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觉得,我可是该让阿瑾受这般苦楚?” 容洵呼吸一窒,一时竟无言以对。 良久,他才开口,语气艰涩:“若寒毒是为了阿瑾,那你为何要骗少虞,寒毒是她生来所带?” “若是她知,心中难免生出怨恨,那不如不知。”容玦回道,全然不觉自己做错了什么。 “何况——”容玦轻轻笑了笑,“如今她不是知道了么。” 这一刻,容洵在他眼中看到了令人心惊的冷漠。 容玦往日总是一副温和神情,在容洵眼中,他处事周全,待人至诚,实在找不出什么不足之处。 而如今,容洵终于看到了他甚少展露在外的一面。 “她替阿瑾引渡寒毒,叔父收她为徒,让她做了镜明宗弟子,把这当做一场交易也未尝不可。”容玦见他神情,又道。 “容玦!”容洵厉声道,“事到如今,你还在诡辩!” “你分明知道,若少虞是无垢之体,就算她想拜入天水阁,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而如今她……” 容洵想起之前日日勤修不缀,还是无法突破炼气七重的太上葳蕤,几乎有些说不下去。 “你这样做,分明是断送了她的道途,于我辈修士而言,与死又有何异!” 若是他早知此事,绝不会…… 他又有什么资格怪少虞没有照顾好泠竹?思及前日之事,容洵心中愧疚更甚。 容玦抬起头:“可她还活着。” “如今她还活着,更做了镜明宗的大师姐!” “倘若我没有将她带回容氏,她或许早就死在了那个雪天。这是她欠我的,也是她欠容氏的。” 容洵震怒道:“你救过她,难道从此她的生死便都由你决定?这世上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 容玦不闪不避地对上他的目光:“这就是我的道理。” 她为容氏奴仆,生杀予夺,自然都该由他说了算。 目光相接,容洵终于知道,容玦如今所言皆出自本心,这正是他心中真正所想。 他立在原地,看着容玦,哑声道:“兄长温和仁厚,你为何与他半分不肖?” 容玦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他就是太过温和仁厚,才会死在别人手中!” 听到这句话时,容洵如梦初醒。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原来一直错看了容玦。 或许早在父母横死那一日,容玦就永远不可能成为容洵口中如父亲一般温和仁厚的人。 容洵有些无力地转过身:“少虞如今十六岁,十六年相处,你对她竟无丝毫歉疚么?” 他利用了少虞,却还让世人都以为,是少虞欠了容氏大恩。 即便是一株草木,相处十六年,也不该全无感情。 “叔父当知,为大事者,不可妇人之仁。”容玦回道。 容洵再无话可说,见他如此,容玦俯身一礼:“叔父若是无事,玦便先告退了。” —— 微风习习,一张竹筏推开水面,缓缓向镜明宗行来,湖边杨花被吹落枝头,浮在水面,随水而去。 远远便能看到岛上楼阁相连,水天一色,宛如世外桃源。 少年站在竹筏上,身姿挺拔,那双桃花眼生在他脸上,便是含笑看人,也丝毫不显轻佻。 竹筏很快靠了岸,燕愁余走上镜花岛,寻了看守在此处执法弟子说明来意,不多时,便被带到了容洵面前。 方才和容玦一番对峙的容洵脸色并不好看,他接过燕愁余手中的信笺,展开阅毕,面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 当年容洵尚且不是镜明宗掌门,行走天下,结识无数至交好友,松溪剑派的守书人余老便是其一。 “原来小燕你是老余的后辈。既然来了,不如在我镜明宗多留几日,恰好再过几日,宗内云湖禁地再开,小燕也可往其中一探。”容洵笑道。 燕愁余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他来镜明宗,本就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云湖禁地,看一看镜花岛日月同升的异象。 镜明宗待客之处原本不在镜花岛,但余老与容洵关系极好,他便也将燕愁余当小辈看,特地嘱咐执法弟子,在镜花岛中寻一暂居之处。 但一路看过去,燕愁余却只道再看一看。 执法弟子不由道:“道友难道对方才几处弟子居都不满意?” 燕愁余笑了笑:“我想寻一僻静之处,以免搅扰了门中弟子。” 有人天生喜静,执法弟子表示理解。 说话间,不远处一片烂漫的紫色映入眼中。
第27章 “那是何处?”燕愁余望着那片开得正盛的紫藤萝, 开口问道。 执法弟子有些抱歉地看向他:“道友见谅,辟萝榭乃是我宗大师姐所居之处,还请你另择一处。” 燕愁余看向辟萝榭旁被竹林掩映的红瓦小院:“那处又如何?” “那间小院却不曾有人住下, 道友若想暂住此处,自然可以。”执法弟子点了点头, 心中实在不明白掌门这位故交晚辈,为何要选这样偏僻的地方住下。 镜花岛中心的灵气从来都是最浓郁的, 如今掌门有命, 岛上各处弟子居任这位道友挑选,他偏偏要挑最差的地方住下,真是个怪人。 不过执法弟子与燕愁余也并不熟识, 便也不曾出口相劝。 树上鸟雀啁鸣两声, 振翅掠过碧蓝的天际, 山花烂漫,容玦独自拾级而上,眸中是化不开的墨色。 花田之中, 赵月见他回来, 连忙躬身行礼:“少主。” 在看到她的一瞬, 容玦脸上便又挂上了平日惯有的笑意, 像一张揭不下的面具。 他温声令赵月起身:“我尚且还要在镜明宗待上数日, 不过阿鸾既然将你交给我,我便不会让你再落入濮阳烈手中,你且安心便是。” 赵月再次屈身, 面上露出感激的神色:“少主大恩, 奴婢感激不尽。” 容玦含笑向花田旁的小楼走去,在他身后,赵月努努嘴, 天下男人果然都一个样儿,只要露出一副柔软模样,就能让他们失了防备。 而容玦在迈入门的那一刻,看似无意地扫过门侧,眼中笑意继而更深。 看来这位赵月姑娘,果然不是什么全无修为的凡人女子。 只是不知,她苦心谋划着到自己身边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风拂过,月光下的湖水泛起粼粼波光。 ‘身中幽冥寒毒而不死,倒是有些意思。’须发皆白的枯瘦老人笑了一声,他穿了一身黑袍,声音嘶哑古怪,听得人不寒而栗。 老人端详着殿中少女,像是打量着一件合了心意的摆设,良久,回头对坐在上首的天水阁之主道:‘便请阁主让这容氏女,入我门下吧。’ ‘以你的体质,做个药人正是合适。’ 昏暗无光的密室中,少女强行被灌下一碗深褐色的药汁。老者带着几名身着天水阁弟子服的男女站在她身旁,静等着毒性发作。 太上葳蕤将身体蜷缩成一团,五脏六腑传来一阵又一阵剧烈刺痛,她恨不得自己能昏过去,但意识却始终无比清醒。 指尖深深陷入掌心,自始至终,她都不曾呼一声痛。 太上葳蕤清楚,若是她痛哭哀嚎,正看着自己的这些人不会生出同情之意,反而会因她的痛苦生出快意。 天水阁药修,和他门下弟子,都是一群连人性都失了的疯子。 既是如此,太上葳蕤便不会让自己的痛苦,成了他们取乐的笑话。 …… ‘容玦,你妹妹在我手中,如今她的性命,就在你一念之间!’昔日高高在上的天水阁长老如今形容狼狈,手中挟持着太上葳蕤,气急败坏道。 ‘若是你现在离开,我还能留她一命!’ 以容玦为首,苍栖州众多修士将天水阁围得密不透风,为的便是覆灭天水阁中做下无数恶事的长老门人。 而太上葳蕤,成了他们唯一能逃脱的筹码。 天下都知,容玦最重视这个妹妹,在她入天水阁后,常常送去丹药灵物。只是多次向天水阁主请见,都不曾再见到容瑾。 世人自然不知,身处天水阁中的,根本不是容瑾。 时隔数年,天水阁上,太上葳蕤与容洵四目相对,她的要害落在别人手中,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
容玦远远望着这一幕,双目幽深。 当着东域一众修士的面,他挽起长弓,以灵力化箭。 赤金色的箭支破空,带起一阵凛冽劲风,那支箭不偏不倚,直直落在太上葳蕤心口上。 容洵的手实在很稳,只需一箭,便断了她的心脉。 天水阁长老惊怒地松开手,天色如洗,太上葳蕤的身体便在无数目光中,缓缓倒了下去。 在这一刻,她的心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眼前景象开始变得模糊,太上葳蕤忍不住想,她这一生,原来会这样短。 辟萝榭中,太上葳蕤睁开眼,嘴角流下一丝血线。 她漠然地将嘴角血迹拭去,修行进境过快,不免会生了心魔。 抬头望向虚空,太上葳蕤眸中如古井一般,深不见底。 后来呢? 后来她转生为妖,于七百年后,再临镜明宗。 ‘……便请容家主自废修为,镣铐加身,跪行出城请罪——’ ‘如此,本尊或可饶她二人性命。’ 那日妖尊高坐于车辇中,目光与城楼上的容玦遥遥相对,神情似笑非笑。 太上葳蕤实在很好奇,容玦会怎么选。 城楼上一片嘈杂,不知过了多久,容玦抬手握住了一把长弓,几息之后,灵力形成的长箭便破空而出。 就如当年一般。 那支箭落在赵月心口,她神情凄婉,远远望着容玦,眼中落下两行泪来。 太上葳蕤丝毫不觉意外,她太清楚容玦是怎样的人。 就算所谓的挚爱,到了必要之时,于他而言,也并非不可牺牲的。 太上葳蕤抬手,一缕灵力落在赵月身上,护住了她的心脉。 若是她轻易就死了,一切岂不是太无趣了,太上葳蕤勾起唇角。真是让人遗憾,今日之后,生死相许的挚爱便注定要陌路了。 镜明宗外无数的禁制破开,妖族大军浩浩荡荡向前,太上葳蕤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幕,眼底只是一片漠然。 从这一刻起,东域各大势力便要尽数匍匐在妖尊脚下了。 夜色中忽然传来幽幽箫声,太上葳蕤从回忆中惊醒,辟萝榭偏僻,向来少人来往。 她起身,循声而去,只见少年盘腿坐在墙头,手中执箫。月光落在他身上,姿容出尘,几如谪仙降世。 燕愁余似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垂眸看来,眼中现出几分讶色。 “葳蕤姑娘?”他停住动作,显然很是意外会在这里再次与太上葳蕤相遇。 算来,这已是他们见的第三面了。 太上葳蕤一向不喜欢被人俯视,足尖轻点,素白的裙袂翻飞,她落在了辟萝榭的院墙上,低头审视着燕愁余:“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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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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