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 谢遗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字道:“我不会。” 天际一声惊雷炸响。 闪电雪亮的光撕裂了层层雨幕,将山洞照的明亮如昼。光暗交替的刹那间,谢遗看清楚了眼前人的模样——秦执的额上都是汗,脸颊泛着不正常的嫣红。 “陛下。”谢遗又叫了他一声。 秦执松开了手,脸偏向一边。 “白白。”谢遗喊着系统,“这要怎么办?” “要降温的。”白团子浮在半空,明明发着光,却照不亮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事物,“他发烧了,需要降温。” 谢遗撕下了自己的衣裳的布料,折了几折,到洞口去用雨水浸湿,又拿回来给秦执敷上。他从来没有照顾过生病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白白教他的。 不久,白白提醒他:“该换了。” 被秦执的体温熨热的潮湿布料,被谢遗再一次浸入了冰凉的雨水里。等手上的布料被雨水泡的凉了,谢遗才捡起来,拧干。 还没等他站起来,耳边轰然一声巨响,震得他耳中一阵嗡鸣。 无数碎石从山洞顶上落了下来,地面都在颤抖,白白的声音在他脑海响起,急切地:“宿主大大快跑!山塌了!” 谢遗一惊,站了起来,却折身往山洞里跑去。 白白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大喊:“大大别管他了,我们快跑——” 下一秒,白白的声音被山体崩塌的巨响淹没了。 山洞整个坍塌了。 …… 谢遗睁开了眼睛。 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眼前是深重的黑。 “宿主大大,你醒了?”白色的团子飘到他眼前,系统软糯的声音丝毫掩不去话语中的惊喜。 谢遗试着动了动身体,除了之前的几处擦伤,似乎并没有哪里受了重伤不能动了。 他想起来了,山洞坍塌的那一瞬间,是白白…… 他伸手摸了摸白白,笑了笑:“谢谢。” 颜色暗淡的白团子在他手心蹭了蹭,软着声音道:“宿主大大没事就好了。” 谢遗支撑起身体,向旁边摸索着,碰到了一只手。 那人的肌肤还是温热的。 “陛下。” 没有回应。 谢遗伸手去摸秦执的脉搏,指尖所及细微的跳动让他松了一口气。他摸索着探向秦执的额头,手心碰到的是一片灼人的滚烫。 秦执还在发烧。 好在狭小的空间里,一侧的石壁上有水渗出,滴落在地,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谢遗接了点儿水,湿润了布料,给秦执敷上。 今夜一夜发生这许多事,谢遗也绝疲乏得很,做完这些,便靠着石壁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周围还是一片黑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白白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像是累到了。 谢遗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伸手去摸秦执的额头。然而尚未碰上,他的手就被人捉住了。 “谢遗。”那人握着他的手腕,念出了他的名字。 谢遗:“陛下醒了?” 昨晚发生那些事的时候,秦执只有朦胧的意识,并不清醒:“发生了什么?” “山崩。”谢遗道,“我们被困住了。” 秦执“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他慢慢松开了谢遗的手腕。 谢遗收回了手,也不再出声。 寂静的黑暗里,时间仿佛过得极其快,又仿佛过得极其慢。 谢遗又睡了过去——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最后却是被饥饿唤醒。 他的胃抽搐着,灼烧一般地疼。谢遗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饿了?”黑暗里,秦执的声音响起。 谢遗点了点头:“是。” “吃。”秦执碰了碰他的手,递给他什么东西。 那东西有着柔软的触感,像是某种植物。 谢遗正犹豫着要不要入口,却听见秦执道:“孤吃过了,可以吃。” 他轻轻咬了一小块下来,咀嚼了两下。苦味里还夹杂着一种潮湿的泥土气息,令人难以下咽。 “咽下去。”秦执道。 谢遗停止了咀嚼。他很想吐出来,然而又害怕这是秦执唯一能找到的食物,不愿浪费,最后还是将那东西咽了下去。 他不再吃了:“这是什么?” “苔藓。”黑暗里,秦执的声音平静无波,“没有毒的。” 谢遗沉默了片刻:“……谢谢。”这次却没有称呼“陛下”了。 秦执闭上了眼睛,转过头去。 谢遗接了点儿水,借着水,吃了点儿秦执给他的食物。苔藓根本不足以填饱肚子,只能让他不会死的太快。 只是这样也够了。 谢遗想,我们总能出去的。
第11章 壁微瑕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黑暗而狭小的空间里,谢遗只能听见两个人细弱的呼吸声,和水珠滴落的声音。 胃里不停绞动的饥饿感迫使谢遗低头慢慢吞下了手心里的“食物”,咀嚼的声音在一片堪称寂静的黑暗里,被放大了。 他咽下了最后一口,伸出手去接石壁上渗出的水喝。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淌进了胃里,那种潮湿腐朽的泥土腥味,却不断地从胃里翻涌着漫上来。 谢遗一手掩住了唇,迫使自己忍住那种不适,不要吐出来。 “没有吃的了。”秦执蓦然出声。 谢遗愣住了。 喉头却剧烈地蠕动了两下,咽下了那些从胃里翻涌上来的食物。 秦执声音带着几分轻嘲:“没想到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吧?” 他是清贵无双的世家公子,食金馔玉,哪里会想到,有朝一日会在阴暗湿冷的角落,吞咽着腐朽生潮的青苔? 秦执睁开了微阖着的眼,看向不知名的黑暗。他的目光是空茫的,有些自嘲,又有些不甘地:“孤也没有想到……”我会死在这样的地方。 饥饿和伤痛使得那些早已久远的记忆,一点一点清晰起来了。 那是一种浓烈似血的华美,在天边悄然绽放,席卷视野,于光彩薄淡的天穹之上,绮艳瑰丽得近乎残忍。 它像是铺天盖地的火,点燃了他的眼眸,焚烧着身体里的血。于是蚀骨的痛,蔓延至四肢百骸,挥之不去。 金色的剪刀小巧得甚至堪称可爱,女人被冻的泛红的手,掬起了一捧水,浇在了上面。剪子的刃,被磨的锋利,有一点儿红,挑在那点尖锐上,倒映着满地被晚霞映成绯色的雪,艳得煞人。 “娘教你的,记住了吗?” 她又一次出声问他。 他蹲在雪地里,眼睛被剪子反折出的光晃得有些疼。 他很想伸出手将对方通红的手握住,呵上一口气,捂一捂。可是最终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点了点头,说:“记住了。” 于是女人笑了,眉眼弯起,弧度柔和。 “……是娘配不上你。” 迸溅的鲜血,泼洒在雪地上,开出了一朵侬艳的花。 秦执陡然回过神来,呼吸急促。 晚霞血红的颜色还没有彻底从他的瞳孔中淡去,他怔怔看向一个方向,整个人仿佛被黑暗淹没了——从身体,到灵魂。 深陷泥沼,沉溺其中。 “你怕死吗?” 黑暗里,谢遗听见那人这样问。 他的声音很轻,和着“滴答”的水声,像是从虚无缥缈之间传来。 怕死吗? 谢遗问自己。
自然是……不怕的。 他已经死过一次,一辈子爱过,恨过,纠缠过,释然过……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亏欠了一个人吧。即便是死亡,也不过是回归他本该走向的命运,又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他摇了摇头,道:“不怕。” 秦执轻轻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可是,孤很怕。”声音低弱,几近不可听闻,可是谢遗却听得很清晰。 他看了过去。 浓重如墨的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见水滴落的声音,和那人如呢喃一般的低语。 “孤还有很多事没有做……”他的瞳孔染上了些许迷茫,对未来的不可预知,使得一种难言的软弱从他的身上透露出来,“孤还有很多事,很多事,没有做。” 他一直很抗拒将自己的软弱展露出来给人看,可是冥冥的黑暗里,坚硬的伪装突然以不可挽救的颓势,崩溃了。 畏惧死亡是人的天性。 然而秦执比一般人还要怕死。 他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做,他怎么能死? 忽然,他的手背一暖,有温热柔软的肌肤覆了上来。 秦执一惊。 谢遗握住了他的手。 “陛下,我们能活下去的。”他听见谢遗这样说。 秦执看不清谢遗的表情,渐渐适应了黑暗的双眼只能捕捉到谢遗模糊的轮廓。然而仅凭想象的勾描,仿佛已经可以看见那人微抿着的泛白的唇瓣,和点漆一般的双眼。 便如极其微渺的萤火之光。 流离飘摇,坠入心底。 照亮了方寸之地。 秦执慢慢放松了身体。 他能活下去。 他不能死,他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没有做。 缩在角落里修养的白白终于恢复了些,它全身柔软的白光比之前亮了不少。 “宿主大大。”它轻轻叫着谢遗。 “嗯?” 白白飞到他的身边,蹭了蹭,“宿主大大不会死的。” 谢遗微笑:“嗯。”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谢遗的意识都在无止境的黑暗中不甚清晰了。 白白忽然喊出了声:“宿主大大!有人来了!” 谢遗睁开了眼睛。 “外面!外面那些人……是来找我们的!!”它道。 谢遗连忙推醒了身边熟睡的人。 “陛下!陛下,有人来了。” 秦执睁开了眼睛。 …… 无数人打着火把,围绕着坍塌下来的山石挖掘着。 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已经慢慢弱了下去。 李康乐站在人群外,静静看着。 他的身侧,青年长身玉立,轻声道:“幸而陛下真龙天子,有天命护身,转危为安。” 火光落在他的眼里,被浓重的晦暗吞噬了。 李康乐转头看向他,目光若深秋寒潭,晕开一片凉意:“为何是他?” “谁?”那人唇角微弯。 他盯着他,缓缓吐出二字:“谢遗。” 那人嗤笑出声,低声道:“不是他,还能是谁?” 李康乐闭了闭眼睛,最终什么也没说,拂袖而去。 山石泥沙终于被挖开了。 秦执在侍卫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是惨白的,虚弱到连站也需要人扶着,然而只一抬眸,目光冷然明净如剑光,便足以洗去一身的褴褛狼狈。 人跪了一片。 秦执却回头看向了谢遗。 只看见星星点点的火光落入了他的眼睛,宛如星月全都浸在了潋滟的水光里,粼粼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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