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则安听完这话脸白了一圈,手中的笏板险些掰断,暗骂自家不争气的逆子之余,实在搞不懂究竟有什么地方开罪了肃王,竟惹得让这尊瘟神纡尊降贵地说这么多来驳他,斟酌半天也只回出两句,“王爷误会了,王爷慎言。” “许大人还是先劝襄王慎言,筹不来粮草是欺君之罪,强征粮草更是祸国之罪。” 粮草如何,开不开战,战果如何,南荣显都不关心,甚至这天下落到谁手里也都没差,他单纯喜欢看热闹。 今天这戏本来看得好好的,襄王非要顶着笑面出来碍眼,既扰了他的兴致,那就都别好过了。 南荣承煜偏偏很没眼色,格外话多, “有劳肃王兄担心,臣定不负王上信任。” 信任你?配么?南荣显冷嗤一声,他尚在御台上,不加遮掩地自侧面看向御座上的人,冕旒之下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此刻染上水色,眼看着眼眶也似是红了几分,南荣宸竟是…哭了? 也不奇怪,南荣宸儿时也曾为一只兔子哭上半天,那畜牲的坟估计还在书斋墙角。 不管是真是假,当朝哭出来都够懦弱,让旁人见到足以让皇家颜面尽失,可到底比平日那装模做样的尊容顺眼许多。 麻烦,他上前半步开口,“王上,国事不妨改日再议,还是先保重身体。” 南荣宸胸口痛意更甚,八成是那灵智不全的系统在借此威慑他。 眼中亦有湿意蔓延,钻心之痛虽然难捱,可他也不至于疼哭,但架不住血肉相牵,控制不了。 他这双眼上辈子就这么不中用,重来一次果然还不长进。 此前他没怎么放在心上,因此轻视他的人打服便是。现在才恍然明白:懦弱惧痛、贪生怕死,遇到点伤就轻弹眼泪,这般反派才能衬托主角的飒爽英姿。 想通这处关窍后,他轻笑一声,伸出三指细细擦过剑锋,没管方才的争端,接上自己说了一半的话,“不过孤以为,诸位都做不了忠臣。” 殿上又是一片寂静,站在最首的周衍知神色微凛,拄着龙头杖起身,“王上,可是朝中有何变故?” “周大人不必担心,朝中自是一派平和,”南荣宸作势收剑,“只是孤思前想后,不愿趟这趟浑水。” 他习剑数年,腕上稍一用力,泛着寒光的剑锋便极有准头地刺进血肉,痛意更甚,不过无妨,一劳永逸的事,很值当。 上辈子他被萧元倾那箭射得丢了王剑,苟活半月,还要在狱中咬腕自尽,死得太不光彩。 重来一次总不能再被系统强制休眠,沦为鱼肉。 一剑穿心,他毫不留情地拔出王剑,彻底断送自己的生机,在王剑落地的叮当响中倚回御座上。 “王上!” “来人,快传太医!” “来人,护驾!” … 满朝大臣哭丧声一声大过一声,好像南荣宸说他们“不是忠臣”冤枉了他们。 系统也跟着滴滴个没完,南荣宸无所谓地开口,“反派早死晚死也没区别。” 系统显然没被安慰到,又报了几条违规评论— [呜呜呜,老婆不要啊,怎么这么想不开,死遁也好啊!] … [妈的一群老登,有能耐去舔主角啊,逼死南荣宸算什么本事!] [没逝的,我会自己看同人。。] 人之将死,另个世界有些读书人说话还算中听。这么看来,这辈子没白来,多了份临终关怀。 血色入目,南荣显两步间冲到南荣宸身侧,慌乱中踢开剑把人圈在怀里,柔声低唤两声没得到回应,便用染了血的手虚虚掐上那截白如雪玉的脖颈,“南荣宸,你又耍什么手段,这次我不会再放过你!我要…” 还没等他“要”出个所以然,就被南荣承煜抓住衣袍一把掀开,“不想让王上死就别在这儿发疯。” “司命大人,还请替王上疗伤。” “他是死是活与本王有何干系?”南荣显挣开袖袍,目光仍然黏在南荣宸身上,如淬毒之蛇,人却难得收了反骨,没再上前。 司命承巫神之谕,卜卦问神自是不在话下,更通岐黄之术,曾救下几城身染疫病的百姓。 民间因此盛传,司命得巫神赐药,能起死回生。 作为从二十一世纪穿来的唯物主义者,南荣承煜当然不信这些,可架不住他知道后续剧情,别管是再世华佗还是装神弄鬼,司命确实能救活快死的人。 司命单膝跪在御座一侧替南荣宸把脉,万人之上的君王此刻苍白如瓷偶,他触及那截凝脂般的手腕时不自觉放轻了力道。 他本是奉太后密令前来献卦,谁知慢了一步,意外卷进这等稍有不慎便会脑袋搬家的事中。 此刻手中脉象渐无,君王唇角心口的血色反而愈发浓艳,似能蛊惑人心——能给王上陪葬也是人之所幸。 俗世君王可不配让他为之而死,待手中脉象全无,他起身后语气淡然,“殿下,这剑重伤心脉,臣无力回天。” 南荣承煜双眸晦暗不明,“司命想好再答。” “臣承巫神之命,前来献上新卦。”司命直视南荣承煜,有恃无恐地开口,“岂料王上不幸殒命,还望襄王莫乱了方寸。” 南荣承煜目光逐渐阴沉,炮灰么,之前没少见,刚开始都这么自信,非要被他的主角光环闪瞎眼才老实,“说起来本王都不清楚司命姓甚名谁,天下人想必也不知道。这么来看你这业务谁都能做,也是时候该换个听话的。” 都道襄王宽厚过头,也不慕权力,是梁家强行架起的傀儡。 原来是场骗局,襄王正打算用他的命演一出兄弟情深。 司命面上不变,“听话的未必忠心,臣自有太后和王上看重的长处。” 便是王上薨逝,明眼人都能看出,襄王身后的梁家也远不及太后的势力。 “没用的东西,”南荣显懒没再听他二人扯皮打哑谜,冷嗤一声,转身看向刚赶来的太医,嘴角倏然噙起两分笑,像是已经冷静下来,“若医得好王上,许你们满族荣耀。医不好么,举家给王上陪葬。” 满朝大臣并一排太医跪在殿上颤颤巍巍,不过但凡耳清目明的都能看出两位王爷此刻正在作戏,天家哪有手足情深这东西,等演完还有得乱。 肃王和襄王一党互看两眼,默不作声地拉开距离,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周衍知。 满朝皆知,周阁老蒙先帝所托,虽身居高位却从不结党、忠君为国,为朝中清流之首。 能得周阁老支持,这王位才能坐得名正言顺。 事关身家性命,他们想得投入,没注意到一袭白袍不偏不倚地自他们头顶拂过,极其招摇地轻步踏上御座。 “放心,死不了。” 第3章 他这句话成功吸引满朝数十人的目光,半个时辰折腾下来再被这么一吓,心态不好的大臣险些自掐人中,天知道这是上朝还是历劫。 一片惊疑算计中,只有那排太医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平日里看不上乡野游医的心气烟消云散——能来宫里放肆的,要么是嫌命长要么是来挣功名的。 眼前这位一袭白衣却绣着赤红暗纹,老大不小的人只用玉簪束了一半头发,脸长得花里胡哨,又能随意进出宫城,一看就是来扬名的。 还不等满殿的人开口,那人就自顾自地眯起眼,“司命,这么快就不认得师父了?” “忘了也无妨,旁的就由你来解释,为师救王上要紧。” 司命被这句话定在原处,险些端不住一身出尘仙姿:他师父死了二十年,还是他亲手殓的骨,眼前这人怕不是来找死的。 可此刻不是揭穿这狂悖之人的时机,他向来只做万全之事。司命的身份与巫神相通,有怪力乱神的成分在,南荣承煜给他安个“蛊惑君上”之类的罪名便可当众杀他,暗杀的手段更是防不胜防。 当务之急是离开宫城,待回了钦天殿他自有后路。 于是他拱手认下,“徒儿等待师父已久。钦天殿有一生阵,师父亲自启阵或有一线生机。” 谢尘信步迈上阶梯,“二位也听到了,我便先带王上去钦天殿。” 不仅襄王和肃王听到了,满朝大臣也听得明白,并信了大半。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司命这等孤高之人总不能胡乱认爹,况且到时这白衣人若医不好王上,欺君之罪也少不了司命一份。 南荣显把目光从南荣宸身上离开,抬手拦住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疯子,“本王凭什么信你?” “问他,”谢尘抬手指了下南荣承煜,“问太医也成,实在不行,周阁老也能替你解惑。” 南荣显一句“来人,拿下”还没出口,人就又被南荣承煜拉开,“神使请便。” 南荣宸是反派大boss,果然不会提前下线,这天降bug肯定是来救他的,否则剧情没法往下去。 这天降的bug肯定也是主角团的。 想到这南荣承煜心思稍定,用看智障的眼神扫了眼南荣显,暗骂一声妈的,病子,可还要顾忌着不能崩人设,“王兄若不放心,着人去守着便是。” “只是听说王上入东宫那年中毒昏迷,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让王兄离开寝殿。” “再者说,王上若知道肃王兄百般阻挠神使救他,再误会了肃王兄可就不好了。” 他这话说得委婉,根据剧情,当日南荣宸说是让南荣显这疯子滚出去。 南荣显自然记得,扫了一眼那群不中用的废物太医泄愤,“本王与王上的关系轮得着你来置喙?” 南荣承煜没再作声,就嘚瑟呗,等他登基第一个收拾南荣显这个神经炮灰。 见襄王也称这白衣人一句神使,满朝文武对这人神使的身份信了大半。 传说巫神世代护佑临越,司命能通神谕,司命的师父当然当得起“神使”二字。 神使亲临,看来王上命不该绝,襄王肃王两党又互看一眼,双双庆幸方才没妄动。 庆幸之余又不忘鄙夷一句,对面的老不死平日叫得挺欢,真遇到事儿缩得比谁都快。 谢尘颇有风度地微微颔首,俯身拨开帝王面前十二道冕旒,又将其放回原处理好,随即揽上南荣宸的腰,轻巧地把人揽进怀里。 南荣宸身上未干的鲜血染上那袭月白衣袍,汇进暗红纹路中,将其染得鲜红,隐隐流动,分外诡异。 这般变化没逃过周衍知的眼,他将信将疑地开口问询,“还请神使告知王上伤情。” 谢尘微微皱眉,在数道目光注视下开口,“伤得不重,就是眼哭红了。这腰也不过盈盈一握,可见为国操劳。” 这叫伤得不重?王上会哭?这些是重点?这话简直有辱斯文,满朝大臣敢怒不敢言,“是臣等之过,日后定尽心辅佐王上。” 这话原只是客套,可亲眼看到王上无知无觉地依偎在这神使怀里,帝袍上的血迹触目惊心,整个人生气全无,一众老狐狸倒难得生了点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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