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则站在院中,手执一卷书,脸上带着些许笑意: “明,象征光明。意为明亮清楚,深明大义。” “景,本意是指亮光或日光。” 师父轻轻合上书卷,目光慈爱,语气柔和: “云樵,为师给你取字‘明景’可好?” “寓意我们的阿樵啊,春和景明,光明磊落!” 春和景明,万物生辉。 可这光明磊落的一生,却终究埋藏在北雊的风雪之间,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明景之印……” 叶云樵再一次轻声念出,字句间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 蓦地,他转过身,动作带着几分急促和决绝,挣脱了秦知悯试图拉着他的手。 他目光灼灼,径直朝墓穴的方向走去。 “阿樵,不要……”秦知悯再次伸手试图拉住他,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罕见的慌乱和哀求,“不要过去。” 叶云樵却依旧固执地前行。脚步坚定,每一步都像是奔向某种宿命。 墓穴前方,开掘出来的空间四方分明,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阳光从上方洒下,穿过蒙尘的空气,映在那枚印章上。 它静静躺在泥土之中,似被时光遗忘,又似乎在等待它真正的主人归来。 叶云樵怔怔地站在那里,目光牢牢锁在印章上。 这是他冠礼时亲手雕刻的印章。 流光一瞬,华表千年。 他的手微微抬起,却最终停在半空中,他没有办法触碰它。 它属于过去,属于历史,而他与它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时间鸿沟。 “原来……” 他低喃开口,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风从墓穴间轻轻吹过,轻轻撩动他的衣襟。 刚刚听到的言语再次在脑海中浮现—— “我们在墓中发现了很多平民用的陶罐。” “他死前至少遭受了五十处严重损伤。” 原来如此啊。 他想说的话涌到唇边,却最终咽了回去。 最后,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开口: “这是我的……坟墓啊。” 秦知悯站在他身后,沉默不语,目光复杂地注视着他。 他很想开口阻止,但最终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叶云樵的视线微微偏移,落在一旁的考古队员身上。 只见他们小心翼翼地拂去一件陶罐上的泥土,随后轻轻揭开盖子。 在那一瞬间,陶罐内盛放的莲藕、玉米、谷子,乃至几枚铜钱,依旧色泽鲜艳,仿若刚刚放入—— “有了大人。北雊城的百姓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年岁好,收成好。越来越好!” 仓盈庚亿,年岁有息。 眼前的陶罐像活的一样,透过千年注视着叶云樵。 叶云樵最初到北雊城时,满目荒凉,饥寒交迫的百姓蜷缩在破败的屋檐下,眼中透着绝望。 他答应他们不会做一个庸碌无为的知府。 于是,他带着百姓开垦荒田,翻开一块块贫瘠的土地,种下庄稼。 他亲自走入田间,教他们如何灌溉,如何施肥。 一次次试验失败,又一次次重来,直到那些庄稼终于发芽,开花,结穗。 学堂是他亲自建的,只有几张长木桌和几块破旧的石凳,却承载了百姓们所有的希望。 孩子们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渴望。 他教他们写自己的名字、背诵诗书,甚至告诉他们农耕之术、治水之法。 他们认真得仿佛要把每一个字刻进心底。 而百姓们,也尽己所能地表达着对叶云樵的敬意。 他病倒时,有人顶着风雪送来掺着艾草和姜片的药汤。 他巡视时,总有年迈的老妪硬塞给他自家刚刚蒸好的窝窝头。 他们说: “叶大人,这书里的道理我不懂,可叶大人说的,我信。” 那时的北雊城,尽管地处边陲,却因叶云樵的到来而渐渐欣欣向荣,充满生机。 只是后来,北狄入侵,带来了连绵的战火。 太多的人牺牲在了前线。 他还记得,一位妇人跪在雪地里,双手捧着丈夫生前穿过的一件布满补丁的袍子,泪流满面地问他: “大人,我不怨。他为国为民而死,死得其所。” “只是,阴阳相隔,为何他不来梦里看我?” 她的话如锥刺一般刺在叶云樵的心上,而他答不出一个字。 纪嘉章的声音打断了回忆: “叶哥,你说,这个明景,他会后悔吗?” 叶云樵轻声笑笑,声音低哑: “不会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对不起北雊的百姓,没有守护好每一个北雊的百姓。 所以当他死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害怕。 北雊的风很冷,吹得雪花都变得刺骨,可他的心里却很安宁。 北辽铁骑已经覆灭,北雊的百姓得以幸存。 他用自己的生命换来北雊城的生机,他觉得这是桩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他的目光落在陶罐上,熟悉的文字映入眼帘。 上面刻着百姓的名字,他记得这些人: “张二香。” 你家孩子考中秀才了吗?别看他调皮捣蛋,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 “王大力。” 你的手好些了吗?打铁时小心些,别再跟你爹吵架了,他其实很为你骄傲。 “郑丰。” 你和小桃的婚礼可还顺利?我可答应过她一定要让你对她好。 还有那十六座平民墓,他记得它们属于谁—— 夏吉三、吴光成,林茂生、樊启远、段大兴、周平安…… 那些,是守城时战死的百姓。 他不后悔万箭穿心而死,只是遗憾没有好好与北雊的百姓们说一声: “谢谢你们。” 让叶云樵看到了世间最纯粹的感情,看到了人性的温暖,看到了人与人之间可以不计回报的信任与善意。 那些笨拙的刻字,简单的图案,已然是北雊百姓用他们能做到的方式,送给他最温暖的告别。 叶明景怎么会后悔呢? 如果有来生,他还愿意做他们的叶大人。
第26章 倏忽间, 一只温热的手悄然覆上了叶云樵的手。 那手掌宽厚有力,带着明显的温度和触感,指腹轻轻压在他的肌肤上,传递着一种无言的力量。 叶云樵的思绪被这一触唤回, 怔了怔, 略微侧过头, 目光落在身旁的人身上。 秦知悯静静地站在那里, 瘦削的脸庞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轮廓分明。他没有看叶云樵, 也没有说话, 只是默默地站在叶云樵的身旁, 看着前方, 任风吹过他的脸庞。 叶云樵也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他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他的手微凉,甚至有些干燥, 但对方的手却带着细腻的温热,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像是在用力驱散他心底的寒意。 理智告诉他,这样的举动未免过于亲密, 他应该抽出手来,保持一如既往的距离。 但这一刻,叶云樵坦然承认, 他贪图这份温暖。 所以他没有放开,甚至在一瞬间,他下意识地微微收紧了手指,回握住对方的掌心。 秦知悯的眉宇依然平静,只是嘴角似乎勾起了一点弧度, 却依旧沉默着,没有说话。 叶云樵抬头再看那件刚出土的陶罐,里面的东西却已经随着晃动而消失不见。 仿佛那些埋藏在泥土之下的岁月,一直静止着,直到重见天日那一刻,才重新回归到时间的轨道。 然后被匆匆卷走,无影无踪。 “这就是时间沙漏现象。很多文物在隔绝不变的埋藏环境中会保存的完好,刚出土时,它们的状态几乎和千百年前一模一样。”徐辛树解释了一句,“不过一旦见世,就会因为保存环境的变化而迅速氧化消亡。” 叶云樵微微颔首,感叹了一句:“就像是专门来见一面。” “这话说得有意思。”徐辛树笑道,“它们说不定也有想见到的人呢。” 风拂过几人的身影,将这句话带到耳畔又散去。徐辛树见考古现场人多,怕打扰其他人,挥了挥手道: “走,咱们上去聊。” 秦知悯走在前面,他率先迈步向上跨去,动作干净利落。在他攀上边缘后,没有多余的言语,便伸手一把将叶云樵拉了上来。 叶云樵借力跃上边缘,脚步尚未站稳,秦知悯又立刻伸手扶住他的手臂,稳稳地护住了他。 动作熟稔自然,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一般,带着一种无言的默契。 两人之间自然流淌的气氛,让周遭的人狠狠吃了一把狗粮。 叶云樵反应过来,感受到气氛中的戏谑,有些不好意思,顺势准备去拉徐辛树一把。 “徐工,我拉你……” 徐辛树:“……” 不用!我自己可以! 他摆摆手,倔强地准备靠自己的力量爬上来。但一时没使上劲,脚下一滑,就在即将要踩空的时候,他连忙大呼:“童同小纪,速来救我狗命!” 引得周围几人同时伸手,七手八脚地将他拉了上来。 好不容易站稳后,徐辛树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马失前蹄,马失前蹄。” 众人忍俊不禁,叶云樵也低头轻笑,眼角的紧绷终于舒展开来。 “行了行了。”徐辛树清了清嗓子,手往兜里一插,强行转移话题,“目前能找到证明墓主人的身份的东西,是个好消息。“ 说着,他摩挲了一下下巴,带着点疑惑:“不过……明景,这个名字我怎么没听过?” “云樵,你知道明景这个人吗?” 叶云樵微微怔住,随即摇摇头,声音有些低:“应该,不太知道。” 他垂下眼,避开徐辛树的视线,心虚地轻轻揪着衣摆。 总不能说墓里躺着的人就是自己吧。 这时,秦知悯不动声色地开口,打断了短暂的沉默:“徐工,在M7墓里,还有发掘到别的东西吗?” “别的东西。”徐辛树思索着,摇了摇头:“目前看来,没有特别明确的线索。M7墓的随葬品也以普通陶罐和农具为主,从墓的规格来看,倒是可以判断墓主人是一名官员,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现更多特殊的对象。” 叶云樵点点头,也是正常。 但没想到的是,秦知悯却继续问道:“真的没有别的发现吗?” 徐辛树一愣,像是被这句话点醒了。 他眨了眨眼,忽然一拍脑袋,眼里闪过一抹亮色:“对了,倒是发现了一卷竹简!” “竹简?”叶云樵和秦知悯几乎同时出声。 叶云樵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讶和困惑,而秦知悯的语气则显得平静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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