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探子报回来的消息时,谢忌正和温无戚下一盘棋。 听探子禀报完皇宫中的种种事端,温无戚不由微笑,捻起一子缓缓落在棋盘中,“温某先在此恭喜教主了。” 谢忌挥手让那人下去,道:“这东西用久了,果然会影响人的心智。” “只是可怜太子,那一无辜稚儿,竟要死于自己亲身父亲之手。”他轻轻叹息,可是话语中却丝毫听不出惋惜之意,面上甚至还带着如春风化雨一般柔和的微笑。 谢忌执子落盘,棋子与棋盘撞击,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而后才听见少年的声音慢悠悠响起:“皇帝此番行事实在是过于荒唐,可见心智早已迷乱,不足为惧了,只是正道那些人……” “教主觉得傅宸如何?” “傅宸?”谢忌婆娑着手中的棋子,面露思索之色,“可是那个天机谷的少谷主——天机公子吗?” “不错,正是他。”温无戚道,“依某之愚见,这事或是可以从傅宸那儿下手。” 话虽如此说,但是自从上一次皇陵之行后,天机谷在武林中威信骤减,即便同是受害者的傅宸也不免受其影响。 温无戚只是略略提了一下,也不多言,尽由谢忌自己决断。 两人交谈片刻,谢忌起身离去。 夏季至末尾,反是日日晴空,天气也热得很,亭阁里添置了冰盆,倒不如外面那般燥热。雪白的纱幔被风吹得飘摇,隐约露出帷幔之间那人的身影,外头侍立着一众婢女,具是屏息低头,不敢轻易出声。 谢遗经脉中封存的金针仍在,以至于整个人都比平日里要虚弱上不少,他像是山巅的一捧雪,以无法挽回的姿态,在日光下缓慢消融。白白看在眼里,却毫无办法。 炉中娑婆香缓慢燃烧,清冷优雅的香味透过素白的纱幔渗出,如妖物无形的触手,缠绵缭绕着,一点一点收紧,仿佛要将人彻底囚困在这方娑婆世界之中。 帷幕被人揭起,香雾被那人行动之间带起的风一吹,慢悠悠朝两边散开了些许。谢遗听得脚步声,睁开了眼睛。 只见一身水蓝衣裙的娇俏少女端着托盘上一碗补药过来,奉至他面前,恭敬问道:“尊上,这是教主命奴婢备下的,您可要现在喝?” 正是阿蓝。 她跟在谢忌身边良久,也知道谢遗的手段,虽然如今谢遗经脉被封,无法动用内力,她仍是不敢轻忽。 谢遗长久不作为,虽然许多年前以雷霆之威斩诸淮风于剑下震慑众人,但这些年过去,早就有人对他心生不满,只余下寥寥几人还对他怀有些忠心。谢忌这些时日已经尽数剪除谢遗一脉的党羽,将整个魔教都整顿了一番,只待不久之后就进攻中原。 谢遗皱了皱眉,抬了抬指尖,示意她将药放下。 阿蓝自然不敢不从,放下了药碗,就躬身要退出去。 谢遗却蓦然出声叫住她:“阿蓝。” 阿蓝垂首待命,“是奴婢,不知尊上可还有什么吩咐吗?” “谢忌呢?”他问。 阿蓝眸光微闪,回答却丝毫不见迟疑,道:“教主正在与人议事,您若是想见教主,奴婢叫人去请。” 谢遗盯着她看了片刻,终是摇头,道:“不必。” 阿蓝低头应是,见他似乎再没有什么别的吩咐,便退了出去。 白白落在他的手边,身上光芒起伏,“宿主大大,我们现在怎么办?” 鲛珠必然是在谢忌手上的,只是不知道他究竟将这东西藏在了何处,谢遗敛目似是在思索,白白也不敢打扰他。片刻后,谢遗出声:“沈归穹在哪儿?” “地牢里。”白白前些时间倒是查探出了他的下落。 谢遗轻轻“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白白忧心他的身体,却又不敢多问,只是比以往更加乖巧地依偎在他的身侧。 时间一点一点流失,小白团子身上的光芒缓慢起伏明灭,便如同睡着了在呼吸一般。忽然,它身上光芒颤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白白倏然睁眼,入目的少年肌肤如雪,白发如霜。 是谢忌。 谢遗缓缓睁眼,看向了坐在软榻边的少年。 谢忌也看着他。 青年的眉眼寡淡得堪怜,瞳仁却黑得叫人心惊,里头一丝一毫旧日的情意也看不到,便仿佛过去八年青年对他的纵容宠爱都是幻梦一场。 谢忌有些忍不住地抬手,去遮他的眼睛,低声道:“别这样看我。” “谢忌。”谢遗轻声叫出他的名字。 “嗯。”谢忌应了一声。 谢遗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少年凑近了他,下颚轻轻搭在了他的颈肩处,如霜的白发和漆黑的青丝缠绕在一处,像是漆黑水面浮沉的碎冰。谢忌的声音轻柔地仿佛风一吹就会破碎,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谢遗,我想要你。” “要我?” 谢忌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项间,却有如蛇一般的黏腻湿滑之感,“谢遗,当年你或是不救我,既然救了,又怎么能忍心我再陷入无间地狱呢?” 他握住了谢遗的手,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地道:“你心中不爱我,或是憎恶我,于我都是无间。” 谢遗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然而纵然谢忌说了,他也是不相信的。 “我不曾憎恶于你。” 谢忌闻言笑地更是放肆,道:“我自然知道,只是,你也不曾爱慕于我。我知晓你不信我所言,然而,事到如今,你我之间已无转圜之余地。”我若是退一步,便会成为第二个沈归穹,所以,我不能退。 谢遗一时无言。 谢忌却仰起了头,去亲吻他的嘴唇。 谢遗由他亲吻着,只是两人唇瓣一触即分,并没有再深入下去。 谢忌探出舌尖轻轻舔了下唇瓣,道:“我舍不得。你既然不想,我当然也舍不得勉强。”他这样说着,揽在谢遗的腰身上的手臂力道加重,似乎要将这个人永远地禁锢在怀中。 谢遗看他如幼年时一般,将脸枕到自己心口,心中只觉得荒诞无稽,却也没有出声抗拒。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来了一人,出声禀告,说是几位长老请谢忌议事。 谢忌闻言只觉得心头厌烦,他本想再陪谢遗会儿,却又找不到借口推辞,他仰着头去看,瞧见了谢遗的下巴和一截白皙如玉的修长脖颈。 谢忌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谢遗的脖子,终于觉得心头那些郁气消散了些,这才起身离去。 站在外头的阿蓝一抬头,恰然见了这一幕,不禁又匆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她虽然以谢忌为主,但是见了这样一幕,心底难免生出些复杂情绪。一会儿想到谢遗这样的人物如今受到这样的折辱,不知该是有多难过;一会儿又觉得教主这样行事未免太过不妥,谢遗那样的人哪里是囚禁得住的?这时候不动手斩草除根,怕不是要步上沈归穹的后尘…… 她这样胡思乱想着,一时间也有些心不在焉。 此时,一人端了碟果脯过来,阿蓝见了那人,叫住了,问是做什么。 “回阿蓝姐姐,是果脯。”那人这样说着,将托盘捧到她面前,“请姐姐查验。” 阿蓝随意看了两眼,也不做多想,便挥手令他进去了。 他穿过纱幔,走过去放下了那碟子果脯,却不急着离去,而是道:“尊上,这是产自襄州的金丝橘肉所制。” 谢遗抬眸看向他。 那人却低着头,一副恭顺的模样,道:“还请尊上略微尝一些。” “我知道了。” 那人这才退了下去。 谢遗伸手捉了些果脯尝了尝,确实是好滋味,只是……他微微蹙眉,回忆着那人所言——襄州地界根本不产橘子,反而是……天机谷所在之处。 谢遗伸手在盘子底下摸索了片刻,终于摸出一块不同于别处的凸起,似乎用蜡封住了个什么。他瞥了眼纱幔外的众人,见无人察觉,便轻轻抠开了那一处蜡块,摸出封在里面的一张纸条。 纸张窄小,只有寥寥数语——“今夜子时。” 谢遗攥紧了那张纸,揉得皱起,脸色难辨。
第75章 破春寒 夜色渐沉, 烛花已然烧出长长的一截,阿蓝拿了剪子去剪,又回首看向谢遗。 烛光柔和,映得谢遗雪白的面孔也仿佛晕生出些血色, 菲薄的唇瓣微微抿起,是一种过分柔和的淡粉,仿佛整个人都好亲近了起来。他的睫羽低垂, 黑且亮, 像是乌鸦翅膀边缘最柔滑的一小丛羽, 在眼睑之下投落浅淡的灰影。 即便阿蓝知晓谢遗这人有多危险, 也不免因眼前所见而心生恍惚。抛却过往因为他的实力而生出的警惕敬畏之心再去看这张面孔, 便清楚为什么沈归穹和谢忌能做出那等欺师灭祖之师了。 眼见谢遗抬首看过来,阿蓝慌忙垂眸,有些不自在地低了低头, 压下了心中思绪。她喉头轻轻动了一下,似乎已经平复了心情,小心翼翼抬眸看向谢遗, 询问:“尊上, 时候已经不早,可要安寝么?” 谢遗看着她,漆黑的眼瞳中映出星星点点的光亮,若揉碎的星辰。 阿蓝在这样的目光下有些坐立难安, 甚至觉得心口发紧, 却不是那种因为畏惧而生的紧张, 而是…… 她忍不住咳嗽一声,再度询问出声:“尊上?” 只见谢遗缓缓摇了摇头,没有吭声。 阿蓝见他摇头,便不再多言,轻手轻脚地走近了他,守在一边,随时待命。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不知不觉月已升上天中,阿蓝到底有身怀内力,也不觉得困倦,可是谢遗却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阿蓝注意到他困乏的模样,抿了抿唇,上前一步,轻声道:“尊上,可是要睡了?” 谢遗睫羽微颤,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他实在是困得厉害,黑漆漆的眼瞳中迷离着倦意和茫然,许久才转为清明。 谢遗正要摇头,就听见外头一阵骚乱。 他心下一凛,知晓大概到了约定的时候了,不禁转头朝那声音的方向望去,视线却被合上的窗户挡住了。谢遗皱了皱眉,询问出声:“怎么回事?”
那动静实在是大,阿蓝自然也听见了,只是光听声音她也不晓得究竟出了什么事。 谢遗道:“你去看看。” 阿蓝迟疑着不愿意走,却听见谢遗嘲讽一般地轻笑一声,“你怕我逃走?” 他声音一贯的清冷优雅,即便是以嘲讽的语气说着话,也让人讨厌不起来,反而生出些心虚,“奴婢只是担忧尊上的安危。” “不必你担心。”谢遗道,“我有今日,何尝不是拜你的教主所赐。” 阿蓝咬着唇看他。 谢遗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说话刻薄了些,却又懒得再虚与委蛇些什么。他垂眸看向手中的书册,一手按着书页,在边缘折出一个小小的角做记号,才合上书本放在桌上,对阿蓝道:“你既然不肯离我半步,那我们便一同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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