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荀礼一个人在这寂静的巷子中,半晌才脱力似的向后仰去。 激烈的打斗让他头脑发晕,昏昏沉沉地盯着天上流动的白净云彩,慢慢抬起手臂捂住了眼睛。 几日后,荀礼嘴边糊着纱布,悄悄来到谢府。 他去的晚,宾客早已入场的差不多了,可宴会的主人公谢珩却还在外面站着,四处找着什么。 见他马上要往自己这边看来,荀礼连忙转身藏在拐角处,不愿被他看见自己这狼狈模样。 谢府的管家见谢珩还不进去,前厅又有人来叫,劝道:“公子,宴席马上开始了,少了您可不行!您在等谁?不如我替您在这里等着吧。” 谢珩没说话,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期间侍女来催了三四次,谢珩清亮的眼眸也在这一声声催促中暗了下来。 最终听得他道:“走吧。” 管家和侍女这才松了一口气。谢珩刚走两步,对管家道:“你在这里再等一会儿,若有一个叫荀礼的来了,立刻请他进来。” 另一边,荀礼远远看到谢珩走了,只剩一个管家还在外面,才快步走过去,将准备好的贺礼递给管家。 “我与谢兄同在书院读书,如今听闻谢兄高中,特来送上贺礼。” 管家想起谢珩的吩咐,连忙问道:“公子可是叫荀礼?” 荀礼一怔,还以为是管家看了宾客名单,只剩自己没来才会如此问,摇头否认了。 管家失望之余,心道这个荀礼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竟让自家公子如此惦记着。可都这个时辰了,他估摸着荀礼是不会来了,便准备收了礼回去,对荀礼道:“既然来了,公子不妨进去吃杯酒再走。” “不了,我还有事,正好路过而已。”荀礼拒绝,不等管家再挽留,转身离开了。 他从不看低自己的出身,可也不愿有人利用自己去讪谤谢珩。 昨日发生的事情有如一盆冰水浇在他的头上,让他遍体生寒。 他竟不知,原来自己竟然能成为一把伤害谢珩的刀。不管他如何安分守己,只要他在谢珩身边,任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可以捏造事实,诋毁谢珩。 荀礼垂下眼睛,那强挂在面上的笑容骤然坍塌下去。
他既然没有滔天的本领去堵众人的嘴,那就离远一些吧。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维护谢珩的方法…… 荀礼便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坚持了六年,不再靠近谢珩一步。 最开始的时候,想必谢珩也是疑惑的,但时间久了,聪明如他,也能看出荀礼的刻意回避。 谢珩如此骄傲的一个人,无端受了冷落,虽不会恼恨于荀礼,但也必然不可能主动再来找他。 于是一切都随了荀礼的设想,两人形同陌路,见面不识。 直到那日受了杨大人的委托,他去谢府递上了请帖,久违地与谢珩说了话。 也就是那日,在看到一身绯衣的谢珩第一眼时,他便再也管束不住那颗想要与谢珩亲近的心了…… 他忐忑不安,去之前也曾想过要如何解释六年前的事情。可真正见了面,谢珩对他的态度却是一如从前,好似他们从不曾有六年的疏远。 荀礼既欢欣雀跃,却又忧思重重。 怕自己做错什么惹得谢珩不快,又怕谢珩知道了杨姑娘的事情怪罪他…… 然而这一切的患得患失,万千愁绪,却皆是因为他……爱慕谢珩…… 这一生甚是短暂,若能一辈子不见,便不会去想;可一旦见了,他实在没有勇气能再一次主动从谢珩身边走开。 他还能熬过几个这样无滋无味的六年?
第21章 林深风起,卷着几片绿叶从荀礼眼前吹过,上下翻飞的叶片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划碎,露出眼前坪阳山上一片葱郁之景来。 荀礼与谢珩带着几个仆从走在无人寂静的山路之中,向着半山的凉亭出发。 “大人怎么想起今日来爬山了。”荀礼抓着谢珩的手,吃力地登上石阶,顿觉腰也酸臀也疼。他受不了地摆了摆手,坐在一旁喘着粗气。 他平日疏于锻炼,如今不过爬了几步路便觉的累了,害的同行的谢珩、青山、元祁都得要停下迁就他。 青山、元祁就不说了,虽然平日干活多些,可人家都还拿着东西,也没有像荀礼这样疲惫。 就连谢珩也是一如平常。他们爬了多时,可他脸不红气不喘的,脊背依然挺得笔直。 再看看自己,同样都是文官……荀礼的羞愧又多了三分。 谢珩让青山和元祁先行往前走着,自己留下来陪荀礼。 听他这样问,谢珩黝黑的眸子盯了他半晌,才答非所问:“前些时候抽不开身,错过了山上的花期。” “啊……”荀礼怔了一下。 是上次康王花会,谢珩说要带他来坪阳山看山桃的事情? 他还以为谢珩不过说说而已,这已经过去许久,他都忘的一干净了,谢珩却是记到现在么? “好了,这样歇着只会越来越累。”谢珩将他拉起来,重新出发。 荀礼只好认命地站起身来,继续前行。 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的凉亭,荀礼双腿打着颤坐在亭子中,将额上的热汗擦去,长舒一口气。 他在一旁歇息,看着元祁和青山将带来的瓜果点心摆在石桌上。他有心帮忙,可一双腿酸软至极,实在动弹不了。 隐约听得水声隆隆,荀礼放眼望去,原来是远处一道瀑布飞流直下,没入山林之中,溅起一道飞虹在半空,荀礼置身这蔚然山林之中,只觉得心旷神怡,方才的疲乏都不见了。 谢珩把用新鲜的杨梅煮好的酸梅汤倒在一个琉璃杯里递给他。 荀礼道谢接过,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他爬山爬的一身热汗,又是口干舌燥,正好喝些酸甜可口的梅子汤润口。 “大人,元祁说东边有条小河,我们过去看看能不能捉几条鱼来烤着吃!”青山提议道。 荀礼点点头:“去吧,记得小心一些。” “是!”得了他应允,青山带着元祁兴奋地跑远了。 见谢珩一直着着两人的背影,荀礼以为是在担心元祁,安慰他道:“我家是临江之城,靠着新朝第一江,安江。我们那里的孩子小时候都在水里扑腾过,青山更是水性极好,大人不必太担忧。” 谢珩这才收回目光:“不……我们去那边走走?” 荀礼方才休息了一会儿,此时也不觉得累了,欣然应道:“好。” 林中幽静,荀礼许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脚下踩着松软的泥土,耳边是婉转的鸟啼,身旁是…… 他们走了一会儿,发现不远处有个茅草屋。 “难道这里还有人居住?”荀礼奇道。 “听说坪阳山上有个会算命的道人,算的极准,许多人都慕名而来。”谢珩忽而讲起坪阳山的趣事来。 “是吗?”荀礼含笑道,“既然来了,不如我们也去找找道长,看能不能讨上一卦?” “你想算什么?”谢珩问他。 “平安、姻缘、前程……大人呢?”荀礼随便说道。 谢珩停下了脚步:“我不信这个,但是若真要算的话……那就姻缘吧。” 荀礼心中一跳,他怎么都没想到谢珩竟然想算姻缘。 难道......难道谢珩心里已经有了意中人? 谢珩看着他,缓缓道:“别的事上,靠天、靠人不如靠己。”那言下之意是,惟有姻缘一事,谁也掌控不了。 听他此言,荀礼恍惚了一下。 即使他从未想过将自己的感情告诉谢珩,更是受过他人委托撮合过谢珩和他人.......即使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可骤然听闻谢珩有喜欢的女子,他心中居然还是难掩失落和......嫉妒。 他面色有些发白,勉力笑道:“大人说笑了,大人凤表龙姿,何愁没有好姻缘。” 谢珩张了张口,还没等说些什么。天公不作美,方才还晴朗的天忽然刮起大风,竟淅淅沥沥地落下雨滴来。 两人俱是一愣,都没想到会在此时下起雨来。 可这变幻不定的天气才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那稀疏的雨滴渐渐密集起来,很快就变成了瓢泼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两人身上。 好在谢珩即刻回过神来,一把将荀礼揽在自己身边,脱下外袍罩在两人头顶,往方才两人看见的茅草屋跑去。 荀礼窝在他的怀中,随着他的脚步节奏奔跑,鼻尖萦绕着谢珩的气息,和雨水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竟成了惑人的香,让他熏然欲醉。 朦胧之中,他突然升起一个希望那茅草屋能再远一些的愚蠢念头来。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茅草屋离他们不过几步路远,谢珩拥着他很快就躲了进去。 雨势来的急,让他们淋了个措手不及。即使谢珩反应迅速,两人的衣衫也都打湿了几处。 他们只好在这破旧的茅草屋中凑合着用干净的衣袖擦掉脸上、身上的雨水,稍作整理。 荀礼本来在一心一意地拍打衣服,忽然像是感应到什么,蓦地抬起头来,正好与谢珩四目相对。 须臾,两人又同时低下了头,像是想要掩饰什么,却还是没能遮住面上浅浅的笑意。 荀礼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大约是许久没人来过,已经到处都是灰尘。他那扫帚扫开蛛网,从角落里搬来两张凳子,找了抹布凑活擦了擦与谢珩坐下。 “大人,我们在先这里等一等好了。”荀礼道。 谢珩笑意犹在:“想起当年在书院,你也是没带雨伞,淋了雨回来。” 荀礼摸了摸鼻子,决定还是不告诉谢珩实话了。 那次哪里是他忘记带伞,是周文东那群人将他的伞硬抢了去。 他本想等雨停再走,可左等右等雨势就是不见小,不得已才冒着大雨回去。身上衣服都湿透了,发梢还不住地往下滴水。 他怕这样回去会弄脏宿舍,便在廊下脱了鞋袜和外衣,想拧干之后再进去。 那天谢珩家人来看望他,就回来的晚了些,正好瞧见他浑身是水,光着脚站在走廊拧衣服的样子,地上还一片水迹。 “怎么不进去?”谢珩皱着眉问他。 荀礼衣衫不整,看到一身洁净的谢珩,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脚趾。他也发现了过道上的水渍,忙道:“我一会儿会擦干净的。” 谢珩无语地看他一会儿,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拉开门将他推了进去。又吩咐家中小厮去厨房熬了一碗姜汤给荀礼,夜里怕他感染风寒,还将自己另一床被子也给了他。 托谢珩的福,他免了一场病痛,现在想来都还是感激的。 “那时多亏有谢大人照顾。” 谢珩接下这声感谢,轻声道:“你既感激我,便应了我一件事情。” 荀礼自然满口答应:“好。” 谢珩盯他一会,才下定决心道:“少敬,我想这样叫你。” 只是这样,这样的事的话......荀礼脸色酡红,声音如蚊呐:“当、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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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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