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隐月便明白了,那是陈博斌。 钟隐月朝他冷笑一声,抬手将身边的长老轻轻拂开,推远了些。 他低手甩开身上外袍两侧的长衣,毫不犹豫地弯下膝盖。 咚的一声,钟隐月的两膝磕在地上。 他跪下了。 在山宫门口,向着宫内所有仙修。 没有任何前兆,也丝毫没有丝毫难堪的缓缓,他就那么如同一个从高处坠落的落石,结结实实地跪了下去。 膝盖磕在地上,发出重响,光听着便知他也压根没收力气。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有人慌忙过来要扶他:“玉鸾长老!你这是做什——” 钟隐月狠狠打掉他伸过来要搀扶的手。 “请诸位让我先去,”他说,“让我一人先去。” 众人又是一怔。 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说,空气都沉寂了好一会儿。 顾不渡询问:“这是为何?” 她声音平淡,好似早知会如此了。 可旁人并不懂问天,压根想不到会这样。 听了顾不渡的话,一群人如梦初醒,赶忙跟着道:“是啊,玉鸾长老,你这是为何啊!” “根本不必如此!若是长老心中有了办法将他们三人分开,我们一同去就好了呀!” “是啊,若是能分开,此次奇袭,我们能赢的面儿是极大的!” “你一人去,岂不是送死!?” “我弟子在那儿。”钟隐月说。 一句话,立即使宫中寂静。 方才还叽叽喳喳的众人,立即都哑巴了。 “虽说已经面目全非,身不由己,可那是我弟子。” 钟隐月的声音逐渐沙哑起来,“诸位担心的,此时我应做的,又或他还有没有救,我心中也都清楚。” “我心中自然都清楚……事已至此,我问尽了该问的,找遍了能找的,可就连天道都告诉我,只能由我一杀了之。” “可诸位,我心中不甘。” 宫中他人仍沉默不语,可听到此处,神色也各有不忍:“……” “诸位恐怕只能在这五年一次的大会上能看见他一面,也多有不知。他被干曜长老从死人堆里捡回来,抚养长大,可却遭了不公对待。即使如此,他也规规矩矩地克己守礼,修了百年的道。即使多有不公,也依然孝敬师长。” “他表面风风光光,在干曜门中却受尽欺辱。同门都有的珍稀法宝,到了他那儿,却尽是一堆破铜烂铁。明明是夺过桂冠的修士,手里的法宝却还不如我这最末尾的门中弟子。” “干曜长老借以命锁之法,欺压折磨他多年。我去接他入我玉鸾门时,他甚至都是在干曜山的柴房里。不知是当时又怎么惹了干曜长老,额头上血肉模糊,又无人管他关心他,那伤口都已成了炎病。” “到了我这里,他也生怕给我添麻烦。他处处小心,我给了他法宝,他都觉得自己不值。” “我……是当真觉得荒唐。” “他规矩了这么多年,即使做过些错事,那也是因着旁人欺负的太过分……分明是这世道欺压灵修,是干曜长老愧对于他,是我们天决门愧对于他,可到了最后,却仍是他落了个必被诛杀的命数。” “我们仍然站在山上仙风道骨,他这一生,却从未抬起过头来。” “我知道这一切无可奈何,我也知道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连天道都已经救不了他。” “我都知道,”钟隐月说,“可那是我弟子。” “哪怕是全天下说不可留,哪怕是天道也说不可留,哪怕是天上的天帝神仙地上的仙界掌事都说不可留,我也——” “……我也,还想再拼一拼。” “若是被共魂,那他便还是在那里的。” “他还是在那具妖体之中的,他或许还在等我。”钟隐月说,“他或许还在等我去救,他或许是能醒来的……” 云序长老听不下去了:“他醒不过来了!那妖体里有那么多的魂魄共为一体,肯定是将他压制得气都喘不过来,如何醒来!?” “万一他能醒呢!?” “能醒又如何!?那么多的魂魄压着他,他形单影只的一个兔子,怎么打得过那些魂魄,重夺仙体!?”云序长老怒骂,“是你该醒醒了!玉鸾,那是妖后!是妖后在他体内!沉怅雪如何能赢得过!” “他都叫你杀了他了,你还这样不肯甘休,你不知是在害他吗!” 钟隐月喊道:“我同这世道一起欺压他,就是为他好了吗!?” 云序长老一哽。 钟隐月再次红了双眼,他深吸了一口气。 “这世道对他不公,”钟隐月说,“我若也认这世道,也这般……那他身后,就当真再没有人了。” “我当然也知道,或许这一趟是白费力气,即使我用尽手段,耗尽灵力,也再救不了他。” “可为人师长,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希冀……我也想试试。” “若是他在等我,我到了他跟前儿去,却只动了杀心……他该多伤心呢。” 众人沉默。 有人低下头,用袖子抹了抹脸,那袖上湿润了一片。 广寒长老问:“那,你为何要一人去?” “我想自己先去寻妖后。”钟隐月道,“由我先去见一见他。正如我方才所说,我想去拼一拼,去用一些方法,去试一试,能不能把他带回来。” “诸位不必多说,我知道,其实希望渺茫。” “即使如此,我也要去。我这弟子一生都受着苦,到了最后,总该有人一同跟他离开,一同去与他走黄泉路。” 此言一出,众人一惊,都立刻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 “玉鸾长老,你——” 不等他人猜测,钟隐月立刻说:“若是无法,我会与他同归于尽。” “我知晓如何破解共魂大法,也知该如何彻底诛灭她。”钟隐月说,“只是我不善用剑。这柄能诛灭妖后的剑,便交给荀宗主。” 荀不忘一怔:“我?” 钟隐月已将剑从身后取下,两手向他奉上。 “待会儿,我会告诉您,该如何诛灭妖后。” “但请给我一刻钟,我只要一刻钟。”钟隐月道,“一刻钟后,请诸位奇袭入阁。” “若我没有离开明心阁,就请诸位去到明心阁顶楼,我会将妖后留在那处。之后,就请荀宗主以此剑贯穿我,并刺入沉怅雪心口。” “死前,我会散尽体内修为,将雷法散在阁中与天地间,召来天雷,束缚魔尊与鬼王,为各位开路。” 荀不忘刚刚走近过来,接过他手中长剑。 闻言,众人又是一怔。 “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身献大道。”钟隐月放下方才奉剑的手,低下头,“此次我只一人前往。玉鸾门中的万年灵主,灵狐青隐,留予诸位。” “若出了事情,请青隐师姑将我一同诛杀。” “而后,散我修为,绝我经脉,施以往生咒,使我下黄泉。” “我向诸位保证,绝不白白死去。我会如诸位所求,将那三人分开。” “我只求诸位,允我独自前往。” 说罢,钟隐月伏下身。 咚的一声。 那颗头颅砸在地上,伏身跪地,长长不起。 宫内,立时一片鸦雀无声。 “玉鸾长老,”顾不渡说,“你已是大乘了,只需再次闭关,便可飞升成仙,得封仙位。” “我不在乎。”钟隐月说。 “他很可能已经不在了,你或许会白白死一趟。” “那便白死一趟。” 第129章 “玉鸾长老。” 钟隐月迈过门槛出门时,顾不渡叫住了他。 她走近过来,与他低声说了几句话后,便将一个东西塞进了他手中。 “请多加小心。” 说罢, 她退后半步,向他作一揖。 钟隐月也低身作揖,谢过了她。 钟隐月正要转身离去时,青隐又化作人形,走出门来送他。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和他垫底那头,而后便目送钟隐月拎着他自己的那把剑一步步走远,御剑飞起,消失在视线里。 他只要一刻钟。 他跪下,对着所有人磕头,只要了一刻钟。 于是宫里的忘生宗弟子点上一盏日时香, 开始算起了时间。 玉鸾门剩下的几个弟子闷闷坐在宫门前。 青隐倚着门框望了片刻钟隐月消失的地方,就听到身边响起了阵阵抽噎的声音。 她一偏头, 果然, 三个孩子全哭了。 她扬起手,不轻不重地拍在他们三个的后脑勺:“哭什么,又没死呢,别急着哭丧。” “可是……”苏玉萤抹着脸上的泪,“师尊……师尊都没打算活着回来了……” “好像是呢。”青隐说。 说着,她再次抬头看向钟隐月离开的方向,而后又抬了抬头,意味深长地看向更高的苍空。 白忍冬站在宫内, 离他们稍远一些的地方。 他望着这几个人,皱了皱眉,又回头看向日时香。 - “那些废物来了。” 鬼哭辛说。 他脸上肆意地笑着,晃着手中的玉镜,抬头又向魔尊调笑:“该围山了。” 魔尊乌苍正靠在窗框上,一条腿搁在窗外晃呀晃,手里拿着根箫在瞎吹。 他抬起眼皮,撇了眼鬼哭辛,没说什么,又把视线投向坐在角落里咳嗽不停的白忏。 乌苍问道:“你那群死人呢?” 白忏又咳嗽半天,才回答:“也到了。” “哦。”魔尊这才笑起来,“那就走吧,三……” 他刚要招呼自己的副手,突然,白忏身后的墙轰然倒塌。 一人踩着雷风滚滚的剑冲了进来。剑尖的灵气化作雷刃,将这道墙全部击碎了。 鬼王白忏始料未及,立即被卷进雷风之中。被雷风卷着扔到地上后,他又立刻被碎墙的灵木瓦块儿给埋上了。 当场入土。 来人冲进顶楼,击碎墙后并未停下。 他直直冲来,御他飞来的剑袭向正站在另一边窗前的鬼哭辛。 剑上的人立刻一跃而下,雷剑直冲目标而去。 鬼哭辛立刻一侧身躲过。 雷剑又轰地击碎了鬼哭辛身后的墙,飞出阁外。 瞬息之间,两道面对面的墙全碎了。 一时间,阁内沙尘滚滚,玄色雷鸣电闪。 沙尘之中,方才从那柄雷剑上跃下的人站直了身。 看见那一袭白衣,魔尊立刻睁大了眼。 鬼哭辛也一眯眼睛,笑了声。 “都追到这儿来了,”鬼哭辛声音阴恻恻的,“你还真是死缠烂打。” “死缠烂打的是你。” 两面墙开,高处不胜寒,冷风猎猎。钟隐月额前的发被吹得飘飘,眼神却分外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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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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