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口问了一嘴,门口的宫人自然不会瞒她,笑回道:“承乾宫的乌雅福晋在里头与娘娘说话呢……” 话音未落,迎春从里头走了出来,见到敏若与迎夏好欢喜,道:“可是回来了,虽说知道是搁老祖宗那,娘娘还是急着想三格格呢。乌雅小主在里头陪娘娘说话,格格,娘娘喊您进去。” 敏若于是只能歇了本来想回去躺着的心,抬步进了正殿里,坤宁宫正殿的门是开在东次间的,她进去迎面就是个大灶,让她忍不住在心中感慨这朴实的建筑审美。 东暖阁里地方狭小,皇后又在病中,最怕炭气,故而并未升炭盆子。而她素性好节俭,也不肯大量的煤炭往地龙里倾到,故而仅是地龙与火炕的热度听不足以让室内温暖如春,冬日里靴子又厚,进屋子里也没能暖和多少。 等她入内,迎春很有颜色地给她备上脚炉与手炉,乌雅氏笑意盈盈地与皇后说话,见敏若进来,亲切地问候道:“三格格回来了,外头天还冷不冷?瞧你只披着斗篷,怎不穿一顶暖和些的狐裘?” “我一向不大怕冷,这斗篷足够了。”敏若向她欠了欠身,“乌雅福晋。姐姐,你这会可好些了?” “好些了,快坐下喝口牛乳茶暖暖,你喝不惯咸的,我今儿个特意嘱人兑上蜜糖熬制的。”皇后软声道,敏若笑着应下,心中却微顿了一瞬:不喜咸口牛乳茶的不是她,而是原身,她哪一口都能喝,是原身自幼便不喜欢奶茶,觉着入口的咸味不好。 皇后对原身的这份关心,可惜原身前世到最后也没能知道。 她坐下踩着脚炉呷了牛乳茶,入口温温甜甜的,温度正适宜,想来是早备下的。 乌雅氏这时笑着道:“从前还没听说过老祖宗这样看重过哪家的格格闺眷呢,瞧这手串念珠,我打入宫也没见有人得过老祖宗赐的念珠。” “老祖宗喜欢性子通透懂佛理的,你不正要给老祖宗抄撰佛经吗?译得好了,可不就有了。”皇后瞥了眼敏若腕上的珠子,心里头微舒又有些好奇,面上却笑着道:“你们是没赶上时候,老祖宗早年可喜欢送人佛珠了,前头几个,安嫔、惠嫔、荣嫔都有得过,仁孝皇后在时最得老祖宗的喜欢,珠子多的逢年过节都能拿来赏人。” “可是我没赶上好时候。”乌雅氏忙道:“可依我看,老祖宗还是最看重娘娘您,瞧满宫的嫔妃,也就您说的话,老祖宗能听进去。我的汉文平平,不过仗着自幼在家常陪玛嬷礼佛才认得些梵文,也写得不好,想让老祖宗满意怕是难的。” 皇后摇摇头,“老祖宗是最慈爱宽厚的性子,何况宫里懂梵文又懂汉文的宫妃有多少?你已是很难得的了,左右不急,且徐徐练着吧,不求速度,但给老祖宗的一定得是好的。” 乌雅氏点点头,又恳切地道:“多谢娘娘的提点,妾身一定学好汉文、练好梵文,为太皇太后译好佛经。” 皇后不过淡笑而已。 又过一刻,乌雅氏见皇后面露倦色,知趣告退,走前表示希望能偶尔来向敏若求教汉文翻译。 皇后笑着示意敏若应下。待只剩下皇后与敏若二人,她方问敏若:“在老祖宗宫里觉着怎样?” 她没问别的,只看敏若带着的厚赐,就可知太皇太后对敏若的满意了。 敏若笑着道:“太皇太后十分慈爱,我为太皇太后念诵了些经文,又说了些话,她老人家便赐了表礼叫我回来了,还叫我改日再去。” 皇后支着身子略看了看太皇太后赐给敏若的表礼,心中愈是满意,于是道:“可见老祖宗喜欢你,你便常去,太后也不是难相与的人,你不要怕,你越是落落大方的,她们越是喜欢你,老人家喜欢小姑娘落落大方进退有度,你就很好,哪有人会不喜欢我们敏敏呢?” 敏若恍惚一瞬,听着这声“敏敏”,好似回到第一世,听到堂姐含笑喊她,她的小名如此,前世爸妈亲人都这样唤她。 今生舒舒觉罗氏也换过她“敏敏”,敏若却没有过什么触动,许是今日皇后这声“敏敏”唤得太温柔,许是其中的笑意与纵容太像敏若自己的姐姐,所以她竟生出了一瞬的恍惚。 皇后见状心里愈软,倾身拍了拍她的手,“敏敏莫怕,在这宫里,万事都有姐姐呢。……乌雅氏的容貌性情是皇上喜欢的,不说很聪明通透,但确实也比宜嫔经得提点,皇上这几年偏好出身不高、性子简单的女子,乌雅氏算是里头聪明拔尖的了,又是从我这里出去的,你往后可以与她相交,未必要有多深厚的情感,只是这偌大宫城,漫漫长日,我想给你找个能说话的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包办交友吧…… 敏若活了三辈子,只听说过包办婚姻,还是头次经历这个,但也知道皇后并非是要求她与乌雅氏处得亲密,只是在宫中多一敌不如多一友,有时未必是朋友,点头之交有点利益关系或者旧情分,对方若尚存着良知,那这几分旧关系就远比朋友情分好用。 或许在此时的皇后眼中,如今的乌雅氏,就是尚未经历过漫长的宫廷生活而被泯灭抹去良知的那一个。 皇后又向后靠了靠,数道:“晚后博尔济吉特福晋许会过来,你们两个年岁相仿,她性情天真烂漫,你许会喜欢。荣嫔、惠嫔、安嫔等人都是宫里的老人了,性子好相与的,不会与你为难,年轻些的万琉哈福晋、那拉福晋性情柔顺,回头你也可以认识认识。” 她一连说了许多话,言罢不禁有些咳嗽,敏若忙起身端水与她,皇后摆着手痛咳过一阵,方接过茶碗喝了两口水,缓声道:“姐姐这副身子,不知能再为你谋划多久,你莫要不耐,敏敏……” 作者有话要说: 敏若:我只是单纯地讲佛经,不发鸡蛋、不测血压。 我就是我,老年人的忠诚挚友! 娜仁:我是太皇太后她侄女!我俩有血缘关系!俺们那都是一个屯滴!(以前写过的人物,不知道没关系,不影响本书阅读) 敏若:我将成为太皇太后的忘年之交,灵魂挚友。
第十六章 她病势早成,本人也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故而此时语种并无悲哀,只是无奈地似乎叹息一般。她长久地凝视着妹妹年轻鲜活的脸庞,心中满是不舍与愧疚。 良久,她低喃道:“但凡姐姐这身子再中用几年,也能给你指一门好亲事,选一位如意郎。” 敏若垂头抚了抚皇后锦被上的褶皱,未作言语。 皇后所说的那位未来的宣妃、如今的博尔济吉特福晋,确实是与敏若年岁相仿的小姑娘。 她今年刚刚从遥远的草原来到紫禁城,皮肤还是健康的小麦色,身材高挑、身量匀称,高高的鼻梁,圆圆的猫眼儿里好像还存着豹子般的野性,又是一片的纯净清澈,与那一双纯净的眼睛对视,很容易使人联想到草原上碧色清澈的湖泊,眼神又很温暖。 温暖与野性融合在一起,敏若没感到分毫的违和别扭,只会想——这是生长得多么自由,又多么明媚的姑娘啊! 这位阿娜日齐齐格姑娘曾见过一望无际的草原,驯养过会翱翔于天际的雄鹰,降服过桀骜的烈马。 所以来到宫廷中,她始终不曾向康熙折腰,向康熙的喜好靠拢。记得在原身的上辈子里,她一直不得康熙喜爱,只安安稳稳地做着宣妃,煊赫的家世令她即便无宠也能在宫中保持尊荣,生活无忧。 在原身的记忆中,她并不喜与嫔妃交际,或许是因为一开始吃了几次暗亏被太皇太后提点过的缘故。她生性骄傲坦率,学不来八面玲珑见人三分笑,干脆就不再与人交际,只往慈宁宫与后来的宁寿宫两处走动。 而在敏若模糊片面的对康熙后宫的记忆中,这位宣妃与定妃、通妃等几位是康熙后宫中难得的长寿苗子,从康熙早中年一直活到乾隆年前,极至当世高寿。 见到这位阿娜日齐齐格姑娘的第一面,敏若恍惚了一瞬,下意识地想:也不知在宫里生活的五六十年,她到底活得高不高兴。 前世的阿娜日齐齐格高不高兴,敏若此生是注定无法知道的。 眼下,阿娜日齐齐格初入宫廷,刚刚从慈宁宫中搬出来,在宫中有了自己的居所,就在西六宫中的咸福宫,地方略为偏僻,但从西长街可以直接通往太皇太后的慈宁宫,看起来她住得还不错。 她如今尚未得到正经封赐,只以庶妃福晋之身享受嫔妃待遇。 因阿娜日齐齐格入宫后皇后对她多有照顾,故而皇后抱病后她也常来探望皇后,她来时天色将昏未昏,是刚从慈宁宫出来就过来了的,进得暖阁来先向皇后请了安,然后眼带好奇地看向一边的敏若。 皇后笑着介绍道:“这是我妹妹,她名字叫做敏若。” 阿娜日齐齐格说着一口略微蹩脚但敏若勉强能听懂的汉话,学着皇后的发音重复了两遍,恍然大悟,突突地说道:“我知道‘敏’是聪明的意思,老祖宗说敏若是很聪明的人,叫我多和她一处玩。你生得真好看,眼睛比天上的白云都干净,我喜欢你。我叫阿娜日齐齐格,是……是……” “是石榴花朵的意思。”阿娜日齐齐格的汉话略为蹩脚,语速一急就会传插上蒙语,敏若半听半猜的,皇后记得原身蒙语一般,轻声向她解释了两句,还帮助阿娜日翻译了一下她的名字的汉语意思。 敏若用汉语很慢地说:“我知道是石榴的意思,我也很喜欢石榴,谢谢你的喜欢,我也很喜欢你,你的眼睛明亮得像星星,又有像豹子一样的锋芒,漂亮极了。我的院子里有一棵石榴树,等下次,秋天的时候,我请你吃石榴。” 语毕,她自己也愣了一下——她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这样直白地、全然是发自内心地夸赞一个人了。 阿娜日齐齐格很受用敏若这一般是用来哄孩子的语速(当然阿娜日齐齐格并不知道这个语速是用来哄孩子的),因为这是难得的很长一段话她都听懂了的汉话,当即高兴得不行,眉开眼笑地连连点头,激动得又是啼哩吐噜一长串话,见敏若愣怔,才反应过来敏若的语言能力有限,于是也学着敏若刚才的样子,放缓了语气重复一遍。 倒是皇后,在旁听着她们说话,先是笑着,低头间看到自己的手,食指根根瘦削修长骨节分明,这是一双久病之人的手,肌肤苍白、原本丰润的软肉都被这恼人的病症慢慢耗干,只留下一层紧裹着骨头的皮肉。 与少女白皙柔润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目光一时微怔,半晌叫敏若带着阿娜日齐齐格到后头吃点心去,迎夏轻轻奉上一盏温热的蜜水,低唤她一声。 皇后看出迎夏的担忧,苦笑着摇摇头,“我没事,只是忽然在想,我这身子,怕是吃不到明秋敏若的石榴了。去吧,你去给她们送些点心,送小厨房做得拿手的,饽饽房的手艺就那两样,阿娜日怕是也吃你了。小姑娘都好吃甜的,端些豆沙卷给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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