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炤想了半天,还是带着婚纱木偶回去了,回去的路上,裴炤有些失落。 “周于礼,你知道我妈当年为什么疯了吗?” 周于礼记忆里,裴炤并没有对他提及过家庭情况,但此时,他感觉比起刨根问底,裴炤需要的,更多是倾听,周于礼便说:“为什么?” 许是夜风有些凉,裴炤吸了吸鼻子:“因为我爸。” 他仰头看向黑夜,漆黑的天空挂着皎洁的弯月,“我爸是个很古板的人,他希望我和妈都好,但他也是个不懂得爱的人。家里大事小事都要他说了算,最后活活把我妈逼疯了。” 他说完,又摇了摇头,“其实,也是我把我妈逼疯了。” 裴炤说着,便停下脚步,周于礼就立在旁边看着他。 “我……很早的时候,爸说,我的基因里,有一些不好的东西。”旧事重提,裴炤口中酸涩,“他想防患于未然,让我早早改掉坏习惯。” 周于礼皱眉,不禁去猜测,所谓不好的东西到底指的是什么。 裴炤继续说:“不知道你们的世界里有没有过,电击,暴力。在那样的环境下,我被迫着,短暂改好了,我也向他发誓,我绝对不会变成他害怕我成为的那种人,但有些东西,是基因里的,改不掉。”裴炤说着,摇了摇头:“爸是个较真的人,他认定的事,一定要亲眼看到结果才肯罢休。我没有通过考验,所以他抛下我和妈走了,留下了一封信,那封信成了妈的噩梦。” 他说着,突然感觉自己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周于礼将他整个环住,不知觉下,他已经泪流满面。 “妈后来就疯了,妈恨自己,说是她害我受罪,我也恨自己,是我害妈疯了。我们两个,闹得我死你活,最后,妈死了,我活了。”裴炤断断续续说完,早已泣不成声。 周于礼低头看着在他怀里抱着他无声哭泣的人,他竟不知道裴炤的过去,相对比他来说,有过之无不及。相互折磨的母子,隐身的父亲,裴炤夹在其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周于礼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手放在裴炤后背,一下一下地,替他顺着气。 但他心里却始终有个声音:求求你了,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 周于礼背着裴炤回宿舍,吓了周燃一跳。 裴炤又困又累,意识浑浊,眼镜都睁不开。周于礼叫周燃帮忙,两人合力把裴炤搬到床上,周燃才用气声问:“裴神怎么了?心情不好。” 周于礼脸色也不好,听完裴炤说的故事,他心里一抽一抽地疼,但他心想,这样的过去,裴炤应该是不想让自己转达给别人的,于是只是含糊其辞道,“嗯,心情不好。” 周燃面露担心,四下看了看,从裴炤桌子上拿了条毛巾:“那我去给裴神洗条毛巾帮他擦擦?你……辛苦你了,我哥,偶尔是会这样的,但他平时挺开朗的。” 周于礼示意自己没事,敏锐抓到关键词,问道:“你叫裴炤哥?” 周燃楞了一下,解释道:“……小时候是的,后来,唉,你和裴神是好朋友,我就告诉你吧。” 周燃干脆抽了把椅子出来坐下,“裴神他爸,对裴神要求很严格,裴神以前和我同级,是学神级别的人物,不是学霸,是学神!” 周燃说着,回忆起来:“功课,人品,随便哪一样都让人打心眼里佩服。裴神他爸呢,是我们高三的班主任。高三么,都是复习,像裴神这种学神级别的人,肯定是奔着一流院校去的,我们也都这么觉得的。谁知道有一天,还上着课呢,他爸突然把裴神叫出去,破口大骂。” 周于礼皱眉:“你们都听到了?” 周燃一脸沉重地点头:“虽然隔了一道墙,但就在走廊,听得清清楚楚。骂得很难听,说他不知廉耻……总之是些,听着就和裴神八竿子打不着的词。” 周于礼感觉胸口被什么压住了一般:“……嗯。” 周燃也是越说,语气越发沉重:“……后来,就动起手了,我们也顾不了上课,出去拦住他爸。但是,那天之后,裴神就再也没来学校,连那年的高考也没参加。又过了半年,裴神回校,我们这群他的老朋友才都知道了,我给他发消息……才知道,阿姨去世了。” 周于礼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一只手牵着裴炤的手,舍不得用一点力气捏。 “裴神以前,虽然学习好,但是有点呆,做什么事情都乖乖的,有一套自己的习惯在,情绪也不外露。但是那半年之后,刚好赶上我大一寒假,我回去的时候,感觉裴神变了个人,他好像突然有‘人性’了?整个人带着柔软又带刺,对着我们,比以前更加温和,对着外人,却很尖锐。”周燃说着,又回忆起了那年,他下了飞机迫不及待赶回隔壁,就看到裴炤正在和上门的警方争论什么,语气非常冷酷平淡,陌生得令他不敢靠近。 直到警方离开,裴炤转头看到了他,脸色突然变得温和。 “周燃?你回来了,太好了。” 记忆到这里打住。 周燃打起精神,拎起毛巾去打湿,回来之后递给周于礼,周于礼拿着毛巾,小心翼翼地替裴炤擦了擦脸上干涸的眼泪。 周燃看着他的动作,继续说:“裴神家里出了很大的事,阿姨当着他的面,去世了。还好他走出来了,他爸,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但我们没在一起的那一年,应该发生了很多事,裴神就是那段时间之后,才经常不开心的。” 周于礼曾问过自己,没有父母的爱是不是真的那么要紧,答案是,或许是的。在异世界,没有爱会变成木偶,但如果异世界他也遇到了裴炤的话,或许他们会都没有那么在乎复杂的家庭。 周燃关上了大灯,自己爬上床后,没多久就传来稳定的呼吸声。 裴炤的床下,周燃贴心地留了一盏小台灯。 “裴神半夜如果哭的话,帮他擦擦眼泪,不用怕吵到我。”周燃沉重地和他说。 ;
第26章 周于礼把毛巾挂在了床的栏杆上, 趁着黑暗,把裴炤的外衣脱了。 仲夏,裴炤短袖外套了件防晒外套, 周于礼把上衣都给脱掉后,下床去楼下打了点热水, 兑了凉水, 给裴炤擦了擦上身。 露在外面的小腿也可以擦, 再往上…… 周于礼动作一顿。 青年消瘦的腰肢在视野里,非常清晰。 周于礼盯了片刻, 喉结微动。 良久,捻着薄被盖上。目光挪开,感觉毛巾上的水,热得厉害。 在裴炤的身边, 还摆着一个婚纱木偶。周于礼皱着眉头, 拿在手里,看了片刻,撩开隔壁自己床上的帘子, 把木偶放了进去。 夜色渐沉,沿着墙壁,一根细长的树藤,悄无声息地伸了下去。 “咔哒”一声, 台灯熄灭,树藤缓缓收缩。 清爽的梦里,裴炤翻了个身, 抱住了躺在旁边的木偶。 · 【警告,警告,查询到宿主正在进入未设置好的世界, 警告——】 一大早,还没睁眼,裴炤脑子还没彻底醒过来,耳朵里就传来小rui歇斯底里的警报声。 裴炤愣了两秒,行动先一步意识,撩起周于礼的窗帘,眼睛倏地睁大:周于礼怎么变婚纱木偶了? 怔愣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身侧有点热,裴炤缓缓回头,就见周于礼放大的脸就在他刚刚躺过的地方,正疑惑地盯着他。而刚刚,他直接起床,显然……压到了周于礼。 【本次异世界传送,将在五秒后进行,倒计时——五、四——】 裴炤来不及解释,一把捞出婚纱木偶,一手抓着周于礼的手,在最后三秒倒计时结束时,直接被吸入了一道白光中。 【欢迎光临,异世界】 穿行中,裴炤听到系统提示音,骤然一愣,着声音他熟悉得厉害!是之前给他木偶的那个神秘人! “你是谁?”裴炤大呼。 【我是您本次穿越的绑定系统,苏迪。】 苏迪? 那个男人,叫苏迪吗? 思索间,已经落地。镁光灯刺眼,暂时驱散了裴炤脑海里的想法,四处打量了一下,他们这次降落的地方,是一处拍摄场地。 “看看我们的新娘已经换好了婚纱,小伙子,期待吗?”不远处,传来一处充满喜悦的声音。 敏锐捕捉到“婚纱”二字,裴炤立刻朝那处看去,一看便皱起眉头。 那新娘,长得跟那只木偶一模一样。再去看那处声音处所说的小伙子,裴炤简直两眼一抹黑。 这也算小伙子? 眼前正是先前的男人,他还记的名叫赵平,半秃顶,啤酒肚,站起来还没到新娘肩膀—— 就这,小伙子? 裴炤:“住手!” 一句话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周于礼跌坐在裴炤身边,沉默着摸了摸鼻子。 还好,还好他昨天临睡觉前,给裴炤换了件短袖。 幸好,没给他脱光…… “你是谁?”赵平气势汹汹,迈着小碎步走到裴炤身前,吊着眼袋满脸不屑:“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别在这里捣乱。” 裴炤脸当即黑了,赵平和在他店里时状态完全不一样,但还是同样讨人厌! 裴炤站起来,才想起自己没穿鞋子,好在地上都铺了白色的哑光纸,踩上去也也不脏,装模作样掐指:“我掐指一算,你印堂发黑。” “老子下周要结婚了你说我印堂发黑?”赵平怒目圆睁,抬手就要打。 裴炤冷笑一声:“看你这幅样子,说你两句就要打人,不会有家暴倾向吧?我这卦可不白算,你不听就由不得我!”裴炤回头,对一旁话都不敢说的侍应生一招手,“给我们拿两双鞋!” 侍应生战战兢兢:“额,这里的鞋子比较贵,您……”侍应生上下打量,眼前这位怎么看怎么像学生,还不如后面那位看着有钱。 “我只是事发突然过来了,怎么可能没……额,”裴炤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还真是没钱! 一摸口袋,果不其然,空的,连随身的手机都没带来。 正在这时,一个细软温柔的女声道:“别欺负小朋友,我来替他们付吧。” 裴炤一愣。 从赵平身后,缓缓走出一个穿着婚纱的女人,和木偶一模一样。但她的声音…… 周于礼就看到裴炤的眉宇间充满困惑,良久,吐出一个口型。 周于礼仔细辨认,便一皱眉,把裴炤硬塞到他手里的木偶向身后藏了藏。 他说:“妈?” · “我叫陈兰,是赵平未过门的妻子,小弟弟,你刚刚说什么印堂发黑?”陈兰走过来,把卡递给侍应生后,问裴炤。 裴炤张着嘴,眼里早已不争气地浮出泪水,他断没想过,这婚纱木偶真身的声音,竟然和妈妈的声音那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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