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看向怀里的雌虫。 这应该是算是在两人神智都还清醒的时候,整整四世以来,第一次同床共枕。 之前虽然两人有过更亲密的接触,但都不是在床上发生的,结束之后莫瑞斯也晕晕乎乎的,而达蒙尼兹更是秉承着雌虫的规矩都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休息,并没有留下来过。 莫瑞斯回想着之前的事,一边脸红一边在心里想得换张大点儿的床才行。 其实在达蒙尼兹那艘飞船上的那张床就不错,完全够他和达蒙尼兹一起睡,莫瑞斯就开始想着等一会儿让909帮个忙,把那张床给搬下来用。 达蒙尼兹的睡眠时间很奇怪,就好像是把疲劳和睡眠都积攒在一起一样,平常最多也就休息三四个小时,但是一旦有机会在莫瑞斯身边睡着,都会睡得非常久。 莫瑞斯估摸着时间,尽可能放轻了动作,把环在自己的身上的手臂给轻轻挪开。 达蒙尼兹应该是彻底睡熟了,以雌虫的警惕性都没醒过来。 莫瑞斯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怕打开水龙头的声音把对方吵醒,披了件衣服后,拿着自己的洗漱用品就出了房门。 直到几乎没弄出一点声响就把门关好后,莫瑞斯才松了口气。 他一回身,就见圆滚滚的909正看着他。 莫瑞斯赶紧做了个“嘘”的手势,蹲下来后用气音道:“他还在睡,咱们小声一点。” 雌虫的听力太敏锐了,莫瑞斯毫不怀疑如果909向往常那样跟他打招呼说话的话,屋内的达蒙尼兹就会立刻被惊醒。 909会意地滚动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眨眼间就从自己脑袋上伸出块屏幕来。 [您要现在吃早饭吗?] 莫瑞斯思考了两秒后摇摇头:“先不吃,但我需要你的帮忙。我先去洗漱,一会儿厨房见。” 半个小时后,厨房。 莫瑞斯苦恼地看着手里的晶石瓶:“‘少许’是多少啊?一茶匙?还是一克、两克?” 909用金属支架架着身体,停在莫瑞斯上臂高度处:“我也不确定,主人每次都是拿着瓶子随手倒的。” 莫瑞斯苦着脸:“随手啊......” 他只纠结了两三秒就又洗了一次手,直接拿手捏了一小撮粉色的粉末出来扔进锅里。 “先试试吧......”莫瑞斯用勺子搅着锅里的汤,嘴里碎碎念:“先少放点,不够了还能再加,要是放多了就完了。” 可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在莫瑞斯的一次次试味道下,原本的一小锅汤逐渐增殖,最终变成了三大盆。 莫瑞斯看着那足够把他喝到巨人观的汤,又看看乱七八糟的厨房,忽然觉得自己真够没用,连做碗汤都能弄成这样。 909敏锐地察觉到了从小养大的雄虫情绪不佳,赶紧出声安慰:“能第一次就做到这程度已经很好啦,主人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其实说“开心”还是过于保守了。 达蒙尼兹先是因为“自己睡过头让雄主亲自下厨”这件事慌张了半天,在莫瑞斯一次又一次耐心解释是自己想这么做后才勉强冷静下来。 雄虫毕竟都娇生惯养的,知道到莫瑞斯其实能为自己做到这个份上,达蒙尼兹早就已经感动得不行了。 可在喝下第一口汤后,这只向来没什么表情的雌虫却彻底愣住。 莫瑞斯有些紧张:“怎么样?” 达蒙尼兹眨了眨眼睛:“好喝。” 汤汁口感偏薄,不同于雄虫喜爱的奶香和重甜味,汤里只加了很少的糖和香料,带着股轻微的腥味,总而言之,根本不是雄虫的口味。 ——但却又非常符合雌虫的喜好。 达蒙尼兹两三下就把一碗汤喝得干干净净,他看向莫瑞斯:“我还能再喝一点吗?” 没什么比自己做出来的食物受人欢迎更开心的了,莫瑞斯立刻高兴道:“当然!” 于是就在莫瑞斯的注视下,达蒙尼兹一碗接一碗地喝,直到—— 达蒙尼兹喝空了三个盆。 莫瑞斯的表情已经从欣喜转变为担忧了:“你不用为了讨好我硬塞那么多的......” 他知道雌虫的饭量大,但他以前也见过达蒙尼兹敞开了吃的样子,可就算是那样也没有吃那么多。 他是真的怕达蒙尼兹撑坏了。 谁知道达蒙尼兹只是诚恳地看过来:“不是为了讨好。” 雌虫和雄虫的身体构造只有一部分相同,生理决定的味觉差异根本无法改变。 对于雌虫来说,雄虫喜欢的高糖度只是他们快速补充能量的一种方式,过度的甜味对雌虫来说只有稠腻,和“美味好吃”之类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可莫瑞斯却做出了十分符合雌虫口味的甜汤来。 达蒙尼兹看着自己雄虫,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洒上了阳光的湖面:“汤非常好喝,谢谢您。” 莫瑞斯也柔和了神色。 “嗯。” ............ 午后,日光变得轻薄起来,是一天之中视野最清晰的时候。 距离木屋十几米的一处空地上,有啪嚓啪嚓的声音规律响起。 “达蒙尼兹,之前在河边的时候,那是你真实的样子?” 达蒙尼兹正在劈柴的动作一顿,他攥紧了手里的斧头,深深低下头,一言不发。 莫瑞斯一看对方这幅模样就知道达蒙尼兹的心里还没迈过这道坎,但他也知道,无论他再说什么,说多少次,达蒙尼兹的态度想法也不会轻易改变。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呢,”莫瑞斯双手往后拿手肘撑着身体,毫无形象地瘫在藤编的小塌上:“上辈子你应该也用过那种形态吧,可惜啦,我那会儿什么都看不见。” 达蒙尼兹闻言立刻抬头快速地看了莫瑞斯一眼。 雄虫靠在树荫下的小塌上,金色发丝垂落在身侧,几缕从树叶缝隙间投下的光斑铺在他身上,就如同给莫瑞斯披上了一层镶了宝石的薄纱。 达蒙尼兹抓着一截木头的手松了松又攥紧,反复几次后,他才把快被他掐成碎片的木头放下,小声说:“能给您看的......” 莫瑞斯立刻就像闻到了小鱼干的猫一样坐直了:“真的?那你现在就给我看吧。” 达蒙尼兹诧异地望了过来,显然是没想到雄虫会在这个时候提这样的要求。 莫瑞斯察觉到了对方的退缩之意,他立刻皱眉、抱起手臂,一副下一秒就要开始发脾气的样子:“怎么?不行?” 达蒙尼兹当然不能说不行。 他深深看了莫瑞斯一眼,在转回头时收敛了所有的情绪。 “......那请您退后一点,务必小心。” 莫瑞斯本来还在想着达蒙尼兹看他的那一眼有点奇怪,可当看着达蒙尼兹的身体像是被什么撕开,身上的血肉像是烂泥一样掉在地上后,他直接僵在了原地。 在清透的银白日光下,雌虫的身体就好像是被分解了一样。 先是皮肤表面臌胀起来,而后鼓起的部分连同着皮下的肌肉和脂肪一点点剥落,随着下颚一整个掉下来后,雌虫的身体彻底变了一副模样。 他的身体就好像是由一堆奇形怪状的金属拼接而成,脊椎外被细密的金属块包裹着,往下是同样被包裹住脏器的胸部和腹部。 左手是几根粗细不一的条状物,每一根金属条都是由一小截一小截的金属串连而成,而右手的手臂倒还有几根金属支撑着,和原本的手臂骨架构成很相似,但手腕往下就彻底是刀片组成的爪子,锋利异常。 在腰部之下,就彻底和虫族的构造不一样了。 与其说那是腿,不如说是两块能折叠起来的金属厚片,在原本是膝盖的位置固定住,能自由伸展和收缩。 与这些身体结构相比,达蒙尼兹下半张脸上的那四根节肢状的金属刺似乎就不算什么了。 ——除了他彻底没了下颚,脑袋只剩了半个之外。 莫瑞斯愣的时间太久了,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达蒙尼兹自从开始“变形”后就根本没再动一下。 他从藤榻上下来,赤着脚就朝达蒙尼兹走了过去。 雌虫的下半身部分只是微微伸展了一些,但这样的状态还是让他比之前的形态高出了一截,导致莫瑞斯不得不踮起脚、伸直了手才能碰到他下半张脸上的金属节肢。 “达蒙尼兹。” 莫瑞斯轻轻喊了一声。 雌虫原本就是垂着头的姿势,当他一睁开眼,莫瑞斯就刚好和那双变成了竖瞳的眼眸对了个正着。 幽绿的竖瞳似乎会发光,在黑色巩膜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可怖。 莫瑞斯却没什么害怕的情绪。 他手举酸了,脚跟也落到地上,叉腰朝达蒙尼兹叹气:“你下来点啊,我够不到。” 达蒙尼兹眼睛眨都没眨一下,只直愣愣地把算是腿部的部分彻底折叠了起来,呆滞地仰头看着面前的雄虫。 这下,倒是和他往常跪在莫瑞斯面前时十分相似了。 莫瑞斯放柔了声音,抬手轻轻摸了摸对方的眼角:“为什么不说话?” 达蒙尼兹下半张脸上的节肢样结构动了几下,发出机器运转时的咔哒声。 这点微末的声音就像是把达蒙尼兹给彻底吓住了一样,他微微睁大了眼睛,而后又赶紧垂下头去,不敢再动。 莫瑞斯正准备去碰对方的下半张脸,想要把达蒙尼兹的头抬起来,可达蒙尼兹却猛地往后面躲开,他慌乱地小幅度摇头,四根金属节肢不停地动着,就好像是有半只银白色的昆虫在他脸上爬。 这本该是很骇人的景象,可莫瑞斯却毫不犹豫地又往前凑了一步。 “好啦,别乱动,”他像是抱怨又像是撒娇般地念叨:“你不就是怕把我弄伤吗?那你别乱动呀,你看,这样不就没事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指从那四根银色节肢上轻轻抚过。 和莫瑞斯之前想象的一样,这些结构看着像是金属,触感也金属一样,冰凉、光滑。 他好奇地一点点去碰去摸,直到手掌不小心碰到对方脸颊处时,忽然就觉得掌心一凉。 莫瑞斯一冷,他收回手低头看,只见自己掌心上正托着块粉白色的肉。 肉块纹理清晰可见,在正午轻纱般的日光下,它像是活了一般,在雄虫温热的掌心上轻轻蠕动了一下。
第67章 莫瑞斯一下子就慌了:“怎么办,达蒙尼兹,我好像把你脸上的肉给擦下来了?你疼吗?这肉好像还在动啊,怎么办怎么办......能粘回去吗?” 他急忙朝达蒙尼兹看过去,就见雌虫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盯着他。 就好像......莫瑞斯现在也变成了另一种形态,从一只雄虫现场变成了大鹅,鹅毛还是亮紫色的一样。 莫瑞斯一下就来气了:“你那什么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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