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交谈的声音极小,以为旁人无法听清, 却不知不远处一人脚步微顿。 一连数日的心理准备土崩瓦解, 下意识转身想走。 “大师兄?你怎么也来了?是需要什么灵草吗?药田师兄现在忙着磨药约莫没空,我可以帮你去找!” 纪元伍脸上笑容一僵。 他也算云山门内门弟子中的翘楚,在场不少年轻弟子都曾接受过他的指点, 闻言纷纷看来,满心满眼的憧憬。 “纪师兄?” 池砚刚将灵药装瓶,循着声音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解星河曾告诉他,许多昔日较他更为年长的同门们彼时也是非常喜欢他,想要与他亲近,只是选错了方式。 池砚记忆中的他们也的确是面目可憎,除了没事来招惹,就是开一些欺负小孩的玩笑,也是他大人大度不与他们一般见识。 可在那些同门之中,纪元伍算是一个例外。 刻板端正的大师兄与陌归尘和解星河两位师长性子都不同,他总是端着一张脸,看起来对谁都很凶也很严厉。 在池砚彼时“被欺负”的记忆中,也是纪元伍总是出面,往那里一站,其他弟子们便四散而去,也算是一种无声的守护。 是以他对这位师兄的印象还算不错。 不过他们之间可没有什么交集,除了年少时几次无言相对,连一句话也不曾说过。 “药田师兄认识纪师兄吗?” “你傻了,药田师兄可是师兄,比我们长一辈认识纪师兄当然也不奇怪!” 一个是众人近日极为有好感的药田师兄,另一个是一直以来在云山门极有威望的纪元伍,见两人相识,大家自觉让出一条路。 熟知纪元伍性格的人瞧见纪师兄微红的耳根哪里还不知道他是人多害羞,众人你推我,我劝你,很快就散开将空间留给两人。 纪元伍:“我奉师父的命去追拿叛出门内的弟子,今日才回来。” 池砚愣了一会,意识到他在解释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应声:“哦。” 纪元伍:“之前……不,池师弟最近过得还好吗?身体有恢复吗?” 身形高大的道修又是一张国字脸,池砚只见过他一脸正气地站在人群之首为云山门开路的模样,此时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反而十分别扭。 他没能理解纪元伍找来的目的,却听到了一串熟悉的声音。 “哪有这么问的!” “你这不是往伤口上撒盐吗!” “虽然我敬仰解尊者,但这事他做的确实不对!” …… 纪元伍一愣,挠头假笑掩饰。 池砚看着他手中的传讯符,只当没有听见。 纪元伍:“听说你回来了,又一直没有告诉大家你的身份,我想说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有没有需要我们……我帮忙的地方。” “师弟一向脸皮薄,以前都不爱跟大家玩,现在好不容易住山下了,还不赶紧劝劝?” “那能怪谁?谁让你们以前师弟住山下的时候拿东西去吓人家?” “那不是年纪小不懂事吗?现在已经知道错了!” “会不会是因为解尊者?小师弟也只在意与师叔有关的事情了。” “纪师兄把我们准备的礼物给小师弟,他一定会喜欢的!” 传讯符一般是相隔两地的人们用来传讯沟通使用的符咒,两边各执一枚,对准传讯符说话便可,也可以用灵力限制声音的大小。 往往执着传讯符的人才能听见更为清楚的声音,只是现下对面似乎人数不少,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便显得格外清晰。 尤其如今,池砚能感受到过去曾经使用的身体的一些特质因着空灵之体的原因逐渐被继承,白念先天的敏锐听力更使得对面师兄师姐的争执无比清晰。 “前些日我可听外门弟子说了,小师弟长得俊脾气又好,逢人提问都是耐心回答。你们可倒好,不是师父说了我都不知道你们还抢过小师弟的法器!” “那不是被解尊者训过了嘛!” “那也是活该!” 池砚的目光很难从吵吵闹闹的声音源头移开,纪元伍也很快意识到暴露,他咳嗽了许多声,只得到了对面同门们的一句关心,很快又被众人遗忘。 他只得僵硬地先将准备好的“礼物”送到池砚面前。 两人在小屋自带的庭院里,一旁竹编的木桌是解星河亲手编的,或许应该说屋子里上上下下许多桌椅,从砍伐灵竹到修饰都是某位大名鼎鼎的剑尊一人完成的。 纪元伍将储物袋里的东西一件件地往外拿,期间不小心拿出一些灰扑扑的法器,又很快被他放回,只留下那些一眼看去便很是稀有的东西,和一些奇怪的法宝。 池砚的记忆力还算不错,也很是花费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这些是曾在他年少时被抢夺又或者是因为各种原因放弃争取的法器。 当然,现在的他已然用不上了。 池砚:“?” 他现在算是知道纪元伍大概是代表过去的师兄弟们前来示好的,说是完全没有触动也不算,只是也算不上感动。 直到那些陈旧的法器与琳琅满目半是补偿目的的法宝都一股脑地堆砌到桌上之后。 一些奇怪的东西从储物袋里出现。 红色的烛台,因其特质的材质散发出让人放松困乏的味道;一本封皮已被用灵力特意加密的话本子,看似尘世书册又偏偏带有一些灵力的气息;一块温玉体型却比寻常要大上些许……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池砚都叫不上名字的东西,更是难以分辨其中作用。 纪元伍的脸上更是红的可怕,他肤色本就不白,要想红到眼前的程度还破有些困难。 纪元伍:“听说师弟想要快速修炼。吸收灵石、服用灵草那些方法终归是根基不稳……” 他说着很是卡壳了一段时间,以至于对面传讯符内的讨论声没有他的话音遮掩,再次清晰起来。 “要是与解尊者结为道侣,双修肯定日益精进又不用担心动摇根基!” “你们怎么还在传小道八卦!解尊者可是无情道,你们这不是把小师弟往火盆推吗!” “无情道证道有斩情与证情之分,辛萧吟长老才是走的斩情,解尊者明明走的证情,不然师父为何要煞费苦心去替师叔算天命!” “你想想,小师弟一受伤濒死,师叔认清自己的感情,从而证情,这才突破瓶颈,这才符合无情道中的有情道。你们那些亲手诛杀重要之人证明的无情道才是歪门邪道,辛萧吟长老早就在早课辟谣了,无情道只是情道向天,才不会恶意玩弄人家感情!” 池砚一怔。 眼眸微抬。 纪元伍正慌乱地捏诀中断传讯符另一端的声音,那些讨论声也终于在他手忙脚乱中戛然而止。 他刚想抬头解释点什么,便见到一向游离于人群之外,仅有在解星河面前才有点少年活力的小师弟突然眼眸微弯对他微微一笑。 池砚:“谢谢师兄,还有师兄师姐们的关心。” 纪元伍脸上热意消散,忽然觉得可惜,方才把传讯符掐了。 池砚:“我还有事先上山一趟!” “晚些,晚些一定回来拜访。” 他这般说着,很快人影消失不见。 纪元伍又重新恢复传讯符,听着另一旁的各种声音,直到大家都安静下来,才将方才的一切转述。 众人沉默了许久,直至传讯符的灵光彻底熄灭。 云山门各处的内门弟子突然一股脑地打包起了储物袋里能找到的所有特殊法器。 另一边的池砚也迎着风雪,踏上了上山的路。
第108章 解星河的确在闭关。 只是修复灵体的过程过于缓慢。 抵达云山之巅时, 池砚通过烙印确定了解星河仍在闭关之中,却未像之前每一次那样放下灵石草药便离开。 “师尊,我们谈谈?” 他敲了敲门。 天道收回对解星河的偏爱之后, 也收回了许多对云山门的赐福。 起初就连云山之巅裹挟灵力的风雪都已然散去, 又很快在陌归尘炸了几个灵矿的加持下补足了灵力, 只是风雪也更盛了。 如果说曾经是灵力形成的风雪, 如今便是纷飞的鹅毛大雪中夹杂着些许不易辨认的灵力。 池砚冻得发抖,下意识搓了搓手捏了好几个火诀,就连暖袄绒裘都披了许多件也未能阻绝阵阵刺骨的寒意。 换做以往,一点小小的风雪他也冷得直哆嗦, 骨子里对寒意的畏惧带来的是更多精神层面的难捱。 如今, 上山一路手指冻得发红, 唇色乌青直哆嗦, 他也没动用阵法, 一步步沿着上路, 吹着平日不喜的风雪,理清自己杂乱如麻的思绪。 此刻站在门边,伸手叩门。往常伴着阴冷如影随形的入骨痒意如今却是不复存在, 心头只余一片火热。 在他正欲再次叩门的一瞬,禁闭的门扉被从内打开。 一双手将他拉了进去。 门再次掩上。 池砚忍不住对掌心哈了一口气,来不及看本该在闭关的某人。 寒症已解,解星河尊者修为踏入仙人之境,哪怕灵体剖了大半也是实打实的强者, 压根不惧寒冷。 屋子里冷冷清清, 除了床榻什么摆设也无。 只见解星河来回走动,所到之处便添一暖炉,融融火光霎时照亮室内, 也让躲在角落瑟缩的池砚很快舒展。 没过多久,池砚便躺在了软绒绒的狐裘里,各种灵兽皮毛作为柔软的垫子,炉火熊熊。 手边是各式暖玉,形态不一,有圆有方,更有一些雕刻成独特的图案,或是小狐狸或是小鱼。 池砚很难想象解星河在灵市摊贩前仔细挑选暖玉的模样,便是师门总爱收集新鲜玩意的师弟师妹也很难有如此童心大起的时候。 但他好像又能想象解星河出手买下它们的场景。 就如他在外游历时,每每见到剑类神兵总是忍不住想起师尊一样。 不外乎见到一次便忍不住上前买下,不知不觉便多了许多。 …… 叩门第一下,便有人担心他畏寒出来迎接。 神兵利器、法宝灵药的储物袋在他的手上,某人不语只是一味收集暖炉与各式暖玉,不论屋内如何空旷也会第一时间布置成让他舒服的样子。 池砚想起在过去,他便是从蛛丝马迹寻找这些在意的证明。如今或许是解星河的偏爱不加掩饰,在习惯中他反而渐渐忽视了这些细节。 曾经解星河是打破炮灰助攻系统的特殊存在,他习惯性追随师尊的脚步,不论是成为剑修亦或是平日寻找相处的机会,他总是抓住每一个机会…… 表达自己的爱意。 池砚想起挖出灵骨时的自己说要赌师尊的在意。 他似乎早就赌到了,又好像因为许许多多的事情,忘记了当初那个一头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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