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在进行扫盲课程辅导的时候,曾经一带而过地提及,低等种的名字往往发音简短,只有一到两个音节。越是高位核心种,或是受到亲眷爱惜的幼崽,名字的发音越复杂,一般会扩充到三个音节甚至以上。 于是核心种毫不犹豫地抬手在光屏上签下了一个简短的通用语“Sa”。 真名不能用,他实在懒得再杜撰一个花名出来。 他还记得格拉第一次问自己的名字、并且听到回答时,一脸难以置信的呆滞神情。 萨克帝怀疑自己的人类名字,在虫族里可能和“安哥拉·喷火者·风暴中心·毁灭恶龙”有着差不多的含义,大概率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当时他们正身处舰桥,白色的雄虫被“萨克帝”这个名字震到灵魂出窍。那懵懵的表情很大程度上取悦了高位种。 让萨克帝忍不住逗他:“有什么问题?你听过这个名字?” 格拉下意识点了点头,“每一个虫族都是听着这个名字长大的。”雄虫像是憋了几次没憋住,小声感叹:“你的亲眷为什么会给卵起一个这样的名字呢。” 这下萨克帝真的感到好奇了,他有点想知道敌方视角下,虫族对自己的形象有什么认知,于是忍不住问:“怎么说?在哪里听到的?” 格拉看着他,还是保持着蜷缩成小小一团的姿态坐在椅子上,胸腔发出轻柔的蜂鸣声,它像是感到不好意思那样用情感语言小声嗡嗡了一句。 萨克帝听懂了它的意思。 格拉说,“当幼崽不听话的时候。” 萨克帝:“…………” 所谓的“每一个虫族都听着他的名字长大”,翻译得直白一些,不如说和人类父母在哄孩子入睡时说的“你再不闭眼就会有老巫婆/大灰狼来抓你”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他突然理解了格拉的诧异。 老巫婆竟是他自己。 这个答案不要也罢。 眼下,无论如何萨克帝都不能把本名拿出来登记,于是他干脆直接从名字上抠了最前面的一个音节,装作一个平平无奇的流浪种工雌。 安贡的雌虫管理员看了一眼这个签名,没发表任何意见。 紧接着它示意萨克帝伸出手,中等种的信息连接器甩出一个小触须,飞快地在对方手上刺了一下,进行信息素采样登记。 名字对虫族的意义不大,信息素才是每只不同虫子间最直接的辨识方式。 新时代的生物验证。 一切到此为止都还算顺利,但接下来的谈判遍布坎坷。 主要矛盾点在于核心种对报酬的斤斤计较。 萨克帝对搞钱的执念深入骨髓,面对年长中等种提出的工资嗤之以鼻。 “我不要其他物品,只要能源石。” 他说,发出一种慵懒的嘶嘶声,“这颗破烂星球还有其他什么值得我索取的东西吗?能源石是唯一拿得出手的代币。” “你会变得很有名,起码在这颗星球上你会无虫不知。” 年老的中等种看着黑色的雌虫,像是对年轻种族的找死行为司空见惯,嘶鸣声听起来干巴巴的毫无诚意。 “像你这样的虫子我见过很多,傲慢又自大,为了虚无缥缈的名望和荣誉,让自己一头扎进一步登天的暴富幻想里。” 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成为偶像吧”。 萨克帝顿悟,并忍不住为之生草。 “我对这些没兴趣,我只需要能源石。现结,用能源石支付。” 之后长达一刻钟的时间,争执都围绕着这一话题进行。 年长的中等种被他烦得要命,最后挥挥触肢答应下来,“行,能源石,再多说一个词我就把你的头敲掉!” 然而萨克帝自己画过足够多的饼,因此有着丰富的反向CPU经验,他对未来成为虫子们的偶像毫无兴趣,也对安贡提出的报酬不太满意。 于是在这个基础上,核心种厚着脸皮更得寸进尺一些。 “不行,光是这样还不够。我需要一个巢穴,大小无所谓。”他恬不知耻地说,手搭在格拉的肩上,“我带着一个亚成年的雄虫幼崽,巢穴是必须品,我不忍心让幼虫居无定所。” 对方和格拉都呈现出一种你在说什么鬼话的震撼表情,再次对这种指虫为崽的行为无话可说。 中等种的脸上写着“从未见过这么大只的幼崽”,想立刻拒绝对方胡搅蛮缠的要求。 但萨克帝摁住了它的前肢:“可以今天就给我安排一场,我很虔诚,不介意现在就投身于这项神圣的竞技。验完货之后,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嗯?” 他以一种循循善诱的语气引导对方:“第一场算我附赠。” 这个宇宙间的所有生物,都逃不过“来都来了”和“免费的”这两个真香定律。 对面的中等种犹豫了一下,被这个画出的饼给香到,最后勉为其难地挥了挥触肢。 “你先试试吧。” 它瞥了一眼焦虑地贴着核心种的白色雄虫,忍不住提醒:“你如果死了,他也活不久。” “我会物超所值。” 高大的核心种说,把这张饼又往对方嘴里怼了怼。 “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有损失,不是吗。” 他甚至用上了说服自己手底下那群刺头官员时,沉稳又可靠、充满亲和度的声音。 低阶劳务合同对打工人来说过于不利,他初来安贡,只是千千万万只名不见经传的流浪工雌中的一位。但只要一场展示战,他就能坐地起价给自己安排一个更合理的身价。 身为一个人类开窗文学的窗学家,萨克帝在创晕对面的时候驾轻就熟。 如果谈判乙方不接受开窗的提议,只要爬起来去掀对方的房顶,开窗便显得可以接受了。 成为一个老油条后,曾经的萨克帝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和自己的书记官一唱一和,CPU那些一箩筐问题的大臣。 如何成功套路和反套路对他而言几乎是手到擒来。 “明年我们会考虑划拨一笔新的建设款项,用于小玫瑰星域的战后复兴工作。” “我理解新一代动力核心研究的必要性,是你们为人类的胜利带来了希望的曙光,每一个人类都记得你们的付出,我将同叶慈元帅再次核定接下来的军费支出。” “你的顾虑我会在下一次议会上提出,关于医疗设备不足的问题,我会召集财务大臣,拟定一个新的推行计划。” 听起来无比诚恳,但干货一样没有。 甩锅、拆东墙补西墙、开天窗,和嗯嗯嗯好好好无限拖延,这些技巧被他玩得滚瓜烂熟。 只要不是白纸黑字写下来的东西,总有多种解释余地,问就是下次一定。 长期战争让人类穷得叮当响,那些年躺在红鹿宫床榻上的夜晚,闭着眼睛的每一秒钟萨克帝都在想从哪里抠来更多的钱。 打仗要钱,士兵训练要钱,战后重建要钱,每一个人张嘴吃饭要钱,送往前线的每一台治疗仓每一箱药物要钱,更新迭代每一架机甲要钱。 等到虫族好不容易逐渐消停、人类进入恢复期,他和那群被大饼搪塞了多年而骂骂咧咧的官员一起,东扯西凑把这个千疮百孔快要散架的帝国给拉起来。 他很想趁活着的时候把虫族一锅端,将这个难搞的邻居彻底摁死在巢穴里,永诀后患。 但是人类打不动了。 近三十年的长期战争,人类拧成一股劲,在背后推着他,推着他从一个一文不名的士兵,走向前所未有的至高点。然而当他回过头去,听见苦难的声音在星域的每一个角落扎根,汇成长河。 整个种族疲惫不堪。 “真正的弱者是无法发出自己的声音的。他们的挣扎于人类前进的历史而言,毫无意义,毋宁说每一次文明的跃进,都伴随着巨大的阵痛和牺牲。” 但他从云端走下的那一刻,清晰地听见那些挣扎着活下去的哭声的那一刻,便再也迈不开脚步。 红太岁的一次远征,会消耗三十矩的星核能源和上万矩的高等能源石。 这相当于一个大型能源矿一整年的产量。即便是科技日新月异的当下,星核能源的特殊性依然意味着它的开采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劳工的死亡、异种污染,以及难以计数的尘肺病——那本该是早已绝迹于太空时代的疾病。 五次远征将虫族击退撤出人类居住的星域,也彻底掏空了整个帝国。 人类征服了宇宙,击退了异种潮汐,三百年前建造的第一架吞星级武器天之琼,第一次将群星射落。三百年后的星舰冲进虫巢,寿数有限的短命种第一次突破了脆弱身体的桎梏,反杀生命形态和繁衍能力数倍强于自己的长生种。 但仍有大批的人类死于饥荒,死于简单的营养不良,像一粒微尘那样湮灭在宇宙的角落里。 贫穷是这宇宙中最难以根除的病灶。 彼时,尚未预料到未来离谱命运的他,正躺在红鹿宫的床榻上,身上连着各种检测仪器,把宇宙辐射病的报告和第六次虫潮围剿的提案一并压在一沓文件的最下方。 书记官克莱因坐在床边,一言不发静静地接过那些文件。 这让萨克帝忍不住冲对方笑了笑。 “停战吧。” 他说,颁布了萨克帝·沙利勒班身为人类时的,唯一一道停战敕令。 第十一章
“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高大的核心种说,双手把雄虫举起来,放到一边的石头阶梯上。 计划中的巢穴还没到手,他只能将时时刻刻处于危险中的雄虫随身携带,有些时候难免会产生一种单亲父亲带娃的心态。 格拉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被当成了一只幼虫。 这感觉很新奇。 他的亲眷对卵寄予厚望,给这些卵赐予了符合核心种身份的名字。但白色的雄虫身负基因缺陷,破壳的时候被他的同类挤在最下面,差一点死在诞生当日。之后他成为了几乎被族群放弃的那只幼虫,连原本的名字也不再被提及。 亲眷产下十几枚卵,每一个都极其健康,能够在未来成为族群的储备军。 除了格拉。 他去牵雌虫的手臂,以一种怯怯的神情看向冷着脸的核心种,“我想看看安贡的最底层是什么样子。” 他说,身体贴向萨克帝:“那些石栏太高了,我看不见。” 察觉到铲屎官无害之后,猫便会伸手去推桌上的水杯,边推还边观察人类的反应。 萨克帝啧了一下,单手将雄虫拎起来往肩膀上一扛,浑身上下写满了不耐烦。 “赶紧看。” 雄虫小小地嗡鸣一声。他没有看向安贡中心的竞技场平台,反而是以一种新奇的神色,在雌虫看不见的地方打量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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