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夫人第一时间,前往医院探望。
傅昭余的爸爸不常回来,在盛阿姨搬来到生产的日子里,傅夫人常常会传授些育儿经验、新产妇需知给她,一来二去,两家已经十分熟稔了。
傅昭余自然也被带来了。
过了年他已经六岁,现在是上小学的年纪了,被司机直接接到医院,背上还背着书包。
他踮起脚,去看摇篮里闭着眼睛,兀自安睡的小宝宝。
婴儿的头顶已经长出了浅色的头发,小小一只,全身都白白嫩嫩的。
坐卧在床上的盛卉见状,便开口道:“昭余要抱抱看吗?”
乔叔叔把婴儿抱出摇篮,放到傅昭余怀里,细心叮嘱:“小心哦,要托着他的后脑勺,宝宝还小,直不起头来的。”
新生儿软绵绵的一团,像没有骨头。
傅昭余全身僵硬,维持着乔维桢指导他的姿势,抱住小孩一动不敢动。
自己的母亲也在说:“太可爱了吧,卉卉,这孩子五官像你,以后一定好看。他叫什么,有给起好名字吗?”
盛卉:“意浓,乔意浓,他爸给取的。”
“春风亭下一杯酒,山色不如人意浓。*”初为人父的乔维桢骄傲道:“多好听。”
然后帅不过三秒的乔叔叔就像大金毛一样,转头对盛卉道:“老婆快夸夸我。”
那边是成年人们的你来我往,而摇篮旁立着的傅昭余,则把注意力都投注在他手中的小生命上。
小婴儿很乖巧,即便被挪动了位置,也安安稳稳睡着,嘴边还不自觉地流着口水。
傅昭余有点点嫌弃,动动嘴唇,无声地吐出句:真脏。
旋即他又想到,自己也是婴儿期过来的。
不会也像乔意浓这样,流着口水在大人们面前,出丑出了一整年吧?!
这么一想,傅昭余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在这时,小婴儿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不对,睁开了眼。
眼睛圆滚滚的,浅色的瞳孔像剔透的琉璃珠,清澈地倒映出傅昭余的脸。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会儿,傅昭余内心警铃大作:不好,要哭。
刚想张口叫叔叔过来,就见乔意浓看着他,“咯咯咯”地笑起来。
“哈哈,看来小乔很喜欢昭余。”
盛阿姨的声音遥遥传来,傅昭余呆呆地看着乔意浓。
怀里的小孩伸手,想要去摸他的脸,似乎在好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哥哥。
“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要好看的人抱呢。”
大人们的笑语对那一刻的傅昭余来说,是很遥远的。他感受着脸颊被触碰的触感,软软的、热热的。
对上乔意浓天真亲昵的笑眼,傅昭余的心慢慢化开了。
-
乔意浓三岁时,已经是个能黏在傅昭余身后到处跑的小豆丁了。
他跨坐在傅昭余腿上,双手按着对方的腹部,忽然一脸严肃地说:“我要给你起小名。”
傅昭余上半身懒洋洋地陷在沙发里,一手支着脸颊,一手扶着小豆丁的后腰,以防他坐不稳,朝旁边滑下去。
“起什么?”
“嗯……我叫你昭昭哥好不好?”小豆丁认真思索片刻,突然双眼一亮。
“妈妈说我是他们的小花朵,哥哥是阳光,阳光给花朵养分,受到照顾的我才能茁壮成长。”
乔意浓眼睛眯成月牙儿,圆圆的苹果脸笑出两个酒窝:“我知道的!哥哥的名字里的昭,是太阳光的意思,哥哥平常脸那么臭,一定是阳光被乌云遮住了。”
他又伸手去摸傅昭余的下巴:“变成了太阳公公,会不会长胡子呀。”
傻瓜。
傅昭余想,可爱的是你啊。
“不好。”面上却撇撇嘴,故意说反话:“肉麻死了。”
乔意浓:“那余余哥?”
傅昭余嫌弃:“你就非得带叠字?”
小豆丁委屈,咿咿呀呀地说:“爸爸说表达亲昵的方式就要这样的,那你要我叫什么?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亲近?”
傅昭余捏捏他的鼻子:“笨蛋,你哥哥我都九岁了,叫这么嗲面子往哪搁?你啊,喊大哥就好了。”
乔意浓往他身上一扑,“那就不够亲了!”
傅昭余被他砸的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重死了,你要不满意,也可以喊我大哥——哥——”
说到后来,故意拖长了尾音。
小豆丁听出他在故意揶揄自己,生气地打他胸口。
“咳咳,好了好了,哥哥投降,跟你认输好不好?”
-
乔意浓七岁时,傅昭余放学匆匆赶回来,给他过生日。
十三岁的傅昭余身体如抽芽的幼苗,已经完全是少年人体型了。
一米七几的身板笔直如修竹,再看一米二的乔意浓,就像看小鸡仔一样。
傅昭余的礼物是一块手表。
乔意浓高兴地立刻要戴在手上。他伸着手臂,头戴小皇冠坐在椅子上,两条小腿晃呀晃。
“这么容易哄啊。”傅昭余替他扣好表腕,直起身揶揄:“要是以后哪天,你被人贩子拐跑怎么办?”
“才不会。”小乔意浓一本正经的反驳他:“因为是哥哥送的嘛。”
傅昭余一顿,揉乱他脑袋毛:“你可真懂怎么讨人喜欢。放心,就算你被带上贼船了,哥哥也把你拉下来。”
晚上,乔意浓趴在床上,而傅昭余则支着脑袋,侧卧着看他说些天马行空的话。
“我长大了,想做圣诞老人。”
傅昭余:“为什么?”
乔意浓:“他能在天上飞,还能给那么多人带去快乐。”
傅昭余:“需要我提醒你圣诞老人只是个童话吗?”
乔意浓:“哼,傅哥真没趣。”
天边的星星眨呀眨,小小的少年捧着脸颊,在眼睛也亮晶晶的:“收到礼物很开心呀,我想要大家都开开心心的,也想要很多很多礼物。”
傅昭余斜睨他:“你刚刚对着叔叔阿姨,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模仿着乔意浓在乔维桢、盛卉面前的语气,讲:“爸爸妈妈能为我庆生,我已经很高兴啦,平常你们工作已经很忙了,不用再为我准备礼物。”
乔意浓转过脸来,拍了他一下:“傅哥好讨厌,我就在你面前稍微任性了那么一下下。”
“啊,流星!快许愿!”说着乔意浓连忙合上眼,开始许愿。
傅昭余是不信这些东西的,此时不禁被氛围感染,也闭上了眼睛。
希望妈妈能开心。
希望小乔能永远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傅昭余想,不用那么懂事,可以在自己面前尽情撒娇。
流星转瞬即逝。
乔意浓许完愿,凑过来好奇问:“你刚刚许了什么?”
傅昭余翻身仰躺在床上,双手十指交握枕在脑后:“嗯——希望小乔早日长大,不再那么粘人吧。”
气得乔意浓直起身,刚要拿抱枕砸过来,突然想到什么,枕头也不扔了,抱进怀里狡黠的笑:“刚刚是谁在说话呀,变声期好难听哦。”
傅昭余:……
傅昭余:“好啊,敢取笑我,翅膀硬了是不是?”
说着坐起身,抽走乔意浓怀里的抱枕,恶虎扑羊似的见人压倒,开始挠他的腰和咯吱窝。
乔意浓左躲右闪,在床上滚来滚去:“哈哈哈哈!别挠别挠,我怕痒哈哈哈!”
-
然而,流星的愿望没有实现。
那天以后,傅家的家庭关系日益恶化,几乎到了摆上台面的程度。
乔意浓十一岁时,傅昭余和自己的亲生父亲,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放学回家听到消息,连书包都来不及放下,就冲进了傅昭余的家。
傅家在稍微下方一点的位置,占地同样广阔,只是显得有些冷清。
傅昭余低着头,沉默地坐在沙发扶手上,嘴唇紧紧抿着,侧脸线条僵硬如石膏像。
他的嘴边还有个破口,显然是被打了。
乔意浓被压抑的氛围弄得有些难受,放轻脚步走过去,小小声唤了句:“傅哥。”
傅昭余撩了撩眼皮,“你来了。”
他摆摆手,“这里没什么事,你回去吧。”
乔意浓看看倒在地上的花架,过去把它扶起来:“阿姨呢?感觉她不在?”
傅昭余低声道:“去公司了,他们今天撕破脸了。”
傅叔叔难得回来一趟,就和傅夫人为公司的事争执起来。
他要求自己的夫人,别再在董事会给自己找麻烦,傅昭余维护母亲,自然挺身而出。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要求妈妈?你为这个家做过什么?”
“让我妈放过你外面养的那个小三和野种,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他的据理力争激怒了自己的父亲,后者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扇过来。
傅夫人见状怒火中烧,直接把花架推到老公身上。实木质地的花架倒下来时,刚好砸到傅叔叔的脚,疼得人脸孔都扭曲了,最起码也被砸成了骨裂。
无法,渣男只能被搀扶着鸣金收兵,先行败退。
傅夫人意识到对方不可能善罢甘休,立即联络董事会和她相熟的人,商讨接下来的应对方针。
走前拍了拍孩子的肩膀,叹息着说:“对不起,妈妈让你出身在这样的家庭。”
“人有时候也挺有意思。”
傅昭余想到自己那个混蛋老爹,嗤笑道:“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视若不见,却理直气壮去要求别人,哪来的脸。”
乔意浓不说话,就一直陪着他。
天色渐渐黑了,家里的佣人都在吵起来前,被傅叔叔赶了出去,并且勒令他们不准接近住宅别墅。
于是,乔意浓笨拙地给傅昭余做了份最简单的番茄炒蛋。
小少爷初次下厨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不会有多好吃,盐多的咸到发涩。但傅昭余没有说,他只是一口一口,慢慢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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