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缇琉丝停下刀叉,艰难咽下黏在嗓子里的西兰花颗粒:“我不挑食。” “那就是不喜欢了。”谢默司下结论,“下次换一家。” 不挑食的小雄虫立刻接道:“星贸大厦下面那家怎么样?” “有什么特色菜么?” “他们的餐后甜点不错,”阿缇琉丝犹豫了一下,他很少对别的虫族吐露实情,“蛋糕上的小兔子捏得很像。” 前世他和所有同僚聚餐基本都首选星贸大厦,却从未告诉任何人原因。 谢默司一时愣住,目光落在阿缇琉丝脸上,刻着玫瑰的汤匙盛了半勺浓汤,终究还是没被他送到唇边。 这家餐厅位于海边,名为“世界尽头”。 此时此刻,玫瑰金的落日余晖大片倾泻在平静温柔的芙达尔海面上,光束经过海面与落地窗的折射,落在阿缇琉丝面容上时显得格外缱绻。 他正微微低头拿着刀叉,柔和的余晖落在他的半张面容上,没能攀过高挺的鼻梁去到另一侧。他微微翘起唇角,一侧面容因为温柔的落日暂隐锋芒,另一侧却依旧漠然。 就像落日下海平面两侧的冰山,一侧涂满慵懒温暖的色彩,另一侧却保持终年不化的冰冷。 柔和、坚韧、整肃、鲜活……甚至是可爱可怜,全都是谢默司眼前的阿缇琉丝。 谢默司心里突然砰的一声开出一束馥郁芬芳的月下香。 他用餐巾轻拭唇角,掩饰性地啜饮一口酒,平复一下心绪道:“下个月9号如何?军部这月的休假应该已经结束了。” 阿缇琉丝回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 用餐结束后,谢默司看着漆黑的夜空,沉吟了一下,笑道:“按照惯例,我是不是应该送你回去?” 他得到一个略显无奈的回复——“感谢你的好心,但是我的飞行器就停在第二层……” “但是我喝了很多酒。”谢默司立即接上,“没法开飞行器。” 他深灰色的眼睛里浮上笑意,竟然直接握住阿缇琉丝的手,说:“……这里的酒后劲太大了,我感觉有些晕,你看,我的手都是热的。” 他察觉到阿缇琉丝若有若无的纵容,似乎允许他比别的虫族更加靠近,于是便抓紧这丝机会得寸进尺。 阿缇琉丝心想,要是不热才麻烦了。他慢条斯理地挣开谢默司的手,理了理袖口:“有自动驾驶模式。” “系统在升级。” “……那么,”漆黑的飞行器呈流线型,随着推进器裹挟而来的狂风从天而降,尾部发出低沉的轰响,舱门如同蝶翼般向两侧自动升起,阿缇琉丝坐上后座,双手自然交叠放于腿上,向谢默司勾唇笑道,“请和我共赏安提戈涅的夜空。” 安提戈涅是首都星的中心城市,也被称为帝国的心脏。 它的落日是斯堤克斯七大传说之一,只可惜现在已是夜晚。无数的星辰闪耀着光辉,紫色的云层沉淀在深蓝的天空中,仿佛油画上凝固的色块。 自动驾驶模式下,飞行器行驶在城市的高空,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渺茫。 阿缇琉丝靠在柔软的真皮座位上,微微阖上眼皮。 旁边的谢默司则不动声色地给这家餐厅差评: “难吃,别来。[呕吐]” 他沉思了片刻,追评: “名字还可以。[托腮]” 世界尽头。 也算是和那个小伯爵一起去过世界尽头了。 最后谢默司把阿缇琉丝送到宿舍楼下,在这之后他会回家或者是疗养院,以他的军衔,自然不用像阿缇琉丝一样住在宿舍。 他站在漫天星辰下,对阿缇琉丝说:“你喝了点酒,回去早点休息。” 后者则是报以一笑。 谢默司站在原地,带着寒意的微风拂过他的面颊,几缕发丝从额角垂落,这个外表总是呈现出无懈可击的英俊成熟、内里却冷漠随性的雌虫,仿佛在此刻出现裂痕,不再虚假的稳重温和。 冬日即将来临。 他看着阿缇琉丝背对着自己所处的黑暗,走向灯火通明的建筑,心中忽然一恸,这种心情突然如此强烈以至于他不得不叫住对方:“阿摩。” 阿缇琉丝不明所以地回头,倒也没有纠结谢默司的称呼。 他回头便看到谢默司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趋于静默,似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高大成熟的雌虫见他回头,笑着解释道:“别忘了吃醒酒片,没有的话,我安排人送过来。” 摇头表示拒绝,阿缇琉丝对他露出一个笑容,那温柔可亲的一面再次显露:“祝你好梦。” 其实不是的。 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谢默司看着阿缇琉丝逐渐远去的背影,诧异于心中无故出现的哀伤。 本要脱口而出的,是一句不知从何而来的“对不起。” 他似乎曾对眼前的小雄虫失约,所以总有愧怍浮现心头,总有不忍干扰他的情绪。 似乎靠近这个年轻雄虫就会令他反常,可自己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抽身离去。 第12章 只会哭泣而不会挥剑么。 回到宿舍的阿缇琉丝没有选择走向训练场,而是罕见地在晚上八点左右就躺在床上。 他已经洗漱完毕,在世界尽头喝的那点酒早在飞行器上就醒了,阿缇琉丝觉得自己现在清醒无比。 他慢悠悠地拿起床头一本包了牛皮的书,翻到第一页,然后便一直停留在这里,再也没有往后翻过。 看似重新开始了,其实一直停留在原地。 报到日在宿舍里看见佐伊的那一刻,他所想到的就是—— “他用利剑杀死了背叛自己的好友,却仍旧忍不住为对方的死亡而哭泣。” 他没有哭泣,也没有挥剑,但那颗心却不是毫无反应的。 无数次疼到他无法坚持,以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力量坚持着活下去,却还是会忍不住委屈迷茫,为什么会这么对我呢。 “刚刚楼下那是谁?”坐在阿缇琉丝对床的佐伊对他挤眉弄眼,“简直大胆,等我摇一百个雌虫去弄他,教他做虫。” “是谢默司上将,你我的直属领导,你去找虫弄他吧,但最好别在第九军团找。”阿缇琉丝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本书。 佐伊哑然,难得安静了一会,突然面容严肃地对阿缇琉丝说:“下次出去玩可以带上我吗?” “怎么了?”阿缇琉丝一怔。 “我还没有去过安提戈涅最大的剧院,也没有在全帝国最有名的餐厅吃过饭。作为朋友,你是不是应该带我去?” 不等阿缇琉丝回答,他继续严肃道:“在拒绝之前,你想想你开的飞行器,穿的衣服,戴的首饰是谁给你买的。” “没错,是你自己买的,但是你不觉得给自己买这么多东西太自私了吗?” 阿缇琉丝简直忍无可忍:“你是不是有病?” 舒服了。 骚扰他这么久,只为得到这句话的佐伊终于满足地趴回床上,老老实实做自己的理论课作业去了。 目睹了一切的尤利西西忍不住笑出声,被佐伊瞪了一眼后急忙收住,继续安静如鸡地看电脑。 他们宿舍的另一个雄虫此时还未回寝,疑似被外面花花绿绿的世界绊住了脚步。 这是阿缇琉丝来到第九军团的第一个星期,佐伊如前世那般意料之中地追随着他,与尤利西西成为舍友却是意料之外。 这个曾经为了列昂跳楼自杀的雄虫,从外表看上去却只给人腼腆、柔顺的印象。 一如阿缇琉丝第一次见到的叶菲烈尼。 社恐、内向,仿佛多说一句话都能让其羞愤欲死。 叶菲烈尼是阿缇琉丝多年挚友,他出身自九大选帝侯之一的乌拉诺斯,这个家族崇尚族内通婚带来的纯净血脉。 为了避免和自己的亲弟弟缔结婚姻,叶菲烈尼在多年前选择主动进入神庙,断绝一切凡尘情欲。 这样的叶菲烈尼,却在阿缇琉丝死后多年成为了足以影响整个帝国命运的教皇,是虫族史上最疯狂的战争机器,其麾下由冥河之子率领的幽灵军团将无数雄虫和雌虫都卷入战争。 他却在最后一战的前夕选择饮弹自尽,将胜利拱手让给以厄喀德那和尼普顿家族为首的选帝侯盟军。 对此一无所知的阿缇琉丝还在想着,必须尽快向玛尔斯大帝求到通行令去看叶菲烈尼。 蓦地,他腕上终端震动,是关于士官小队的人员变动通知。 他漫不经心地点开这条讯息—— 第九军团星历1664年秋季士官小队教练员变动如下: 理论指挥指导员:谢默司·德瑞·尼普顿上将 战斗指导员:列昂·阿列克少将 心理辅导员:纳森尼尔·斯廷法罗斯上校 疑似十月对阿缇琉丝重拳出击。 “你的小雄虫又不在那支小队里,以你的军衔,何必跑去给一群士官当战斗指导员?”谢默司挑眉看向列昂,他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支宝蓝钢笔,犹疑着没有签署这道申请令。 笔尖涌下的墨汁几乎滴在洁白的文件上。 被他狐疑盯着的列昂沉寂如渊,没有回答他的疑问,淡淡反驳道:“你本来也并非士官小队的指挥指导员。” “我可没说我的雄虫不在里面。”被他回怼的谢默司翘着二郎腿坐在指挥椅上,全然不在意地笑眯眯道,“我当然是为了接近阿缇琉丝伯爵,你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深灰色的双眼紧紧盯着列昂,眼里是与面上笑意截然相反的冷凝和紧绷。 是一双如冰川般透彻广袤的瞳孔,令人联想到盛大极光下的无边雪原。 寒冷、孤独、沉滞。 “我要动用那个诺言。”列昂无声回望他。 两个强大雌虫的对峙让偌大的军长办公室在此刻显得无比逼仄。 “换一个。”谢默司冷下笑意。 “第九军团的军长也有不遵守诺言的时候么。”列昂讥讽一笑。 “尼普顿族长的一个无条件承诺,你就用在这里?”谢默司冷笑。 “不能用?”列昂冷漠看他。 “当然可以。”谢默司勾唇,手里的钢笔干脆利落地签名,一串龙飞凤舞的字迹落在申请令上,“但你要记住,我答应你不是因为我信守诺言,而是因为我把你当兄弟。” 这位总是温和低调的军长将申请令递给列昂,拍了拍对方的肩章,似乎是为其掸灰:“所以,别做对不起兄弟的事。” 列昂接过这一纸文书,身姿笔挺,眉目舒朗:“当然。” 他离开后,谢默司习惯性地摸向口袋,扑了个空后才想起自己早已戒烟,办公室里的雪茄也全都清空。 兄弟。 他将这个词含在唇齿间,脑海中则很合时宜地想起即将和阿缇琉丝一起观看的话剧《塞缪尔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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