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琸走到冉元白面前,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可冉元白跪得久了,腿一下根本直不了,膝盖一弯又要矮下去。盛琸连忙轻唤常禄,小太监心领神会,蹲下便将冉元白背到了身上。 他们一个被常禄背着,一个被福来搀着,经过杨晋时,停了下来。 “杨叔,今夜麻烦你了。” 杨晋连连摆手:“贤侄言重了。”他一张脸都皱起来,“你的伤……” 太子要是被冉光鞭出个好歹,别说他一个小县丞,自己这个御史都要乌纱不保。 盛琸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轻声道:“没事,杨叔不必担心。” 杨晋闻言骤松一口气,忙让他回去好好休息,别吹了冷风,说罢带着人也走了。 闹剧终场,各怀心思的众人纷纷谢幕。下一台戏什么时候开始,怎么唱,冉元白还不知道,他现在有别的事要关心。 性急的福来被盛琸打发去烧水,常禄刚拿出金疮药和绷带要为两人治伤,屋外木门轻扣,冉光请的大夫来了。 大夫不知盛琸也挨了一鞭,瞧着冉元白浑身是血,直觉伤者就是他,便向他走了过去。 冉元白拦住他,看向盛琸道:“先给他看。” 大夫不知什么情况,也去看盛琸。 “我没事。”盛琸将肩膀冲向冉元白,给他看破掉的衣服,“你看,就是抽破了衣服,一点血都没呢。”不过应该是青了。 冉元白还想说些什么,但似乎又顾忌有别人在场,终究只是张了张嘴,又将话咽了回去。 大夫见他不再阻拦,小心为他清理起伤口。 盛琸由常禄伺候着脱去外衣,靠坐在床头。他关注着冉元白的一举一动,眼神充满一种对弱小幼崽的怜爱与兴味。就像在看一只可怜的跌瘸了腿的小猫崽,心疼他的同时又觉得很有意思。 冉元白在大夫处理伤口时始终紧闭着双眼,咬牙忍耐伤口的阵阵灼痛。但他能清楚感觉得到,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他。 大夫为冉元白裹好了伤,便跟着领他进来的下人离开了。 福来端着水盆进屋,没好气地拧了帕子给冉元白,让他自己擦脸擦手,擦身上所有需要擦的地方。 期间有人又来扣门,常禄去开了门,之后捧着一叠干净衣物进来了。 “这会儿倒是想的比谁都周全。”他撇撇嘴,挑出崭新的亵衣给到冉元白,“我刚还在愁你晚上睡觉穿什么呢,你同我们的身量差太多了,这里也没合适你的衣物。” 冉元白抱着衣物走到床边,犹豫着道:“……我有话跟你说。” 盛琸冲两名近侍摆了摆手,让他们都退下。 屋里很快只剩他们二人。 “你要说什么?”盛琸问。 冉元白咽了口唾沫,直直在他面前跪了下来:“你能不能带我走?”
第66章 《十一》盛琸x冉元白 盛琸看着他,半晌没说话,也没让他起来。 冉元白攥紧了怀里的衣物,牢牢注视着他,视线没有一丝偏移。 良久,桌上油灯爆开一声轻响,盛琸眨了下眼,柔声道:“起来吧。” 冉元白虽然年纪不大,但心思极为细腻,盛琸没直接应下,犹豫了这么久,他便已经有些猜到了结果。 他垂着眼,从地上起来。 “我不能带你走。” 果然,盛琸的答案与他想的一样。 冉元白低着头,道:“我明白了。” 他是什么东西,人家才认识他几日?凭什么就要带他走?冉元白心里无比自嘲地想着,转身便要走。 “等等。”盛琸从后面叫住了他,“我不能带你走,是因为到了我家,你只会更危险。” 长安遍地权贵,而权势背后是数不尽的尸山血海。他不清楚自己能在太子之位上坐多久,但已经能预见为了稳住这把御座,要有多少人前赴后继地牺牲。 冉元白回过身,眼里有着不解。在他看来,盛琸家再危险,难道能比他留在冉府还危险吗? 他生在冉府,长在冉府,见过最恶毒的也不过蒋氏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他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间最诡秘莫测,也是最凶险不过的,恰恰是眼前人的来处。 “我不怕危险。”冉元白道,“我可以像你的两个近侍那样伺候你。” 盛琸这次是真的为难了,他要是让冉元白跟自己回宫做近侍,那才是害了对方。 “我不缺人伺候。” 冉元白眼里的光再次黯淡下来。 盛琸双唇嗫嚅几下,知道自己不该说接下去的话,却还是忍不住说了。 “我乳母有个弟弟,在江州一带隐居。他学识渊博,武艺精湛,专为我……家在民间搜寻可用之人,你若吃得了苦,可去找他。” 盛琸乳母是世家女子,出身太原王氏,十六岁嫁入了长安一破落侯门,生下一子名洪博飞。 洪博飞比盛琸大许多,今年已有三十。他少年时便在宫里当差,能力出众,盛琸成了太子后,他理所当然成了太子亲卫的统领。 洪家与王家如今都是实打实的太子党,王家欲为盛琸选拔心腹死士,未免引人耳目,特地选了江州一处深山做训练之所。 江州老实说并非好去处,盛琸完全可以给冉元白一笔银两,让他离开冉府自己去过活。可盛琸又觉得这样未免太可惜。 狼就该去狼群所在的地方…… “我去,我能吃苦。”冉元白几乎连一点迟疑都没有。 盛琸笑了笑,指着案桌上被两个小太监整齐收起的墨绿宫绦,让他取过来。 宫绦两端各垂悬有一枚白玉雕成的银杏叶,下坠透明水晶珠,最后是华美的银色流苏。 冉元白小心将它交到盛琸手里,盛琸拇指摩挲着一头的杏叶玉坠,双手左右一使力,将它连同流苏一道扯了下来。
“这是信物,你可别弄丢了。”他将玉坠给到冉元白。 小少年正要接过,盛琸手一抬,流苏从他指缝里溜走。他蹙了蹙眉,不明所以去看对方。 “到了江州也要好好收着,兴许以后咱们就靠这个相认呢。”盛琸唇角微弯,说笑道。 冉元白却是没笑,他看着他,郑重点了点头:“我会的。”这次去拿,盛琸没再收手。 第二日,冉光装模作样给冉元白移了新院子,蒋氏按照庶子的配额,给他赐了两名丫鬟,两名小厮,一位嬷嬷,还叫人从库房抬了许多药材布匹给他,可谓姿态做足。 杨晋巡视各地,在太原也待了不少日子,本打算近几日便启程赶往下一目的地。然而太子的风寒一直迟迟不好,昨日又受了“惊吓”,未免路途奔波加重太子病情,只好将出发日期再往后延了两日。 盛琸也正好用这两日打点,去信王家,让他们在他走后尽快不留痕迹,不引人瞩目地接走冉元白。 到了御史队伍要离开那日,马车排在县丞府前,冉家的男丁全都挤到门口为杨晋等人送行,冉元白也在。 他休养了几日,身上伤虽然没好全,但脸色却着实好了不少。头发干净整齐,穿得不再破破烂烂,倒有了些少爷的样子。 这时,一辆马车的车帘动了动,从里边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来。 车帘微微掀起,盛琸露出小半张脸,朝冉元白招了招手。 冉元白站得稍后,左右看了看所有人注意力都在依依惜别的冉光与杨晋身上,便悄悄到了盛琸马车前。 “上来吗?”正常来说,他也是该在底下站着的,可他并不真是杨晋的子侄,杨晋怕他吹了风,风邪复起,便要他早早进了车室。 冉元白抬头看他,稍一犹豫,转身到了车尾,推门钻了进去。 马车内里十分宽敞舒适,上下左右都铺着厚厚毛毡,密不透风。 冉元白上了车便一番打量,盛琸好笑地跟着他的视线巡视了遍车室:“怎么了,这样好看吗?” 冉元白按了按结实的车壁道:“你病才刚好,不能透风。” 盛琸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冉元白像只被驯服的小狼崽一样,乖顺安静地任他揉弄,再不复初见时的警惕提防。 盛琸道:“王家不日便会来接你,你乖乖等着,不要心急。” 冉元白无声点了点头。 无论是性格还是心智,冉元白的表现都让盛琸颇为满意。虽然他也明白,这份“满意”完全是建立在对方异于同龄人的成长环境与经历上的。 盛琸让常禄从一旁小柜里取出包着的蜜饯,递到冉元白面前。 冉元白垂眼看了看那簇拥着的橙黄果脯,小心拈起一颗送进嘴里,随即被酸得不受控制地皱起了五官。 来福噗嗤笑出声,盛琸瞟他一眼,他立即敛了表情,正襟危坐。 杨晋一番辞别,登上了马车,冉光随后也踏上后一辆马车,继续送他到城门。 眼看队伍要出发,盛琸只好将冉元白送下车。 冉元白方踏到地上,马车便缓缓向前驶离。 他转过身,盛琸正好撩起车帘,与他四目相对。 那人笑得眼里仿佛盛着春山:“保重。” 冉元白立在路边,不自觉也露出一点微笑,朝他颔首。 马蹄踢踏,逐渐远去。直到马车只剩一个小点,消失在拐角,冉元白才收回目光转身回府。 常禄见盛琸唇角含笑,似乎心情很好,多嘴一问:“主子喜欢他,为何不将他带回长安?” 盛琸拈起一颗蜜饯,放进嘴里吮了吮:“带回去做什么?小太监吗?” 来福噘着嘴道:“有何不可?” 盛琸笑着摇了摇头:“那样可太浪费了。我已嘱咐王家,送他到江州去。” 两个小太监皆是一愣,常禄惊道:“江州?那不是,不是……”不是王家秘密为太子建立的死士营吗? 据说进去的人九死一生,十个里便只能活着出来一个。若说冉家是虎穴,那里便是狼窝,冉元白左右都不得轻松。 来福打了个寒颤,再看盛琸便有些惧怕。 太子这么多天一直表现的对那小子青睐有加,甚至不惜为他挡鞭子。他都以为对方要自此时来运转,飞黄腾达,结果太子竟然将他送到了江州?这和送他去死有什么区别? 怪不得人说伴君如伴虎,主子的心思……实在难测。 盛琸望着车帘外朦胧的光景,似乎正透过它看向那个站在冉府大门前久久不去的小少年。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来。” 此后一别,便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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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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