铜板高兴半天，就觉得这钱实在金贵得很。 他把这些道理跟杨青青讲了，杨青青也不是不明白，但也因此，更难过了，用手擦了擦眼泪，还是擦不干净，干脆呜的一声哭出来了：“你上次，明明都答应我了的，怎么说话不算话？” 程景生连忙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摩挲着他的背。 他心里明明很疼，还是故作轻松地笑了，说：“看你，我只是去上山干活，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难道不回来了，你哭什么？” 杨青青完全没听进去，哭得更厉害了：“你在山上，丢下我一个在家，我害怕，我不放心你，景生哥，你非要去的话，能不能把我也带上？” 程景生挑起眉毛，没想到他提出这么异想天开的要求，说：“山里岂是你能去的？别胡闹。” 结果，杨青青好像不是在开玩笑，他用一双执拗的泪眼看着他：“不行！你要去，我就要跟你一起，我不怕上山，我拖不了你的后腿！” 程景生哪里是怕他拖后腿，严肃起来，很强硬地说：“不行，你不许去，万一在山上有个好歹怎么办？不是说以后都听我的话了吗？” 杨青青彻底撒泼：“不听！这回就不听你的！”并急得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大口。 程景生吃痛呼喊了一声，实在招架不得了，最终竟答应了。 杨青青得了他的允许，心里终于得到了一些安慰，高兴多了，很有劲地收拾起了行囊，把自己的衣物也给一起包上了。 虽说跟着上山也未必能帮他减轻多少的辛苦，可杨青青就是觉得这样安心。 只要让他能跟着程景生一道，吃什么苦他都踏实，至少程景生要是受累、受伤了，他能立刻知道，能照顾他，能安抚他的苦处。 他没什么贪心，所求实在不多，只要能这样，就心满意足了。 山里夜里寒凉得很，杨青青把俩人的皮袄也都包上了，就算露宿，也不能把人冻着。然后，又去厨房里拿了一把小铁锅，和勺子。 到了山上，这五日都吃干粮，喝凉水，人也太受苦了，杨青青准备至少用野菜野菌煮些热汤来给程景生喝。 程景生看着杨青青哼着小曲忙忙碌碌的背影，竟不像是要跟着自己吃苦，好像是要跟着自己游玩、享什么福一样。 他默默站了一会儿。 睡觉前，他去了趟厨房，回来的时候，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汤来。 “明天上山赶路，会很消耗体力，喝了这个，益气固原，还能防止体寒。”他如此说，把勺子递到杨青青手里。 杨青青听信了，很听话地喝了大半碗，然后停了停。 程景生好像生怕他喝不完，问：“怎么了，快喝，药不许剩。” 杨青青知道这个，药材金贵，不好浪费，但是他问：“你不喝吗？你该多喝点。” 毕竟，要上山，程景生才是最累的，他还要干体力活。 程景生却笑了，说：“这里面还有好些安胎的药，我有没有胎要安。”又道，“我身体很好，吃了补药反而上火，不适合吃。” 杨青青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不疑有他，就把药底都喝尽了，然后进了被窝。 程景生帮他掖了掖被子，杨青青就感觉眼睛发沉，很快就睡过去了，黑甜一觉。 结果，眼睛一闭一睁，时辰都快到正午了。 杨青青扑腾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屋里只有富贵跟着他大眼瞪小眼了。 程景生这是给他下了蒙汗药了吧？！ 怪不得他自己不吃呢，昨天那碗黑汤，里面怕都是安神助眠的药材。他怎么没想到程景生会算计他呢？ “坏透了！”杨青青气得用拳头锤床。 他实在气不过程景生骗他，却又不知怎的，忽然生出一种志气来…… 因为官差催得紧，村里人脚程不慢，人群很快就进了山林深处，天刚大亮就到了采石的地方。 程景生用麻绳把用炸药炸开来的大石块绑起来，然后背到背上，跟所有人一起，沿着又险又陡的山路运送到修路的地方。 虽然才仲春，可是因为干活累，搬一趟石头汗就透了，有好些人都干脆光着膀子。 到了中午，休息的时间有限，程景生从包袱里拿出几个馒头，跟三弟四弟分着吃，就着山泉水，几口就落了肚，因为又饿又渴，谁也顾不上管吃食的好坏了。 程景生一边吃馒头，一边看到那几个官差们。 只见他们趁大家吃饭喝水的空档，两人一组抬着几个柳条筐过来了。 那柳条筐，程景生之前一直以为是装炸药的，结果，打开了才发现不是，里面竟然都是白蜡封好的丸药。 那领队的大声呼喝：“每个人领一个！一会儿都吃了，吃了这个有力气干活，这都是官府免费给你们的好药，一人一个不许多拿！” 程景生瞪大了眼睛，心里一下子就有了个不好的猜想。 他联想到什么，连忙也凑过去拿了一丸。 领队刚才的发言很有迷惑性，一说不许多拿，就话里话外让人感觉这药是什么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村里人不懂，以为药材都是补养身体的好玩意儿，全然不知道是药三分毒，很快就把那个柳条筐围了里三圈外三圈，争前恐后地去拿，又想着法地多拿一两个，甚至争抢起来。 程景生还是废了番功夫，才拿到了。 三弟和四弟也拿到了，正不知该不该吃，程景生让他俩先不要着急。 他把蜡壳打开，把里面黑色的丸药一分两半，放在鼻尖仔细嗅了嗅。 程景生熟识药材，不管丸药还是膏药，不管用了什么东西调和气味，只要让他闻上一闻，里面再细微的成分都无所遁形。 这下再无疑问了，这丸药里，十足十是加了不少那种叫做荼萝的药材。 虽然这药材的气味他也只是去年秋末在师父家时闻过，但记忆犹新，那种味道，极为特殊。 “这药有问题，”他斩钉截铁道，“是吃不得的。” 三弟和四弟自然是听他的，都跟他一样，把蜡壳剥开，趁人不注意药丸随手埋在泥地里，假装已经吃过的样子。 程景生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原来冯记真的官商勾结，打得是这样阴险的主意。 冯记是研制了这种药材，但不论他们吹得天花乱坠，普通百姓节俭得很，哪有那个闲财买补品？是怎么都不会上钩的。 但是，如果一开始免费给人吃，就不一样了。 百姓现在被官差半是引诱半是逼迫着吃了药，体验过它的效用，确实能让人力气大增，再加上，不吃药的时候体力越发不支，以后想要干活挣钱，就得买药才能维持体力了。 程景生刚才听官差在路上闲聊，说这次修路伐木，光杨柳村的人来肯定不够用，过几天会陆陆续续从整个县调人进村上山。 这样一来，依赖上这个药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程景生皱起了眉头，眼下看来，至少杨柳村的村民们，都要开始落入陷阱了。 他得想个办法防止大家深受其害才行，至少，得有个法子替大家解除这药对身体的毒性。 正在他思索时，忽听远处的山道上，响起了一阵叮铃咣啷的声音。 他不经意间扭头一看，只见，远远从山道跋涉上来的，竟然是他家那个虎了吧唧的傻夫郎。 杨青青背上不知背了多少东西，像恨不得把家搬来了，看见了他，兴奋地招了招手，脸上的表情似乎写着：我厉害吧？ 程景生一时之间无语凝噎。
第082章 荒山野岭也要偷偷做饭 程景生愣了一瞬,赶忙迎了上去。 富贵跟着一道来的，先跑到程景生跟前，围绕着他兴奋得又蹦又跳,然后又跟着他返回去找杨青青。 程景生先把杨青青背上背着的那些林林总总都接了过来，找了个树下稳当的地方放好,然后连忙把他拉到林子里面。 “你来干什么？”他有些急了，语气里有了责备。 杨青青脸上有一些泥,也不知道是不是摔过跤,程景生一想到这么险的山路，他一个人背着这么多东西走上来，就心焦后怕得不行。 昨晚怕伤了他的身子,程景生没敢下大剂量的安神药,他是真没想到杨青青这么胆大。 他把杨青青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见没什么伤损,才放心了一点点。 程景生恨不得打他一巴掌，又舍不得,说：“早知道，就把你锁家里,看你还敢不敢乱跑。” 杨青青知道他会生气，没说什么，只是一头埋进他怀里，让他抱着自己。 他不用说什么，程景生也明白,他就是放不下他，宁愿一个人走十几里的山路,也要把他给找到，陪在他身边。 过了一会儿,杨青青才抬起了头，程景生很疼惜地用手轻轻帮他把脸上的泥擦掉了。 他皱着眉问：“你怎么找过来的，一个人也敢进深山老林，万一迷路了怎么办？你想急死我？” 杨青青没心没肺地笑了，眼里都是能跟程景生呆在一起的喜悦，满不在乎地说：“我哪有那么笨啊，你们这么多人上来，光是脚印都踏出路来了，再说有富贵带着我呢，他会找你的味道，怎么会丢。” 程景生彻底无奈了，现在再把他赶下山只会更危险，况且万一天黑了他还回不了家就麻烦了，只好先找了个地方让他安顿一下，等自己干完活了再说。 休息的时间有限，很快，官差就催着人们起身继续干活了，有一个看到了杨青青，问：“怎么还有一个大肚子的？这里哪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大肚子碍着你啥事了？”杨青青呛声道。 程景生连忙拦了他一下，让他不要乱说话。这些官差脾气都大，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要是不讲理起来，吃亏的还是手无寸铁的人。 杨青青看了看他的眼色，才往后躲了躲，不出声来。 好在那人似乎没怎么听清他说的话，只冲程景生呵斥了一句：“说你呢，还不赶紧干活去！” 程景生答应了一声，连忙对杨青青道：“你乖乖呆着，那边采石场有炸药，很危险，你千万别过去，就在这歇着，等晚点我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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