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北尤为偏僻,顾百闻在一处荒废许久的小院前停下脚步。 院子里杂草丛生,草屋的门掉下来半扇,蜘蛛网结了半米长。稀奇的是风吹日晒多年,窗户纸还是完整的,纸面上勾画的纹样清晰可见。 是一朵花。 有点眼熟,邬识缘多看了两眼。 顾百闻跟做贼似的从围栏的缺口钻了进去,邬识缘本来还以为这是他的老家,看到他偷偷摸摸的进门方式后,顿时打消了猜测。 回自己家可不用做贼。 过围栏很容易碰出动静,等顾百闻走远一些,邬识缘才轻手轻脚进了院子。 说来也巧,寻芳镇百年前以糕点闻名于世,如今顾百闻也开起了点心铺子,好似断掉的传承重新接续,这片土地上的时间再次流动起来。 “啊啊啊,救命啊!” 突如其来的呼救声打断了思绪,邬识缘心里一紧,顾不上隐藏行踪,连忙循着声音追过去。 屋子里没有人,里里外外找遍了都不见顾百闻的身影,仅仅几秒钟,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邬识缘眉心紧蹙,是他大意了。 他潜意识里认为兰轻流走的路才会遇到妖邪,获得机缘,未曾想过顾百闻会误打误撞掉进了陷阱。 没错,就是陷阱。 这个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极淡的妖气,邬识缘也是释放神识后才发觉的。按理来说他不该注意不到,就算身体还未痊愈,邬识缘身上还带着法器,早该感知到妖气的存在。 他拿出金钱剑。108枚铜钱串成的剑可以辟邪挡煞,对妖气最为敏感,可现下金钱剑却没有一点动静。 邬识缘双指并拢,在剑上一划,指腹迅速浮起一丝血线,有了鲜血的加持,金钱剑上赤光大盛,剑尖直指窗户。 整个院子里只有窗纸是违和的,刚才他就觉得眼熟,仔细一看,窗纸上的花分明和古籍记载中的绮芳花一模一样。 寻芳镇成于绮芳花,大火烧掉了所有绮芳花,这扇窗户上画着绮芳花……寻芳镇的怪事都绕不开绮芳花,当年那场大火定然和绮芳花脱不了干系。 妖气分布在整个院子里,窗前尤为重,越走近,金钱剑的反应越明显。 邬识缘将剑插入紧闭的窗户缝隙中,使力一撬,只听得“吱呀”一声,一股浓郁的花香喷涌出来,如同潮水一般扑了邬识缘一脸。 “你来寻我了吗?” 香气太重,熏得人睁不开眼。 “秦郎,我好想你。” 娇媚的声音如泣如诉,由远及近,不过几秒就落在耳畔。 “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冷冷的香风吹在耳朵上,邬识缘浑身一震,持剑刺了过去。 铜钱爆发出一阵刺目的亮光,花香散去,除了窗户,四周的一切都变了,荒废的小院焕然一新,围栏上缠满了红绸子,邬识缘一眼就看到了门上贴的红字——囍。 双喜红字,是成亲的习俗。 门外忽然涌进一大波人,敲锣打鼓,拔高了声音喊道:“新娘子到喽!” “新郎官还愣着干什么,快出来接新娘子了!” 喜婆领着人围簇过来,静谧的小院瞬间变得热闹喧腾,邬识缘低头一看,他身上的道袍竟然变成了喜服,就连金钱剑都变成了喜带。 红绸子扎成的花垂在手边,邬识缘被一群人推搡着来到花轿前,喜带的一端在他手中,一端递里了花轿里的人。 身体里没有半点灵力,就连灵相也感觉不到。妖族用来迷惑人心的幻境会抑制修为,却不会让灵相消失,看来他不是掉进了幻境里,而是变成了普通人。 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是过去时,他被拉进封存的回忆中,顶替了新郎官的身份。 邬识缘松了口气,打量起四周的人。 顾百闻先他一步消失不见,可能也被拉进了这段记忆里,顶替了某个人的身份。封存的记忆不会对人造成伤害,顾百闻暂时不会遇到危险。 “新郎官,快牵住你的新娘子啊!” 轿帘被掀起,一只手伸了出来,手指修长,皮肤白皙,抓住了喜带的另一端。 对于女子而言,这只手似乎有些大。 新娘牵着喜带下了花轿,大红盖头将脸遮得严严实实,邬识缘看着刚到自己胸口处的新娘,不禁皱起了眉头。 记忆里有这么多人,做个喜婆轿夫都行,怎么他偏偏成了新郎?这根喜带一牵,总给他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无形之中多了一道禁锢似的。 “新娘下轿,准备拜堂。” 村子里办喜事没有复杂繁琐的仪式,邬识缘牵着新娘,锣鼓在身后响成一片。正午的太阳光刺眼,眼前的一切闪烁着不真实的光斑,光怪陆离,像一场幻梦。 掌心忽然被挠了一下。 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喜带下伸过来,借着红绸缎的遮掩,暗地里撩拨他,一下轻一下重,似是玩闹,又像是在挑逗。 邬识缘一个激灵,攥紧了喜带。 “呵……” 明明锣鼓声那么响亮,邬识缘却听到了从盖头下传来的低笑声,青天白日里,邬识缘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仿佛被阴湿的视线缠绕住,无法挣脱。 “你我当真有缘,这么快就要成亲了。”新娘子勾住他的尾指,柔声唤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情郎,你想我吗?” 刚刚戳破窗户纸的时候,对方也曾娇滴滴地唤他,但感觉不太一样。 邬识缘眼神狐疑,顺势将新娘拉近,抬手就要掀盖头。 喜婆连忙拦住他:“新郎官莫要心急,拜过了堂再和新娘子亲热。” “没人跟你抢娘子,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哈哈哈。” 旁边的人凑过来,一边打趣,一边不动声色地控制住邬识缘。 玩味的声音穿过人群,直接落在他耳边:“知道情郎急着与我相见,但礼不可废,得拜了堂,成了亲,盖头才可以掀开,否则就没办法白头偕老,恩爱一生了。” 像是调侃,但话里还藏着话,分明是在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 邬识缘知道感觉为什么不一样了:“你不是新娘。” 之前唤的是“秦郎”,而新娘却一口一个“情郎”,乍一听很像。 “你究竟是谁?” “九霄观的大师兄才智无双,不如你猜猜我是谁。” 新娘的声音清晰地传入邬识缘耳中,众人对此毫无反应。 只有他能听到新娘说的话。 邬识缘心里升起一股微妙的感觉,他是为寻芳镇的事来到这里,而新娘似乎是冲着他来的,不然也不会故意漏破绽给他。 一口一个“情郎”,怎么听都像在调戏他。 调戏…… 邬识缘眯了眯眼睛,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上次顺走了我的果子,打算什么时候还?” 新娘闻言笑得更开心了:“情哥哥送我定情信物,我把自己嫁给你,正是投桃报李,谈还不还就伤感情了。” 果然是你! 邬识缘冷哼一声:“投桃报李?呵呵,你这分明是恩将仇报。” 被猜出了身份,新娘索性换回了自己的声音,低沉喑哑,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从娇滴滴的美娇娘摇身一变成了男人。 “情郎一下子就猜出是我,可见想我得紧,我心同君心,但愿长相守。” 他温柔地诉说爱意,明明是不怎么光彩的偷窥开局,到他嘴里俨然成了浪漫深情的邂逅。 邬识缘一阵恶寒:“你一个男人,对着另一个男人说这种肉麻话,不觉得奇怪吗?” “有何奇怪?” 邬识缘沉默下来。 诚然两个男子结成道侣的事情层出不穷,但一个男人公然对另一个男人深情表白的场面太过惊悚。 “男人照样能当你的新娘,与你拜堂洞房。” 说着,他话锋一转,问道:“莫非你一个男人,还歧视男人不成?” “……” 这就不是歧不歧视的问题。 邬识缘懒得和他掰扯,这人脑子都被情情爱爱堵住了,根本说不通:“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是特地来与你成亲的,情郎不信我吗?” “……” 见邬识缘不语,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这破地方危险重重,不是为了你,难不成是为了此地的法宝吗?” 邬识缘满脸错愕:“你怎么会知道?!” “我不仅知道这里有法宝,还知道这法宝是九霄观先辈留下的,用以镇压……”他停顿了一下,自顾自地纠正道,“其实我觉得‘保护’二字更为贴切。” “为了保护屠戮寻芳镇百十条人命的花妖,你的师门先辈瞒天过海,向世人撒了个弥天大谎。” 这是连他都不清楚的内情。 邬识缘惊诧不已,他自然怀疑过当年的事,但那是根据已知剧情推测出来的,只得一个模糊的大概。 此人言之凿凿,字斟句酌间加入了自己的见解,分明知晓寻芳镇发生过什么。 “很惊讶我为什么会知道?” 仿佛看出了邬识缘的疑惑,他笑了下,温声道:“与你有关的事情,我全都知道,无论是寻芳镇,亦或是……” 他点到为止,收住了话头,然而这三言两语已经在邬识缘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你到底是什么人?” 语调甜蜜,暧昧痴迷,他有如蛇蝎一般贴近,缠住邬识缘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我啊,平平无奇,只不过是一个为你而来的变态罢了。”
第9章 “……” 话是邬识缘听过最不要脸的情话,人也是邬识缘见过最不要脸的人,不要脸程度堪称登峰造极,平生仅见。 变态就是变态,找再多借口,说得再冠冕堂皇,还是改变不了变态的阴暗本质。 邬识缘甩了甩手,没甩开,与他十指相扣的手像铁钳一样握得很紧,挣脱不开。力气很大,怪不得不像女子的玉手纤纤,这分明就是男人的手。 原本以为变态借了新娘的身体,如今看来,这盖头底下压根就不是姑娘家,而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或许正如他所言,此人来寻芳镇就是为了同他“成亲”。 邬识缘定了定心神,认真打量起身旁的人。 个头不高,也就到他胸口。这身高放在姑娘家身上很普遍,但对成年男人而言略有些矮,更像是尚未长成的青葱少年,差不多是顾百闻与兰轻流那个年岁。 邬识缘眸光微闪,试探着喊了一声:“顾百闻?” “情哥哥……”新娘哼笑一声,摩挲着他的手心,语气懒散,“今日是你我大喜的日子,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不太好吧?” 他的声线偏低,温声诉说暧昧的情话时有种浸透了水的温润感,此时嗓音里含着笑意,却能够听出明显的危险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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