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一抱着虞尘隐往后退,邓庶派了一千人把守东门,千夫长此时站在城墙上,眼尖地发现了卫一。城主府护卫可都是淇城的大红人,跟在那虞郎君身边的谁不多注意几分。他过去也奢想过成为虞郎君的护卫,但城主府如铁桶,绝不会吸收邓庶的部下,只能作罢。
见到卫一,千夫长往周围看去,果然,其他护卫也在,虽做了伪装,换了衣衫,涂了污泥,但在这群懦怯孱弱的百姓之中,他们身形高大,肌肉壮实,如鹤立鸡群,十分显眼。
城主府的护卫此时不守着府邸,跑来东门干甚?
千夫长心下生疑,见卫一似乎抱着什么,人群太挤,密密麻麻,千夫长看不清。
突然,千夫长面上狂喜,护卫们一直保护着虞郎君,怎会在此时弃虞郎君于不顾,就算是送密信出城,也不用十二个人这么大阵仗,还聚在一堆,生怕人瞧不见,如此一来……就只剩一个可能。
“来人,把东北方向的那群人带过来!”
卫一心知不好,不再躲藏,抱着虞尘隐急急往后撤退。其他护卫围在他们周身,跟着往后撤。
千夫长见此,从城墙上往下冲,边疾奔边怒吼道:“快!快去截住那群人!若让他们跑了,提头来见!”
“包围!从后面包抄!堵住他们退路!”
“快!还在磨蹭些什么!”
“截住他们!”
护卫们果然被包抄在了中间,进退两难。
千夫长赶到,大笑:“你们也有今日,真是风水轮流转。还不快快交出怀中人,下跪求饶,磕头磕得我高兴了,没准儿饶你们一命!”
“呸,休想!”卫十二怒道,“就你这小贼,还要爷爷我下跪,天大的笑话!”
千夫长嚣张的脸怒红,喝道:“去,先杀了那小子!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卫一按住虞尘隐,不让他抬起头来,同时出声喊道:“可是孙千夫长?咱们平日里也没什么嫌隙,何必做得如此绝?事情还没到那地步,咱们可以商量一番。”
“商量?你为鱼肉我为刀俎,凭什么商量?你要是现在就把怀里的人交过来,看在你识相的份上,我倒可以饶你一命。”
“休想!”卫八喝道,“孙贼,你今日叛淇城,杀百姓,不忠不义之徒,就让爷爷来会会你!”
卫八冲了上去,其他护卫道:“卫一,我们突围,你趁机带着主子出城!”护卫们也跟着冲上去,只有卫六还留在卫一身边,不知思索着什么。
过了好半晌,卫六才冲上前去,但并不是杀敌去了,而是趁乱混入了百姓中,弓腰驼背融入人群。
这群傻子,十二人怎能抵挡千人,还想突围?主子那样的美人,谁舍得杀?他娘亲滟美人被转手几次,依然活得好好的,当初保护滟美人的那堆人却早入了黄泉。卫六不想就这么白白送死,死得没有丝毫价值,死在主子的回忆里,也只是模糊的十二个护卫之一。
主子甚至不知道他的本名叫甚?卫六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就算主子真被俘虏了,清白不再,也没关系,反正主子本就不可能只属于他一人。
只要他活着,活到最后,活成魏侯那样,权势美人尽收手中,主子也会落到他手里。
卫六消失在人群中,卫八冲锋右手被砍断,换了左手持刀继续往前。一向妩媚娇笑的卫十二亦没有求饶,肩膀中了一刀,咬着牙横劈斜刺将挡在面前的士兵击退。总是爱秀武力的卫五此时也遍体鳞伤,他大喝一声,劈开挡路士兵,抡着大刀继续往前冲。还有卫二、卫三、卫四。
卫七、卫九。
卫十、卫十一。
只是一堆编号罢了,编号下的人却活生生地往前冲,皮破肉烂、体无完肤、手断臂碎,分明痛入骨髓,却仍要坚持着往前冲。
虞尘隐被卫一按压在怀里,甚至无法抬头亲眼记住这一幕。
等到前面的护卫死光了,卫一开始带着他冲锋时,败局已经注定。
卫一浑身血肉模糊,不知过了多久,他砸在地上,仅用一刀支撑。
“郎君,对不起,我保护不了你了。”
他想听郎君说说话,半晌才意识到,冲锋时他抱得太紧,不慎把郎君弄晕了。
这样也好,卫一想,这样郎君的伤心想必会少一些。
不用特意的别离,他本就是个无名的护卫。
第28章 乱世哥儿
临死前, 卫一回想起第一次见郎君那日,天气极好。郎君穿着青色的衣裳, 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 护卫们拥上来献殷勤,郎君却不准人推秋千。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对周围的言语无动无衷, 偶尔起了兴致,就往后退几步, 自己晃起来。明明院子里有那么人多,郎君却活得好似只有他一人。
明明都在向他献殷勤,明明他才是主子是中心,可为什么……他没有半分在意。
卫一好奇, 又有些心疼,可他一个下人, 又有什么可以心疼主子的。
卫一被领到虞尘隐面前,说是旧的卫一调到其他地方去了,这是新的。
卫一本该像其他人那样,说些表忠心的话, 叫几声主子,可卫一不知为何,叫了声:“郎君。”
郎君。临死前, 卫一想, 可能那便是一切的开始罢。
但终究是没有结果了。
大刀落地,卫一倒在地上,怀里的虞尘隐也跟着倒下。他的血早已浸湿了虞尘隐, 而他的尸身很快便被赶来的千夫长推开。
千夫长抱走了昏迷的虞尘隐, 而卫一的尸身遗留在原地, 和其他护卫们一样,曝尸东门。因为今日,死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以至于尸身不再稀奇,跟地上的尘土一样,很是寻常。
夜间,千夫长想要鬼鬼祟祟将人转移,谁知东门的事早已传出。
赵晃打下淇城,邓庶收割金银。邓庶向来欺上瞒下,对自己的部下自然也不放心,军中眼线甚多。千夫长战战兢兢弓着腰在邓庶面前汇报东门之事,本想隐瞒,但见邓庶手上把玩着匕首,刀光在烛火下细闪,千夫长心中甚是慌乱,连忙跪下,将实情告知。
邓庶收了匕首,扶起千夫长,拍了拍他肩膀以示鼓励,赏赐一番,随即命人带回虞尘隐。
就在这时,赵晃派人请邓庶赴宴,说是要庆祝攻下淇城。
赵晃势大,邓庶不好推拒,带着部下前往。
谁知宴席过半,赵晃那武夫饮酒正酣,竟直接三两步跨过案几,抡起勾月戟架在了邓庶脖子上。
“龙骧将军这是?”
原来赵晃早就听闻滟美人的哥儿在淇城。滟美人天下闻名,她生的哥儿亦传出美名。赵晃占了城主府,没能见到美人,管家为了挑起矛盾,只说是被邓庶掳走,赵晃信以为实。谁知护卫们没能送走虞尘隐,结果也确实如此。
赵晃本以为攻下淇城,城池、美人与金银,便尽皆在手。谁知邓庶这小人在他攻打时早收割了金银,又将美人也掳走。赵晃气极,酒兴上头,越看这厮越可恶,拿过勾月戟便想解决了这厮。
“淇城是我的,你却纵容部下烧杀劫掠,破坏我的财物。这便罢了,如今还想私藏我的美人。
“勾月戟,勾人头,你交是不交!”
邓庶知晓赵晃这脾性,一个让他不如意,没准儿不顾后果真杀了自己。可恨武夫,行事全无章法,令人猝不及防!
邓庶并未亲眼见过虞尘隐,他忙于事务,并不参加什么纨绔子弟的宴会,对于胞弟邓栾的痴态,也是讥讽居多。但美人如珍宝,不收白不收。可恨,还没到手把玩一番,就得让出去。
邓庶赔笑道:“将军哪里话,本就准备宴席过后送给将军。朱士,去,将虞郎君带上来。”
“是,都尉。”
见赵晃神情稍缓,邓庶连退三步,端起案几上酒碗,道:“在下敬将军一杯,将军半日便攻下淇城,把所谓的悍勇魏军打得弃甲曳兵一败涂地,在下实在佩服。若将军不嫌弃,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赵晃傲然收了勾月戟,回到席上,与邓庶对饮一碗:“既然邓都尉有此心,吾便受之。”
宴上紧张的氛围略缓,劝酒声、笑闹声再起,成功的喜悦、名利的喧嚣、战争与胜利、死的是敌军活的是自己,一切的一切,都值得他们喧嚷起来。
利剑如美酒,战果似佳肴,刀刀刺人肠,口口胜者粮。
他们是胜者,胜利的一方,而这胜利还来得挺轻松。但这一切的喧杂随着一个人的走近很快止住了。
灯火,夜晚的灯火想必不够亮,才会比不上来人耀眼。酒,一定是酒太烈,所以在座的人都产生了幻觉。还是有人下了迷药,还是有人蒙蔽了他们双眼,还是他们已经死去灵魂被囚在了迷蒙幻境。
应该怪月光,是月光隐晦,应该怪星辰,星辰太蒙昧。
赵晃松手酒碗砸了,又落下了勾月戟。他近乎踉跄地走下席去,走到来人面前:“你,你是……”
虞尘隐不答,只漠然道:“我饿了。”
“饿了,饿了啊。”赵晃飞跨几步,端来一盘糕点,略显紧张地问,“吃,吃这个,吃这个好不好?”
虞尘隐拿起一块儿,咬了一口:“冷了。”
“冷了,竟然冷了,谁让它冷掉的?都是我不好,来人,来人,上菜!”赵晃冲着奴仆大吼,奴仆回神,疾奔而出。
尽管后来上了很多菜,虞尘隐也没什么胃口,只略略吃了点,不再饥饿便作罢。
这一日死了很多人,他熟悉或不熟悉。一个平常的午后,轻易便能打破。静默的凝固的,陡然碎裂了,便再也不能寻回。
赵晃携虞尘隐离席,邓庶坐在原地,面色越发冷沉。倒酒的奴仆战战兢兢,竟不小心倒溢了。还不等奴仆跪地求饶,邓庶猛然拔出匕首插进其脖颈。血飚出四溢,染红酒碗与邓庶半张脸。冷风侵袭,烛火摇晃,邓庶形如恶鬼,面不改色地喝尽碗中酒。
回到府邸,邓庶命人叫来千夫长。
千夫长战战兢兢赶来,一到屋内连忙跪下:“都尉,您,您找我何事?”
邓庶杀人的匕首未洗,他把玩得满手血渍:“你私藏他一下午,摸过他没有。”
“他?”千夫长意识到是谁,连忙求饶,“没有,我岂敢,都尉,虞郎君一直昏迷着,我只是看了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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