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那之前,御书房中已经乱成一团。 三位大臣护在陛下身前,高声喊着“护驾”,内侍和近卫组成层层人墙,挡在前者与那五名奇人身前,都慌张而疑惑地环顾四周……直至那五个人死去。 就在他们停止挣扎的那一刻,四周所有声音都被抽空,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都死死盯着地上的五具尸体和那只玉瓮,沉闷的恐惧无声蔓延开来。 五具尸体维持着双手抓颈的姿势包围玉瓮,头朝玉瓮,脚尖朝外,远远望去,如同一朵血腥恐怖的花。 木盖掉在一旁,瓮口黑漆漆地敞开,却没有人敢靠近,敢往里面看。 内侍又喝了一杯茶,嘴唇微抖:“后来是咱家去拾的盖子,也看了玉瓮,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也未发生之前的异事。大人们本以为是瓮中□□,那五位奇人因此而死,却不想经仵作验尸后,得出的结果竟是……” “是什么?”连雨年两指拈着棋子轻叩桌沿,玉面散漫,意态从容。 “是勒死!他们是被绳索之类的东西勒断脖颈而死!”内侍的身体剧烈发颤,“咱家替陛下去看过,尸体的颈骨几乎碎成了粉末,身子与头只剩一层皮连着,皮肤上还有一圈非常深的紫黑色的勒痕!” “也就是说,当时在守卫森严的御书房中,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一个乃至多个无形之人将那五位奇人同时勒死!并拖拽至玉瓮旁摆成了一朵花!” 连雨年动作一顿:“这……怎么可能?” “是啊,谁都认为不可能,尤其是三位认为鬼神之说乃无稽之谈的大人。可他们亲眼所见之事,难道还能有假?” 连雨年神色不变,忖了忖说:“会不会是那五人中了某种奇毒,才神志不清下将自己掐死?” “仵作没有发现中毒迹象。”内侍摇了摇头,“陛下与三位大人将所有可能性一一提出,一一排除,最终绕回了原点——妖蛊教无妖有鬼上。之后又有不少能人异士进宫查看玉瓮,无一例外……全都以那种方式死去。再后来,便无人敢应征了。” “所以陛下才会找到早已隐世的丹家头上,让我这个丹家唯一的传人为他……”连雨年顿了顿,将“送死”二字咽下,唇角掠过讥诮的弧度,“确认玉瓮的异处?” “陛下说了,您先不必开瓮,想办法查出玉瓮的用处和出处即可。”内侍已经冷静下来,摩挲着茶杯道,“但以一月为期,一个月内,若是您找不到陛下想要的答案,便只有一个选择。” 连雨年垂眸不语,黑沉沉的眸子在棋局间纵横扫掠,把指间棋子轻置于棋盘中央,完成这一局的最后一步。 他呼出一口气,淡笑道:“谨遵圣意。”
第3章 夜凉如水,驿馆的灯渐次熄灭,只有竹门上悬着一盏糯米纸糊的竹篾灯笼,摇晃出暖黄烛光。 连雨年脑海中思绪万千,繁复庞杂,扰得他不能好眠,遂披衣起身坐到窗边,冷冷望着那点光亮以为锚点,慢慢梳理。 思绪虽杂,线头却清晰可见,是被那内侍一语带过的“小临安王”四字。 小临安王是盛朝最后一名异姓王,在三年前的新帝登基大典上为新帝挡剑而死,却死得不彻底,肉/身葬入西山陵,魂魄却飘荡到了丹桂乡,附在与自己死于同一时辰的丹澧身上。 就如同前生的他因车祸而穿越那样,这第二次借尸还魂同样出现得没道理。 临安王共有六子一女,七个孩子,六个是人中龙凤,且都继承了父亲的野心勃勃,唯独连雨年这个胎中换魂的嫡幼子刻意表现得温吞迟钝,跟兄姊们相比与傻瓜无异,一直被当成王府吉祥物养着。 偏偏就是这样的他,也不知哪里讨了先帝欢心,刚满三岁就受召进宫,当了他的第九子,也即今朝新帝的伴读,一直当到十七岁。 那时的九皇子没有如今的威势,虽然是先皇后所出,但他出生时先皇后难产,因为难产大出血的缘故,他的母亲和他的同胞兄长最后都没活下来,他便因此受到先帝的迁怒,把他放到已经育有一子一女的祝贵妃名下养着,平日只当他不存在。 两个不受重视的孩子,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自然难有舒心日子过。无人刻意刁难为难,可只需某些时候恰到好处的疏忽,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十四年岁月,风刀霜剑,任连雨年如今心如沉水,也不忍回忆。 后来,祝贵妃的大皇子受封太子,娶了镇北将军的女儿为太子妃,祝氏一门又出了一位宰相、数名文臣,让这一脉如日中天。 若非先帝故意引八位皇子争斗,怀着选出其中最出色之人继承大统的想法,先太子有母族妻族的鼎力支持,再加上争取到了当朝唯一执掌兵权的外姓王——临安王相助,断不至于走到逼宫谋反那一步。 连雨年见过鼎盛时期的先太子,也见过被先帝赐死时平静冷漠的他,更陪着新帝走过夺嫡之争最惨烈的一段年岁,如今回想仍旧胆寒心颤。 临安王一家参与了谋反,举族跟着先太子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唯独他因为从小养在宫里,又有与九皇子一起长大的情分,先帝为了彰显自己的仁德重情,才饶他一命,还把削职减爵后空剩个名头的临安王位赏赐给他。 可惜他就是个空头王爷,连封号都是沿袭的“临安王”,与其说是继承王位,不如说是继承这三个字。 小临安王没有权势,不得参加科考,没有上升途径,一辈子只能蜗居在王府里,起居坐卧皆在上位者的监视之下,陪他们演一出清平盛世的戏。 直到新帝登基,连雨年以为自己或许能等到解脱机会的时候,却又碰到先太子旧部刺杀新帝。 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然挡在他的身前,心脏被利刃贯穿。 而那位曾与他同舟共济,共度风雨的新帝只是平静地拔出天子剑诛杀刺客,直到被他撞倒之前,头上的冕旒也只是微微摇动,一丝不乱,神色从容而淡静。 连雨年为他挡剑,咽气时他甚至没有露出半点紧张忧虑。 先帝刻薄寡恩,生的儿子也个个凉薄。 十四载扶持陪伴的情谊,不过云烟。 内侍方才说,小临安王亡故后,陛下盛怒,下旨诛绝先太子在世残党。 或许盛怒是假,排除异己才是真。 先帝传位时亲口称赞过,论帝王心术,他的小九是学得最好的一个。 连雨年姿态优雅地倚在窗沿,不冷不热道:“去你大爷的沈青池——阴魂不散。”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响动,是暗卫车夫从马车上跌下来的声音。 连雨年“砰”地关上窗,车夫扶腰起身,望着那扇紧闭的窗户惊疑许久,最终归结于自己方才做了个梦。 丹澧先生从未见过陛下,且陛下是圣明之君,他怎会无缘无故辱骂陛下呢? 做梦罢了,切莫胡思乱想。 次日,连雨年起了个大早,拿着驿站小隶买的包子边吃边出门,从暗卫身前经过,毫不意外地在他眼下看到了两个黑眼圈。 丹澧先生明知故问:“这是怎么了?昨夜没睡好吗?房间里不知熏了什么香,颇为助眠,我是早早就睡下了。” 暗卫揉揉眼眶:“……有劳先生关心,我……做了个噩梦,但不碍事,不会耽误赶路。” “这样啊……”连雨年想了想,从腰间取出一张金纸朱砂符递去,“随身携带,保你好眠。” 暗卫接过去一看,正面写着“好眠好梦”,反面写着“少思少虑”,落款——丹家专属,盗版必究。 他拿着符抬头,连雨年已经进了车厢,只留给他一股肉包子的油鲜浓香。 见他神色怪异,内侍问:“这符有问题?” “……” 暗卫摇头,默默将符箓收进心口暗袋。 从丹桂乡至帝京,纵然交通发达,行车加上中途休息的时间也需要十天半个月,一路上需途经多座城池,数不清的村落小镇,能让他们停下歇脚的却寥寥无几。 暗卫和内侍商量过后,在距离帝都只剩两百里时转向抄了近道,从西山陵借道直行入皇宫,省却中途所有设验关卡的麻烦。 连雨年不知此事,不过睡了个午觉的功夫,一睁眼就发现车外景象变了。 青山层叠如翠屏环绕,绿雾青霭若碧水叠延。 他十五岁时有幸见识过皇室祭祖大典,也进过西山陵上的祖庙,仿佛走入一座活着的陵墓。 忘了是从哪里听说,小临安王死后,因其是为救陛下身亡,因此被当时政权尚不稳固的新帝力排众议葬进了这里,位置还颇靠前,不出意外的话,百年后当今陛下的长眠地就在他身边。 西山陵明面上只有一支禁军把守,暗地里却布设了无数暗哨眼线。暗卫和内侍敢从这里借道,想来是得了陛下便宜行事的特殊许可。 连日赶路睡得不好,连雨年搓了搓略显苍白的俊颜,扒着窗沿往外看。 陵寝在祖庙之后,他自然看不到自己的坟,只能远远地望一眼,尝试回忆当日挡剑时自己在想什么,又猜测那时的沈青池在想什么。 情况紧急,他死得又快,其实也来不及多想,就冒出了一句与陛下噩梦中见。 这三年他不止一次梦到那天的场景,梦中潮湿的血腥气铺天盖地,他永远都看不清沈青池的脸,胸腔内震荡的痛楚恍若垂天雷云,比切实挡剑的那一刻还令他难受。 他们确实在噩梦里相见了,只不过是连雨年一个人的噩梦。 又要见面了。 连雨年叹气,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气音说道:“真不想再见啊……” …… 安和殿又点起了过量的宁神香。但时值深夜,殿中依旧灯火通明。 已经晋升为宫廷内相的择青端上参汤,桌上众多批好的奏折分门别类放得整齐,国家大事放一边,请安折子放一边,建议早些选秀、诞育皇嗣的奏章单独挑出来,加贴一张“已阅,狗屁不通”的批语,随意扔在脚边。 刚刚还在伏案批阅奏折的天子却不见了踪影。 殿宇右侧开了扇小门,出去便是白玉围栏拥成的告月台。择青熟练地望过去,果然在幽微灯火与夜风中窥见一道寂寥身影。 择青放下参汤,拿了披风上前,却不敢踏上告月台,只在外面说道:“陛下,夜已深了,早些休息吧。” 人影头也不回,兀自望月,淡若流水的嗓音在夜色间缓缓流淌:“朕命你寻的入梦香可找到了?多日无梦,朕快忘记做梦的感觉了。” “入梦香是前朝古香,已经失传,幸而香方还在,奴婢已经找了最好的调香师为陛下研制,不日便可呈上。” 说着,择青双手递上披风:“秋夜风凉,陛下添件衣裳吧。” “不必。”他偏了偏头,晦涩幽暗的冷月摹出侧颜轮廓,唇薄眼静,披散的长发在风中扬落,“丹家传人何时能到?又有看守的人因那东西丧命,朕着实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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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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