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锦鲤破水而出,开始拼命蹦跳。 顾眠:救救! 他没想到没被吸收完的药膏一碰水就化开了,涂在身上清清凉凉还能治通的药膏,到了水里,立刻变得又苦又辣。 这让顾眠不禁想起了他十四岁的时候,因为胃痛去看中医的经历。 ——老中医慈眉善目,细细摸了半天的脉,带上眼镜开始写药方。 “给你开点药调理一下。”他微微眯着眼睛,笑得很和蔼,“别怕,这中药方子已经改过了,很好喝的,给小孩子喝正好。” “还是酸甜的,养胃!” 他把药方撕下来,递给顾眠妈妈,“去抓药吧,楼下的药房可以煎好带回去,一天一袋。” 临走,他还对顾眠强调:“别怕,真的好喝。” 出于对老大夫的信任和对着这句“好喝”的期待,顾眠回家就热了一袋药,打开闷了一大口。 中药入口的那个瞬间,顾眠觉得自己嘴里的根本不是药。 这是打开他和阴间联系的钥匙啊! 很难理解,一种液体,是如何能融合了酸甜苦辣咸五种味道的。 顾眠觉得自己的整个人生一瞬间得到了升华。 他觉得人世间最难喝的东西不过于此。 所以即使后来胃病痊愈,他还是对这股味道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然而!然而!!! 直到顾眠入水之后尝到身上药膏的味道,他终于信了老中医当年的那句“不苦”! 和现在比起来,当年,不过是他年幼无知时的任性罢了。 他要和老中医道歉! 果咩果咩果咩! 顾眠拼命把头露出水面,防止自己喝到已经满是药膏味道的水。 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自己嘴里一股怪味,忍不住张嘴往外吐了吐。 楚沉昭:…… 很难想象,他竟然从一条鱼的脸上看出了痛苦。 顾眠尾巴搭着水草,整条鱼直直地立在水里,仿佛一道英国名菜—— ——“仰望星空”。 呜呜,老板! 他看着皇帝,露出了求救的眼神。 “怎么,水里呆着不舒服?” 楚沉昭不急不缓地拎起了刚才顾眠躺过的丝帕,“不是急着回去么。” 顾眠:…… 狗老板! 他白天的感动已经彻底消散,现在只想再一次狠狠地打老板的头。 然而,社畜的命运是不可抗拒的。 顾眠屈辱的摇了摇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楚沉昭手里的丝帕。 不不不,他只是一时糊涂,他现在不想呆在水里了! “行吧。”终于,楚沉昭大发慈悲的放过了他,冲鱼盆伸出了手。 顾眠尾巴用力,跳进了他的手心里。 活过来了!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但是嘴巴里的味道还在,顾眠没忍住,又张嘴吐了吐。 “你朝朕吐口水?” 楚沉昭弹了一下顾眠的鱼头,面色不善。 顾眠:…… 淦,被发现了。 他立刻把眼神转开,嘴巴一张一合,假装自己只是在呼吸而已。 楚沉昭:啧 他懒得和这条蠢鱼一般见识,吩咐钱公公,“叫人换一盆鱼水,顺便拿个干净杯子,装了清水过来。” 很快,水拿来了。 楚沉昭托着顾眠的身子,顾眠鱼鳍支在男人手上,把鱼头伸进杯子里,开始疯狂漱口。 呕呕呕。 这辈子不想再尝到这个味道了! 好半天,他嘴里的味道才终于消失了,顾眠瘫在楚沉昭手上,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然后,他的尾巴就又又又被拍了一下。 顾眠回头,就看见楚沉昭冲他扬了下眉。 顾眠:…… 他默默把尾巴放下,然后在男人把手伸过来的时候,再迅速的抬起。 怎么会有人愿意和鱼玩叠尾巴游戏的啊,鱼真的很累的好么。 知不知道他每抬一次尾巴,就好像做了一次仰卧起坐一样,他大学体侧都没这个运动量! 而且为了老板的娱乐体验,顾眠还需要精准掌握频率,做到至少四次就让老板成功压住他的尾巴一次。 ——还不能表现得很刻意。 半个时辰之后,无论楚沉昭怎么戳,顾眠都不肯再动一下了。 顾眠:你就当我死了吧。 他看着帐顶,在心里真诚许愿:如果他真的有幸运buff的话,他希望有一天,他能彻底摆脱这种社畜生活,成为一条真正的,自由的咸鱼。 得不到反应的皇帝最终放过了顾眠。 药膏也早就已经吸收完了,顾眠可以重新回自己的鱼盆里了。 不过顾眠还是心有余悸的在杯子里清洗了两遍身体,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跳进了自己的鱼盆里。 他谨慎地在水里转了两圈,确定一点药膏的味道都没有了,这才放心的游回了水草里,瘫在上面休息。 真是累死鱼了。 楚沉昭瞥了鱼盆里的锦鲤一眼,重新拿起奏疏,看了起来。 夜色,慢慢深了。 顾眠躺着躺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营帐里的烛火已经熄了,皇帝已经就寝,而他被放在离龙塌不远处的一个小几上。 钱公公不知守在哪里,顾眠看不清楚四周,这个角度,也看不见睡在龙塌上的楚沉昭。 一时间,顾眠只觉得这块屏风格挡出来的空间里,似乎只有他自己一条鱼,在黑暗的环境下,顾眠白天的记忆突然向他发起了猛烈冲击。 他的脑海里开始循环播放白天被人抬进来的宫女,那被戚渊“整理”过的遗容。 眼睛,红布,白花,蜡烛…… 顾眠:! 完全睡不着! 他一时间忽然觉得水草的阴影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只让他后脊发凉,又觉得似乎有风声吹过。 身后好像也有东西…… 顾眠一个摆尾,猛地转身。 身后什么也没有,他却并没安心。 完全睡不着啊! 这就好像白天看恐怖片,当时觉得倒也还好,甚至能干一桶爆米花,看完了可能还觉得不过如此。 结果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想看看床底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趴在下面。 还得小心地把手脚收进被子里,裹紧。 然后开始担心会不会有鬼不讲武德,不顾“鬼魂不能攻击被子里的人”这一国际公法,最后一直睁眼到天亮。 顾眠:…… 麻了。 他越待在水里越不安,又不想睁眼到天亮,最后一咬牙,猛地发力,从鱼盆里跳了出来。 他小心的避开白天受伤的地方,在地上努力的朝龙塌蹦。 老板!老板!!! 鱼睡不着啊老板! 帮帮鱼! —— 楚沉昭最近不再头痛,睡眠质量也直线上升,甚至连梦都很少做。 然而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天的事,他又开始做梦。 梦里,秦王带着怀好意的笑冲他走过来,就在他觉得不对的时候,秦王手中银光一闪,楚沉昭立刻觉得胸口一凉。 周边的一切瞬间消散,楚沉昭慢慢低头头,捂住胸口。 冰凉的感觉,好像还有液体。 是血吗? 他并不觉得疼,于是按了按自己的伤口。 伤口冰冷,还—— 跳了跳…… 嗯??? 跳了跳??? 楚沉昭猛地惊醒,他的手还放在胸口,睡前刚换好的寝衣已经半湿了。 而寝衣上,一条红色的锦鲤被他按在手下。 他缓缓起身,松手,任由那条锦鲤滑落在被子上。 楚沉昭面无表情的看着锦鲤。 顾眠看不清男人的表情,见人醒了,立刻有好地挥了挥鱼鳍。 老板,鱼来找你了!给鱼拿东西,鱼也要在这边睡! 楚沉昭:…… 他神色不明的盯着锦鲤那不停挥动的短短鱼鳍,按了按眉心。 “你不睡觉在做什么?” 鱼睡不着! 顾眠在被子上打了个滚,为了留宿露出了白肚皮。 要在这里睡! 楚沉昭看着明显打算赖在这里的锦鲤,想起了自己那个废掉的枕头,还有从脸上滑下来的水。 “回去睡。” 他毫不留情地拎起顾眠,起身,想把他丢进不远处的鱼盆。 楚沉昭松手。 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顾眠嘴巴紧紧叼着他的袖摆,被他的动作带得晃了晃。 “你已经是一条成熟的锦鲤了,要学会自己睡。”楚沉昭试图和他讲道理, “况且,你难道不怕变成锦鲤干?” 见讲道理行不通,楚沉昭开始恐吓锦鲤。 顾眠不为所动,咬的更紧了。 楚沉昭拨弄了一下挂在身上的锦鲤,继续威胁,“若是朕半夜翻身……你想变成鱼饼么?” 鱼饼…… 顾眠犹豫了一瞬,嘴巴松了松,但是很快,他脑子里的鱼饼,就被白天躺在木板上的宫女取代了。 他几乎要把楚沉昭的袖子咬出洞了。 楚沉昭露出了微微困惑的表情。 “前几日不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又不在鱼盆里睡。” 顾眠立刻挺直身体,鱼鳍下垂,翻了翻眼睛,努力做出狰狞的表情,然后抖了抖,做出害怕的样子。 鱼怕,鱼睡不着。 楚沉昭:…… 一刻钟之后,楚沉昭换上了新的寝衣,重新躺下了。 他的身侧是一个垫的高高的软垫,上面躺着一条红色的小锦鲤,锦鲤的身上盖着一块湿布,布的一边,正搭在了鱼盆里。 楚沉昭犹豫了半晌,轻轻把手搭在了软垫上。 一个冰冰凉凉的小东西立刻靠了上来,往他手心里拱了拱,不动了。
第19章 顾眠拱进了楚沉昭的手心,终于觉得安稳了。 他愉快地甩了下尾巴,奋力把白天的场景甩出了脑海,重新睡着了。 帐内一派安静,在夜色中,一点金色微光从楚沉昭的身上闪烁升起,飘向他手中的锦鲤,最后落在锦鲤的鳞片上,消失了。 一人一鱼已经进入了睡梦,另一边的秦王,此时正在自己的帐内和张先生一起品茶。 “这次还要多谢先生。” 秦王端起茶盏,笑着对中年道士说道。 ——虽然他被那碗腥臭的鱼汤恶心得够呛,晚饭都没吃几口,但是只要想想自己光明的未来,秦王就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不少。 “王爷言重了。” 中男道士摆了摆手,品了口茶,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贫道听说,今日陛下临时推迟了典礼,王爷可打探出了什么消息,难道——” “不会。” 秦王摆了下手。 “本王派出去的人回来禀告说,是皇兄今日身体不适,他人一整天都没出过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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