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游,别难过。 ——人活着,就总有办法弥补。 ——一日一月一年,十年二十年一辈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小叔叔那晚对他讲的话,他一直当做他唯一的期许,他也想一点点融化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雪地寒川,一步一踏实地走进那唯独对他筑起高墙的心。 可是小叔叔,怎么办?他连补偿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又谈何原谅我。 九方游绝望想着,面上仍维持强势,心内却已凉了透底。 然后,他终是再压不住蛊毒反噬带来的痛楚,一口血呕出来。 倒了下去。 10. 段知欢惊呆了。 他眼看着前一刻还如猛兽般压制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的九方游一眨眼功夫就……嗝屁了?第一反应竟是,装个几把装! 明明一直是他占上风,这突如其来的装死是几个意思? 难不成又玩什么新花样想要诓骗自己? 神色惊疑不定,段知欢一动不动保持双手被摁的姿势倚靠在墙壁半晌,生怕自己轻举妄动再着了九方游的道。 结果半柱香的功夫都快过去,九方游仍旧躺在地上,仿佛一个死人。 段知欢撂下发酸的肩膀,这回小心翼翼地,从九方游身上迈了过去。 竟然真的没事? 双目放光,段知欢按捺心中狂喜,撒腿就跑。 一个猛子扎到巷子口,也没被抓回去。 他却突然停下来,回头望一眼,发现那人依然动也不动地躺在原地。 “……” 眉头紧蹙着,段知欢迟疑许久,咬咬牙又跑回去。 抖着手指探了探,还有气儿,切。 然后,一脚狠踹在九方游屁股上。 “让你欺负小爷!” 一边骂着,段知欢一边又一脚蹬过去:“遭天谴了吧!活该!” “小爷今儿个就弄死你!看你还阴魂不散!哪里都有你!贱人!” “装你爹恩客!” “骗你爹感情!” “不要狗脸!” …… 于是这么边骂边踹,段知欢手舞足蹈呼哧带喘,累得一不小心脚底打滑,摔了个狗啃屎。 倒是屎没啃着,啃到了九方游。 “混蛋!” 趴在九方游身前,段知欢“呸呸”两声,反手一巴掌糊在他脸上。 糊完了坐起来,正欲再给他几下,却看着掌心不小心蹭到的血污一怔,目光转向九方游的脸,终归是,没动静了。 混蛋。 这张脸,他看了一月,曾距离那么近,怀抱那样暖。 其实,一点都不丑。 甚至他有生以来,见过美人无数,都比不上他。 包括段知欢初见他,那时他还是一身明艳的石榴红裙,将瑟瑟发抖躲在小吃摊底正捡脏馒头的段知欢拎出来,迎着光,美得像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没想到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我与你这贱人无冤无仇,你却叫一群畜生那般待我,又将我抓了肆意欺辱,现在以为说几句好听的,我便能全忘了不成?” “还是在你眼里,我就该这样便宜下贱!” 忿恼低喃着,段知欢看着九方游嘴角又汩汩流下的黑血,却目光一紧。 瘪瘪嘴,停顿稍许,他手脚笨拙地爬起来。 竟喘着粗气,费力将他背在身后。 “我可不是便宜下贱,看在你这段时日给我当暖炉的份上,我就救你这一次,救完你——你得把卖身契还给我!” “狗比,真沉!” 歪歪扭扭地总算能迈出一步,段知欢颤巍巍地又半蹲着捡起地上一把钥匙。 他刚才从九方游身上踢出来的,一把拴着客栈名牌的钥匙。 11. 果真,顺着那把钥匙,段知欢挨个房门口徘徊,差点被客栈老板赶出去,总算找到了九方泠。 “泠,泠兄。” 多日不见,段知欢看着这曾唯一肯给他好脸色的温柔男子,有些结巴地打招呼。 然后在九方泠诧异的视线下,将身后不省人事的九方游十分粗暴地扔到地上。 “可不关我的事,他欺负我,我不过骂了他几句,他就吐血了。”一屁股坐在桌边,段知欢一边擦汗一边不忘澄清道。 九方泠却蹲下来,神色极其凝重盯着九方游那半张爬满纹路的脸。 “他这一月来……该不会一直都这番模样去见你?”半晌,九方泠抬起头,面容发白道。 段知欢被问得一愣,接着明显会错了意,嘟囔道:“是啊,他怕我认出来,把脸画得这么丑,还装哑巴……” “简直胡闹!”不等他话音落下,便听九方泠愤声道。 段知欢被吓得从凳子上站起来,他还从没见过九方泠如此生气的样子,心下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想不明白,就语气软了几分劝道:“他是太胡闹了,我方才已经替你教训了他。不过……他到底怎么了?以前也没这么不经骂,你看吐的那血还是黑的,难不成是要死了……” “……” 九方游对上段知欢那双分明在极力掩藏关切的眼睛,似是有些出乎意料。 12. “他被反噬了。” 段知欢眼看着九方泠来来回回忙活近半个时辰,用了一大堆他看不懂的古怪方法,直到将隔三差五吐口黑血的九方游安顿下来,才终于一边熬着药,一边对他轻声道。 反噬? 段知欢显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就听九方泠又道:“你……要听阿游的事情吗?” “……” 当然听,闲着也是闲着。 段知欢就差搬来板凳嗑着小瓜子儿。 只不过出乎意料的,他听到最后,连最初因口渴而端起的一碗茶都没心思喝上一口。 ——我看见你那张不男不女的脸就恶心!你手上那堆丑虫子更叫我反胃! 他没料到自己怒极下曾脱口而出的两句恶语,竟成为九方游这般九死一生的主要缘由。 所以说,九方游那半张脸上的诡异纹路,根本不是他刻意画上去,而是他一朝换回男子面貌示人,又将身上那些印有卦阵的控蛊银铃悉数取下,被压制多年的阳息爆发,以至于他自幼继承的那只有女子才可研习的蛊术反噬,成千上万种蛊毒攻入心脉,凝聚于他身子各处。 其实他不止那半张脸,身上也已到处都是骇人的蛊纹。 而这蛊纹一旦爬满全身,他的结局只有一个,无药可医,毒发身亡。 ——你要是实在不能接受我,那我以后就继续做个哑巴,一直以这副打扮与你同行,你还当我只是你的恩客,可好? 段知欢想起他先前轻描淡写与自己讲的话,自己那时还嘲讽他是丑八怪,装情种,竟殊不知他为能与自己在一起,已将自身性命都弃如草芥。 他看不懂他了。 他不是一直都讨厌自己吗? 却思及此,段知欢又突然一惊,眼前骤然浮现他将他压在巷子里那情深意切的一吻。 一瞬间,这些日子以来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皆蜂拥而至,他此刻静下心,竟再不能忽略其中叫他悸动的缱绻温情。 推他入深渊的是他,拉他重见天日的也是他。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正不知所措间,却听九方泠问道。 “好。”段知欢立刻答应。 13. 原来只是帮忙将九方游扶起来,以便九方泠将去除蛊毒的汤药喂下去。 段知欢坐在床沿,直愣愣看着九方泠一勺汤药喂完几乎要漏掉半勺,到底忍不住了。 “我,我来!” 这汤药要是洒了一半,岂不是药效也减半了? 段知欢难得动了他那没什么常识的蠢脑瓜,紧张将九方泠手中的药碗要了过来。 然后在九方泠若有所思的目光下,舀一大口汤药含在嘴里,难吃到要吐了之前,急忙喂给九方游,嘴对嘴那种。 不一会儿就一整碗都喂完,一滴不漏。 见九方游满是纹路的右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淡,段知欢神气地抬头,正想跟九方泠炫耀,结果发现,对方早就离开了。 睡觉去了? 大侄子都没醒,能睡着吗? 心里纳闷九方泠的一反常态,段知欢低头,看了看紧闭双眼的九方游,自己也打了个哈欠。 “你把你小叔叔都气走了,我就勉为其难陪陪你。” 说着,段知欢其实眼睛已睁不开,困得眼皮直耷拉,就把九方游往床里侧推了推,推出个可容自己躺下来的地方,一头扎下去。 然后下一瞬,身子被熟悉的温暖包围,他惊得猛瞪开眼,下意识要往地上滚,却只觉腰间一紧,耳后传来湿热的呼吸。 “你的卖身契其实早被我撕了,”九方游竟不知何时转醒,嗓音涩哑,“不管你信不信,我并非为折磨你才买了你,我真的想与你在一起,想到发疯。” “我也不想变得那样丑,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亲近你。我一出现,你就骂我。” “我就是想你对我笑一笑……” “没想到又适得其反了。” “我现在松手,你可以马上离开。” 说完,腰间的力度果然消失,段知欢惊愕滞在原处,一时都忘了动作。 九方游也再不开口,空气中似只剩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恍若等待执行的死刑罪人。 段知欢从未觉得自己如此重要。 他想了想,只须臾后,竟是忽地转身面向九方游,无声将他垂落的手又搭在自己腰间,自己则拱着与九方游贴得更近。 你丑个屁,我喜欢你抱着我。 就当我好了伤疤忘了疼吧,反正我蠢。 心里想着,段知欢闷声道:“你之前还说,我真脏。” 九方游刚要被汹涌而至的狂喜冲昏头脑,闻言立刻反驳。 “我没有,我说的是,真香。” “……” “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证明!” “……那你证明。”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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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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