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话不必说,很多话要现在说,其实在我心里,你是我唯一的对手。其实我也很希望这辈子不必当你对手,但是万事不由我们。 万事不由人,又由谁呢? 由荒唐的人性吗? 段淬珩实在很想问这句话。 他某一个刹那想放任自己进入情绪里,然后在里头大声地尖叫。 事实是,他让宋澄絮开着飞行器走了,想了许久,先到东宫取了样东西。 龙泉和太阿,古籍里知名的两把剑。段淬瑛当年不知道从哪里煅了两把仿制剑来,一把赠给段淬珩。 因那个频道里的昵称,他才短暂地想起来此事。 他们其实都已经忘记。或许段淬瑛是将死之时,才想起此事。 他没有再想,只是回去翻箱倒柜,周子渊问他在找什么,听说一切之后,讲,我好像见过一把剑。 龙泉已带了点锈迹,但段淬珩握着那把剑,抬脚要往外走。 他握着这把剑,像握着一弯月。 前世之因果,宛如都没有发生过。 他说,我其实很想知道,段淬瑛为何要把密信寄给我? 他问得很奇怪,很不知所以然,也很自觉奇幻。 事实就是段淬瑛写出那封很长的信,然后扔这个摊牌任务给段淬珩。 周子渊没有说话。 段淬珩讲,我不想见程钧。 他又说了一遍,我不想见他。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有很多能说的,他知道,周子渊也知道。他擅长威胁人,擅长波澜不惊地放狠话,手上握着段淬瑛这个把柄的时候,终于是他可以面带微笑地放无数冷箭。 “我好累。”段淬珩说,“我不想见任何人。” 周子渊拉住他的手。 “我在想我……”段淬珩叹了口气,“就这样算了吗?十多年前程钧踩着我母亲的尸体上位。十多年后,我拿着他儿子的绝命信跟他谈条件。我们谁更恶心一点?” 周子渊只是看着他。他的太子妃,他的爱人,当然了解他,知道他不得不去,因之甚至没有劝他不要去,甚至没有表现出对此事的惊诧,他的体贴,让段淬珩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子渊只是抱住了他。 那剑于是落在地上。 他们拥抱,然后段淬珩发现,自己原来如此需要一个这样的拥抱。他等得太久,以至于,等到的时候,已经忘了自己如此之渴望。 “我很希望我能陪你去。”周子渊说,“但是,你更希望自己去吧。” 段淬珩没说话。 “没关系,明天或者后天我们就要搬出这个鬼地方去。出去前,不闹个天翻地覆,都对不起我俩上辈子的惨样。”周子渊讲,“这次,换我在东宫等你。” ---- 好长。以及,上一章里余生只看到了一个人,是个暗示。
第77章 72 举剑邀明月(下)
段淬珩拎着剑,站在坤宁宫门口,求见。 他已经不再是太子,却仍逾矩带着利刃站在殿前。 “你只需告诉程钧,我有关于段淬瑛的事找他谈。”他抬头,语气罕见地带上了攻击性。 站在最前头的侍卫是个新人,对这样的二皇子殿下很陌生。倒是恰好有段淬珩看着面熟的人在。他很无所谓,一步一步迈上台阶,站定到这位老牌侍卫前头:“想知道他儿子到底怎么了,就让他赶紧来见我。” 说完,他并不等她的回答,而是拾阶而上,站到匾额前方。 二皇子神态自若,仿佛并不觉得此举有什么问题。 他等了三十分钟,程钧的人终于出来,邀他进坤宁宫一叙。 程钧还是贵妃时,他们见得稍多些。再次面对面,陡然显得陌生。倒也不是没见过,只是不需要在承武帝面前扮演三个人都心知肚明在扮演的角色的会面,实在是久违了。 程钧挥退了下人,只问段淬珩,二皇子携剑进坤宁宫,意在何处? “程皇后不认得此剑吗?”段淬珩挽了个剑花。 “玩具罢了。”程钧这样说,“精神力装置都未安。” “这是淬瑛赠我的,他彼时说出自程家,我想,你总该认得出来。” “我仍是那句话,二皇子意欲何为?” 段淬珩答:“欲合作。” 程皇后这回是真心实意地笑,他讲,这话,谁说出口,我都要掂量三分。唯独你提,我不得不当个笑话看。 段淬珩也笑,他说,程钧,说明白一点,你很清楚,我很恨你。你当笑话看,是因为你清楚我有多恨你。 程钧说,你跟之前很不一样。 “什么样的之前?” “周子渊嫁你之前。” 段淬珩答,因为你下了一步错棋。 也因为我得了一段奇遇。 “我愿赌服输。”程钧答。 段淬珩举着那把龙泉剑,语气平静,他说,我没有打算跟你赌,但是有些东西不得不赌。不然我们要怎么继续? 程钧同他很不熟,或者很熟。夜里幻想过要以哪种方式杀了眼前人,此时此刻,说出话来,或许因模拟了太多遍,毫无艰涩,只有流畅。 “打开天窗说亮话,”段淬珩讲,“如果可以,我非常希望我能杀了你。我知道你也这么想。你很希望我和母后一起死了。你希望周家站在你这边,但他们不可能。文武之争里,他们只会安安稳稳地等到最后。你想拔走我们这两个钉子,你没料到我和子渊会是现在这样。” “你来找我,只是为了多此一举,来宣战?”程钧已经有些不耐。 “我是为了淬瑛来的。” 他用的是淬瑛,而非四皇子,手上握着的,是段淬瑛执意要送给自己二哥做礼物的宝剑。 程钧只问他:“淬瑛到底如何了?” “程家派去的到北塞的军队,什么消息都没打听出来吗?”段淬珩可以讲些更挑衅的话,比如,“所以连段淬瑛的死亡都需要我通知?需要我给他写悼文吗?” 他也可以谈些别的,问程家是要当吕雉等刘盈死了开始扶少年天子上位,还是干脆不如改行当曹操,开始企图挟天子以令诸侯。 但他只讲了这句。 程钧没说话。有时候,他的沉默已是一种回答。 段淬珩没有再纠缠下去:“淬瑛死了。” 他只说了四个字,程钧的脸色千变万化。 但段淬珩没有给他别的机会。他把段淬瑛的文字展开,清晰放置在程钧眼前。 叶留香的视频也一并如此看了。 程钧只是沉默着。 段淬珩等他回神。 坤宁宫,他母亲在时并非如今的样子。幽然景致,全数变为了大气磅礴凤鸣九天的模样。 他带着段淬瑛的绝笔信来,某个瞬间,甚至有些隐蔽的期盼,期望程钧能告诉他,这确实是障眼法,引他入局。或是从眼前并不能把情绪掩藏得足够好的武将之子的表情中,获得些许真相没有那么荒唐的暗示。 但眼前人沉默的时间越长,一切其他可能性出现的概率越小。 程钧讲,如果是真的,你找我,想要干什么? 段淬珩说,程后是聪明人,你怎会不懂? “淬瑛遗志是让我们做好准备,不死更多人,想出可能打败虫群的方法。”段淬珩讲。 “你的诚意?”程钧问他。 “我的诚意是,我告诉你他已经死了。而不是用不清不楚的他的踪迹当把柄,跟你谈更多条件。”段淬珩语气平静,“程家私下拨了多少兵力去寻人,现今有多人在主星,是否足够造反,程后比我清楚。” “你想干什么?”程钧亦没什么表情,“段淬珩,你马上也要被逐出主星了。” “你很清楚,这是逐出主星,还是放虎归山。”前太子殿下同样这样接,“淬瑛已经死了,六皇子现在面上上位,但谁都不信的老不死下一步会做什么?我离开,六皇子势力不够深,你觉得他会放任程家在主星继续蹦跶?当然,他如果又要让六皇子和程家打擂台,我不介意坐收渔翁之利。” 程钧只是冷笑,他讲,程家站到你这边,莫非你还能真既往不咎? 段淬珩也笑,他答,若真是如此,我不嫌晦气,恐怕你们自己都要觉得晦气。 “你想干什么?” “我有我的方法勘查北塞。”段淬珩答,“我知道你还会去查我今日说的话是否是真的。你更清楚皇帝马上就会知道我来见了你。我需要消息共享,也需要你确认了真假后与我联络。” 程钧没吭声。 段淬珩对此没有同情,他把要说的话说完,余下的,就等程钧考虑完再接着说。 “对我的调查已经结束,我将在几天内离宫。我回广陵前,希望你已经考虑好了,再见我一面。” 程钧出声:“离宫前,我自会叫你再来见一面。” 再也没别的话好说。 只是程钧突兀地伸手,仿佛下意识地要拿那把剑。段淬珩挽了个剑花,仓促之下,避开对方的要害,刮下一片自己的白色锦袍。 程钧的手放了下来。 “这是我的剑。”段淬珩这样说。 段淬珩握着那把剑,回东宫,上头没沾血,只是那片衣料仍突兀地挂在上头。 周子渊在等他,见到他,对着他的剑,照样迎了上去。 他抱住周子渊的时候,那片雪一般的丝绸随着剑落在地上,像一把委顿的盐粒,坠在银色的月光上。 段淬珩讲,不要离开我。 他的声音并不抖,却偏生让周子渊听出了几丝极深的颤抖。 周子渊说,当然不会。 段淬珩低声说,又或者几乎是叹,还好我先见了你。他讲,还好,我见程钧之前,能先见你。 见他之后,也仍能见到你。 见鬼的剑,和见鬼的月,都不如等他的人。 ---- 很好。下章———
第78章 73 罅隙
倒在床上的时候周子渊甚至还有点时间回想一些事。比如,段淬珩举着那把剑的时候,实在极不像人间客,那一瞬间,他看起来有点像降入凡尘的仙人。 人类寄望所有的一切。人类喘息。人类发疯。东宫的物仿佛没有知觉。天鹅绒质感的铁花窗外薄如天青色瓷器边的竹影。 段淬珩举着剑走过来,面无表情,像过客,眼里只有极淡的悲悯,仿佛什么都无法令他驻足。 太子殿下的身边,像在下一场终年不停的雪,他从雪中举剑如撑伞般走过。平视落下的雪花时并无额外的神色,仍平平淡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周子渊终于读懂他,因而第一反应,只有心疼。他想讲很多话,到最后,还是最平常不过的,什么都没法做地抱住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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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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