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实在不好听,陆云柯就是再好的脾气也不由变了脸色:“多谢师兄关心,这次大比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他对面的少年想,区区炼气六重,就算再怎么全力以赴,恐怕也过不了第一轮比试。 照他说,陆云柯但凡有些自知之明,就不该来报名大比。 笔墨就在手边,少年却迟迟不愿意记下陆云柯的名字。 “陆师弟,你还是再好好想想吧。”他又道,“比试中刀剑无眼,要是伤了你就不好了。” “若是谁一时不小心,伤了掌教大人的宝贝儿子,保不准又要被教训了。”少年拖长了声音,语气是十足的阴阳怪气。 陆云柯虽然没听出少年的言外之意,但少年如此说话,还牵连他的父亲,他心中也不免生出怒气。就在他想发作之时,宋括自远处走来,他皱着眉头道:“你们在说什么?” 见了他,方才对陆云柯态度恶劣的内门弟子立时闭上了嘴,也不用宋括说什么便讪讪拿起笔,将陆云柯的名字记下。 宋括这才收回目光,他看向陆云柯,语气温和:“师弟,听闻你近日潜心修炼,进益定然不小,正好借此番门中大比让师尊对你刮目相看。” 周围投来意味不一的目光,陆云柯说不出话来,只好硬着头皮向宋括点了点头。 他们为什么这样看自己,难道他又做错了什么?可是这几日他明明都在闭门思过,只去过一次藏书楼啊。 陆云柯一头雾水地往回走。 “云柯!”身形高大的青年迎面走来,身材高大,脸上神情不怒自威。见了陆云柯,他神色越发严肃。 “吴师兄!”陆云柯露出惊喜之色,“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位吴师兄,乃是大长老的独子,如今已年过三十,距离结丹只差一步之遥。大长老与陆云柯的父亲乃是师兄弟,陆云柯便也与吴师兄异常亲厚,而他比陆云柯大了十余岁,可以说,陆云柯是被他看着长大的。 “前日你可是赌斗输给了门中师弟?”久别重逢,吴师兄脸上却不见笑意,沉声问道。 陆云柯垮下了脸,怎么连吴师兄也知道这件事了:“是,不过……” 吴师兄打断他的话,冷声道:“输了便输了,你为何要叫执事堂弟子为难那位师弟,叫他丢了丹房弟子的差使!” 宗门每月下发的灵石丹药有限,许多出身平常的弟子便会在门中寻些杂事做,以换取灵石。而丹房正是松溪剑派最好的去处之一,虽然灵石有限,但在这里做事的弟子,能够以低价买下品相不够好的丹药。 门中上下都知道,陆云柯前日赌斗输给了这个丹房师弟,结果没过几日他就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被赶出丹房——而陆云柯偏偏就是掌门之子,门中弟子便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陆云柯输了赌斗,心中嫉恨,故意为难这位师弟。 吴师兄一回门中便听说这些风言风语,问清此事后,立即来寻陆云柯。 陆云柯恍悟,怪不得今日各位同门对他的态度这样奇怪。 “吴师兄,我没有!”陆云柯急急道,“赌斗输了,是我本事不济,怎么能怪师弟!” 他一脸真诚,吴师兄沉默下来,以云柯的性情,这的确不像他会做的事。那这件事,难道只是门中有人刻意讨好,才会将那位师弟赶出丹房? 还是说,有人…… 思索片刻,吴师兄对陆云柯道:“后日大比开始,你便……” 两日后,松溪剑派大比便如期而至。 一早,便有许多身着月白色弟子服的弟子结伴向演武场来。作为清溪郡一大势力,松溪剑派门下弟子有近万人之多,不过既然是为擢仙试做准备,参加大比的弟子年纪便不能过三十。 因此第一轮比试共有千余弟子,要经七日斗法,才能选出前十。 就算不能参加大比的弟子,也不愿错过这番热闹,何况观察同门弟子,也能对自己的修行加以反省思悟。 “是陆师兄……” “他怎么过来了……” “真是脸皮厚,赌斗输了,便以势压人!”少年冷哼一声,眼神不屑。 他身旁的少女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多说。 几人不管心中作何想,见了陆云柯,还是抬手行礼道:“见过陆师兄。” 周围人的目光都忍不住看向了这一处,那不是前日因为赢了赌斗被赶出丹房的师弟吗?陆云柯这是干什么,难道觉得这样还不够?、 若真是如此,那他的气量未免也太小了! 陆云柯看向神情晦暗的少年,停在他面前,将怀中玉牌递给他。 少年一怔,抬头看向陆云柯:“陆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丹房弟子的令牌,”陆云柯解释道,“师弟,这本就是你的。” “赌斗输了是我本事不济,绝没有理由记恨师弟,还请师弟不要误会。”陆云柯真诚道。 说罢,他躬身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少女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欢喜地对握着玉牌的少年道:“师兄,太好了,你可以回丹房了!看来之前都是一场误会!” 少年脸上晦暗之色散去,点了点头,心中感激。之前自己被赶出丹房,应该不是陆师兄做的,否则今日他怎么会亲自将丹房弟子的令牌还给自己。 “谁知道他是不是因为赶了师兄走,被大家瞧不起,这才来做好人的……”方才看陆云柯很是不顺眼的少年再度开口。 少女皱着眉:“你怎么总是将人向坏处想?” 少年撇了撇嘴,不再说什么。 而周围许多人心中讪讪,他们好像也是误会了陆云柯的人,他们中大多是普通弟子,自然也更能共情因为赢了陆云柯后被打压的丹房弟子。 也有人觉得陆云柯这是在惺惺作态,之前将人赶出丹房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宋括远远看着这一幕,面上笑意不由淡去一瞬。他毕竟年纪有限,还没有修炼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地步。吴师兄就在他身边,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随即如常地收回目光。 同样看到了事情始末的太上葳蕤坐在演武场上那棵有几百年树龄的松树上,微微挑眉。茂密枝叶遮蔽住她的身影,青色衣袂垂落,丝毫不显突兀。 四周都是松溪剑派的弟子,却没有一个人能发现她的存在。 随着日上中天,一众松溪剑派的弟子齐聚此处,人声嘈杂。 悬挂在高台上的铜钟发出一声闷响,场中不由为之一静,几道剑光就在此时自天边飞掠而过,落在高台上方。 “掌门到了!” “今日来了好多长老,几位不理俗务的太上长老竟然也出关了……” “听说只要能在大比中夺了前十,就能得掌门和众位长老亲自指点修行!” …… 下方响起兴奋的议论声,陆云柯脸上也隐隐露出激动之色。 陆佑之正在宣读大比的规则,太上葳蕤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陆佑之身旁的人,缓缓收紧了手。 中年男人发根灰白,相貌威严,神情也是一片严肃,正是陆佑之的师兄,松溪剑派大长老。 太上葳蕤认得他。 她当然认得他。 他是朱厌失去了意识,只剩一缕神魂,也要杀的人。
第13章 太上葳蕤认识朱厌时,她刚刚转生为妖,下半身化为蛇尾,脸上覆满幽紫鳞片,半人半蛇,看上去狰狞可怖。 而朱厌为南明离火寄生,容貌尽毁,时时受烈焰焚身之苦,不得解脱。 太上葳蕤并不喜欢他,那时候她大约是恨着所有人的,好在,朱厌也不喜欢她。 北域荒芜,弱肉强食,太上葳蕤与朱厌修为有限,两个人即便相看两相厌,也必须相互扶持才能活下去。 后来,太上葳蕤觉得,其实做妖也不错。她做人时不曾拥有过真心相待的人,当妖时却有了。 她只想活下去,作为自己活下去,哪怕当一只妖也无所谓。 可世上之事,从来都不会如人所愿。 那日,镜明宗联手东域各大宗门,征讨北域,往日在北域横行无忌的大妖,一个接一个死在这些正道修士手中。 夜色浓稠,血腥味飘出很远,好像连天幕上高悬的弯月,也被染成血红。 有人提着剑,一步步向她逼近。 蛇尾被长戟穿透,死死钉在地面,远处厮杀声不绝于耳,那些人族修士的面孔在她眼前扭曲,熟悉的,陌生的,都化作北域凛冽的寒风,叫她连血液也冰冷下来。 不,她如今是蛇妖,血本就是冷的,太上葳蕤忽又想起。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 原来这世上,弱者注定为人鱼肉,哪怕只是一时安宁,也不可得。 眼前忽然被火光照亮,那一片灼热的火光中,有人高声对她说:“走!” 一道人形没入火光之中,在他身后,赤色的土地上燃起无边烈焰。 “走啊!” 他的声音消散在火焰中,太上葳蕤嘶吼一声,断开长尾,向外逃去。 她回过头,平日总是与她互相看不上的朱厌没入火焰之中,连神魂一起,一点点湮灭。 他燃烧神魂,唤醒寄生于自己体内的南明离火,为的不过是在这一次屠杀中,为太上葳蕤求一条生路。 望着那片赤红火焰,太上葳蕤脑中只剩一片无声的空白。直到很多年后,她都还将那一夜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 数日之后,东域众修士终于离开已经沦为死地的荒原。他们当然不会留在这里,北域乃是荒芜之地,灵气稀薄,煞气却终年不散,于修炼毫无益处。 太上葳蕤回到那片被鲜血染红的战场,只见尸骸遍野,白骨千里。她一寸寸地找过去,终于在焦土中,发现一抹朱厌残留神魂。 神魂破碎至此,便是连转世的机会也没有了。 她捧着那抹残魂,跪在荒野之中,哭声在风中回荡,天地之间一片沉寂。 东域修士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那只修为低微,只能从他们手中断尾而逃的蛇妖,有朝一日会成为率军踏破东域,让他们只能匍匐以迎的妖尊。 后来,太上葳蕤以天火炼制傀儡,将那抹残留的神魂置于其中,他便成了妖尊座下只知杀戮的护法朱厌。 她用了无数办法温养这抹神魂,但一年,十年,百年过去,傀儡始终只是一具傀儡。 直到很多年后,妖尊发兵东域,只剩一缕神魂的朱厌在见到白发苍苍的老者时,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这是他第一次不经太上葳蕤命令要杀一个人。 哪怕他只剩下一抹残魂,也要杀了他。 而七百年前的老者,就是如今正站在陆佑之身旁的人。 太上葳蕤将手覆在眼上,到了这一刻,她终于可以肯定,自己在丹枫林随手救下的陆云柯,就是后来的朱厌。 他竟然真的是朱厌…… 七百年前,所有事情都还没有发生,她还是镜明宗弟子,而朱厌也没有被南明离火寄生,沦落北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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