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细细地查看笔迹,字迹苍劲有力,下笔力透纸背。 如果这个是父亲病重的时候签的,字迹不会这般有力道。或者是很早的时候,正如母亲所说,死后的愿望便是回归大海,所以早早地签了协议书。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模仿父亲的笔迹,代签。 母亲叶惜蓝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进来,她头发挽起,乌黑的发丝,柔顺地贴着头皮,湖蓝色的旗袍,尽显淡雅。 她面色温和,对白晗说:“小晗,我给你做的,喝喝看。” 白晗端起汤羹,丝滑而冰凉的银耳,缓慢地释放去热的魅力,清香的莲子,让人神清气爽。 五叔白存志告诉他,父亲当天死亡,第二天就火化,全程的主持和参与者,是母亲叶惜蓝。 叶惜蓝面色温和地倚靠窗户站立,她极瘦极薄的身体,仿佛风中飘摇的芦苇。 白晗回想起小时候,父亲和母亲,从未睡在一张床上,而是住在不同的屋子里。餐桌前,母亲基本上沉默,不说话,柔顺地低头吃饭。 父亲面色冷厉,不停地用电脑处理工作。 饭后,父亲处理工作结束后,会高兴地陪着自己玩,而母亲,独自回到阁楼,关上了门。 白晗是白承宗的掌上明珠,在任何一个场合,只要适合带白晗出门,他一定会带上他。 只有在面对白晗时,白承宗才会笑,完全褪去冷酷。 白承宗温柔地抚摸白晗的脑袋,将他如珍珠般,呵护在手心里。 白承宗向外界宣称白晗是他的独子。 外界的人自然不敢违拗白承宗的意思,慢慢的,大家都以为白晗是白家独一无二的少爷。 但白晗知道,家里还有一个哥哥,被藏在角落里。 …… 思绪如琴弦越拉越远,白晗站起身,终于问了他一直想要问的问题:“妈,火化真的是父亲的意思吗?” 叶惜蓝面色不改:“是,是他的意思。” 白晗无法从母亲毫无波澜的脸上,看到任何情绪波动。 叶惜蓝忽然身子前倾,似乎要摔倒,白晗扶住她。 叶惜蓝捏住白晗的手:“小晗,你也认为我在说谎吗?” 白晗长睫哀愁地合上。 他不完全相信母亲说的是实话。 可,她究竟是自己的母亲。 一阵微风阖动,叶惜蓝的眼泪落在蓝色旗袍上,瘦弱的肩,不停地颤抖。 “妈,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白晗安慰她,但自己也说不上来隐藏在雾里的东西。 难道,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没有什么人为,一切都是顺其自然。 叶惜蓝委屈得眼睛都哭红了,她伏在白晗的胸前,呜咽道:“儿子,要是你也不相信我,那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如果你怀疑是我杀了你父亲,我会下去陪他的。” 白晗听了,心脏简直要炸裂开来,他抱住母亲:“妈,白家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要说胡话。” 他用纸巾轻轻擦拭母亲的泪水:“妈,我可能想得太多了,毕竟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外,也不十分了解家里。” 叶惜蓝垂泪,语气温顺:“小晗,你回来就好。” 叶惜蓝一时头晕,说是要去休息,白晗一路扶着她回房间。 母亲的阁楼是中式的,花草成群,清静幽香。她的房间摆满了各种诗词歌赋类的古典书籍,文房四宝皆全,空气中还氤氲着墨水的清香。 白晗将母亲小心翼翼地扶到床上休息。经过客厅,看到母亲写的书法作品,一个赫然的“无”映入眼帘。 经年没有回家,他惊讶于家里的格局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一只蓝色蝴蝶,朝他飞过来,他跟着蝴蝶,来到西庭院,院里种满樱花树,不过,花瓣大都数已经落地,碾化为尘。 他突然想起那天在樱花树下碰见的男子。 他与他,对视了好久。 眼光落在彼此身上,沉默无言。 后来,那个人轻轻颔首,离开了。 站立片刻后,白晗又回到房间,他站在在窗前,半拉开窗帘,日光落在他身上。 眼前浮现母亲的哀容,他微微叹息。 终于,他将病历报告和火化协议书,放在抽屉里。 或许的确是自己想多了。 或许,一切是自然而然的。 第13章 顾以安正站在北都市松岭区松山街道江雅小区前。 小区一眼望去,便知道有些年月。 墙体黢黑,保安在保安亭里,耷拉眼皮,昏昏入睡。 从周小北提供的资料,顾以安获取了三个重要信息: 一是季寻的原籍地,他是土生土长的北都人,出生的地方便是,离市中心不远的松山街。 二是季寻生前工作的地方,和陈万清提供消息的一致,就是浪腾传媒。 三是季寻的本科毕业学校,乃是北都市传媒大学,结合他生前是演员来看,这条信息也应该属实。 顾以安梳理了这些信息,打算先从调查季寻的原籍地开始,他按着地图的索引,来到江雅小区。 六月末的正中午的太阳毒辣得一批,茂盛的香樟树,充斥着吵闹的鸣蝉声。 顾以安戴着一顶防晒帽,走进小区,门前的保安,给他做了做登记,便让他进去了。 往里走,能听到一片喧嚣之声,顾以安望过去,原来是一所幼儿园。 老师让乱跑的小孩子安静,并让这些小屁孩们赶紧回去午休。 很快,周围变得阒静无声。 正当顾以安向前走的时候,一个身影向他冲过来。 顾以安闪退未及,陌生人已经撞上了他。 顾以安凝神望去,这个人,或者说,这个乞丐,身上极其的肮脏,明明是大热天,却穿着秋天的厚外套,衣服破烂不堪,污迹斑斑。 头发几乎是盘成浆水,坨成一块,硬且凌乱。脸色更是可怕,蜡黄且黑。双眼浑浊,目光涣散。 最让人感到惊悚的是,乞丐的嘴里,不停地流着口水,脸色痴呆,背部佝偻,嘻嘻哈哈,对着人傻笑。 “啊啊啊啊啊——”乞丐的嘴里,口齿不清,顾以安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转而,这个乞丐扭过身,跑到一处阴凉地,蹲在地上,捡着地上的某个东西吃。 顾以安凑近,看到这个乞丐,正在满手抓着发出令人作呕气味的东西,居然是屎! 应该是哪个幼儿园小朋友拉的,顾以安差点没吐出来! 他用手捂住嘴鼻,退出几步远。 那乞丐又扭过身,嘴里的涎水,直直地挂在地上,嘴角沾满了黄色的屎,几只苍蝇嗡嗡地围着她转。 乞丐嘻嘻哈哈地又朝顾以安冲过来,顾以安拔腿就跑,心里暗骂,这到底是什么小区啊,什么疯子都跑进来! 顾以安小喘片刻,乞丐离他越来越近,嘴鼻喷出的气息,差点要把人的天灵盖掀翻,实在太令人作呕了! 乞丐满屎的手,离顾以安只有一米远,顾以安镇定下来,反过来,将乞丐的手臂按住,使她没法靠近。 转角处,出现了一个蓝色制服的警察,顾以安如同看到恩人一般,向警察招手。 警察快步跑近,没理会一脸受惊的顾以安,他从挎包里拿出绳子,将乞丐的双手捆住,并拿出大量的湿纸巾,给乞丐擦拭脏污的双手和脸。 “这位同志,你受伤没?”警察将乞丐收拾干净,才看向顾以安。 “呃,我没事。”顾以安看这个警察,动作熟稔,好像是经常做这样的事,而且对这乞丐的态度,似乎还有些好,难道他们两个认识? 警察从包里拿出一管镇定剂,朝乞丐手背上打下去,才停住乞丐“咿咿呀呀啊啊啊”的狂叫声。 “秋姨,我们回家吧。”警察把乞丐抱在背上,轻声说。 秋姨?顾以安敏感地抓住这个关键词,因为根据他获取的资料,季寻的母亲叫廖寒秋,难道——?! 他脚步匆匆地跟上警察,问:“请问这个人是不是叫廖寒秋?” 警察止住脚步,略有深意地看着顾以安,问:“你是谁?” 这个问题顾以安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他解释说:“警察同志,是这样的,季寻是我表弟,我来北都找他,四处打听,也没找到,我还以为他在家,所以一路找到了这里。” 顾以安说完,还是有些担忧,尽管七七已经给他安上了“季寻的表哥”这个身份,可面对乐此不疲给他挖坑的系统,他还不能完全放心。 系统七七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自信地安慰顾以安:【老大,别担心,本王的设定,是灰常强大哒,他们没人怀疑你的身份。】 眼前的警察犹豫片刻,对顾以安说:“她是叫廖寒秋,季寻的母亲,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等会儿再跟你说,我要先把秋姨带回去。” 警察骑着摩托车,将廖寒秋绑在身上,顾以安也坐在摩托车上,紧挨着廖寒秋。 他仔细地观察到,在这位失心疯的母亲头上,长满了刺目惊心的烂疙瘩,后背骨头高高耸起,枯瘦到脱相。 一路十分钟的骑行,蓝色制服警察来到另一片小区,他停好摩托车,将昏睡的廖寒秋扶到一个小屋房间里,帮她脱掉黏腻脏污的厚外套,打开空调,顿时屋内一片清凉。 一顿操作下来,警察脱掉警帽,用纸巾擦拭满头的汗水。他递给顾以安一瓶矿泉水,简陋的平房屋,只有两张凳子,和一张桌子。 “我叫陈羡生,北都市松岭派出所的一名民警。”蓝色制服警察先开口自我介绍。 “我叫顾以安。幸会,陈警官。”顾以安喝了一口水,切入正题,“为什么秋姨变成这样,是怎么回事?” 陈羡生脸色凝重,语气如一口风雨飘摇沉重至极的钟:“顾先生,你的表弟,在法律意义上,已经死了,他的母亲,在听到这个消息,疯了。” 顾以安追问:“什么叫法律意义上,已经死了。我知道他毕业就出道当演员,很久没联系,怎么突然间就——”说罢,他神态悲恸地望了一眼在床上昏睡的廖寒秋,“秋姨,是你一直在照顾吗?” 陈羡生惭愧道:“说不上照顾,但她的丈夫出车祸死了,季寻又是独子,我不愿意她被送进精神病院,于是就在离我工作不远的小区租了个房子,带着她一起生活。” 一席话,顾以安判定,这位警察肯定知道某些内隐。他和廖寒秋非亲非故,为什么要照顾她?难道仅仅是出于做警察的正义关怀吗? 但现在,他还不能急于刨根问底,徐徐图之,才是上策。 顾以安感激地朝陈羡生拱手:“陈警官,感谢你能照顾秋姨!” 陈羡生沮丧地摇头:“不能算是照顾,她原来也是个正常人,要不是我们警察破不了案,她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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