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应了一声,两人目光交融难舍难分。又略过隔壁一间紧闭的偏房时,同时泛起了一瞬沉默。 “我去吧。” 李二安抚了一下娘子,便端着碗和小碟,轻轻叩着偏房的门。 “少侠,该吃饭了。” 等了许久后,屋里传来一声轻佻慵懒的声音。 “进来吧。” 李二端着碗和小碟,走了进去。 偏房被妇人精心收拾了一番,可奈何家徒四壁,还是显得很是简陋。床上躺着一个懒懒翘着二郎腿的少年,枕着胳膊望着房梁,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二看了看空旷的房内,赧然道,“家里条件实在有限,委屈少侠了,少侠,快些吃饭吧。” 要说这位躺着的少侠是谁,可不正是无萧。 昨天那样的险境没想到还会绝处逢生,李二对无萧自是感激涕零。 那天无萧出了茶馆,夫妇两人拽住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了一番感谢的话,没想到面前刚才还似乎很不耐烦的的少年突然想了想,开口道。 “你们有住的地方吗?” 李二和娘子都是愣了一下,随即忙道,“有!当然有!” “恩人若不嫌弃的话,那就跟我们走吧!” 于是无萧便又顺理成章地借住到了这家夫妇家里,直到此时。 无萧吃着李二端来的粥饭,面色不变,心中暗暗腹诽,这条件,比起清明谷,真是没得比。 他竟然有点想念茱萸的饭菜了,那小丫头虽然很聒噪,但是还是做得一手的好菜。还有那个老妪,她煲的鱼汤,还是很滋味鲜美的。 想着舌尖怀念的美味,再看一下手里清淡的连一丝油星都看不到的白粥,无萧顿了顿,更觉食不知味。
罢了,说多了都是一把辛酸泪。 若不是自己的贴身钱袋丢了,又把仅剩的一锭银子给了小二,自己又怎么会沦落到寄人篱下的境地。 何必去逞什么英雄,给什么银子啊! 李二看着眼前这位怪怪的少年。他好像心中有气,用筷子一下一下地戳着碗,似乎跟它有仇似的。 不知怎么的,这少年总给他一种很古怪的感觉,要说他是救了他们的命做了好事,但是他周身总有一种生人莫近的气质,脸上虽然喜怒形于色,却又有点反复无常,不敢让人轻易接触。 总之,与李二想象中的江湖侠客不太一样。 李二瞥了一眼喝粥的少年,小心翼翼地开口。 “恩人昨夜匆匆而来,我们还不知道恩人的名字,不知可否方便告知?” 看着少年放下碗筷,似乎是在思忖什么,李二见状忙转移话头,“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就当我没问。” 。 不知怎么的,无萧一停下来,脑子里自然而然地便是想到那一抹月白色的裙矩飘飘、乌发及腰的倩影。 坏了,他好像犯了,那种文人口里的相思病了。 远在天边的堇色,永远像云间皓月一般,佳人面容姣好,心怀温柔,一想起她,自己的心都静了。 这边李二还在紧张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全然不知道少年的心事。 “我叫慕色。” 无萧想了半晌,脱口而出。 不知她在那里过得可好?有没有像他这般想着他? “暮色,好名字,真是好名字。” 日出而落,暮色初升。果然江湖侠客的名字,都这么的潇洒诗意。 李二巴结了一番之后,默默记得了这个名字,完全不知自己会错了意。 “好的少侠,恩人的名字,我记住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你就是馋了 小可爱们,跪求留言互动啊~ 但愿长闲有诗酒,一溪风月共清明。——许坚《题扇》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杜甫《旅夜书怀》
第22章 清明谷,又下起了蒙蒙细雨。 堇色独自立在廊下,伸手接住灰色天际下细蒙蒙的雨水。 似乎他在的时候,还从来没有下过雨。 这么多天过去了,那个笑意盈盈的少年好像就此消失了一样,再无他的任何音讯。 堇色怔了怔,自己,怎么又想到他了? 雨水一滴一滴顺着掌心纹路,坠入下面湿润的土地,堇容远远立在廊下,将一切看的分明,问道,“她在做什么?” 一旁的茱萸想起李嬷嬷的嘱咐,只能干巴巴回答,“我们殿下喜欢下雨,每次下雨的时候,都会站在那里望一望。” 堇色拂袖步入雨帘,试图让雨水浇灭自己的那一点思绪。 他不会回来了。 他离开的样子如此翩然,就像一只决然而去的鹰隼。她有种感觉,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牵绊住他。 如此无拘的一个人,自己又怎么能够因为他的随口几句,便心生希冀呢?正在想着,一方阴影落在了堇色头顶,一把精巧的雨伞隔绝了绵绵的雨水。 堇容不知何时立在了她身侧,手里拿着一把伞,“夏雨虽凉爽,但也不宜淋太久,长姐保重身体,还是请回吧。” 堇色顿了顿,有些恍惚的眼神变得清明,“谢谢。” “长姐可是有心事?” 堇色摇摇头。 堇容不动声色睨着她落寞的神情,莞尔道,“长姐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有何心事?可否跟我说一说?” 也许是他的语气实在诚挚温和,也或者这几天因为莫名缘由心思变乱,堇色始终不得其法,她想了想,于是轻轻开口道,“我之前,救了一个人。” 堇容长眉轻挑,“哦?不知是怎样的人,竟能踏足清明谷,想来也非凡人。” “机缘巧合下,碰巧被我救了而已。” “有缘救人一命,倒也是一段妙事,”堇容轻轻点点头,娓娓问道,“然后呢?” “然后,”堇色顿了顿,“他走了。” 堇容若有所思,勾唇一笑,“长姐不必忧思,心诚则灵,若是有缘,以后你们一定还会见到的。” 堇色又想起了无萧离去时的样子,她很清楚,那个少年,她大抵是不会再见到了。 见旁边人沉默了下去,似是不愿再多说,堇容眸光轻转,温声道,“夏雨连绵,长姐,我们还是回去吧。” 堇色点点头。 。 微澜宫。 放荡颓靡的声音散去,国师从帷帐中起身,一边走,一边系着自己的衣冠袍带。猩红的帷帐随后挑开,又从里面缓缓露出一条白嫩纤长的腿。 “国师,不多留一会吗?” 国师容貌俊美,像是只有弱冠之年,只见他穿戴好衣袍,又不紧不慢地贴上假面长须,只需片刻,俨然又成为了平时那一副德高望重的模样。 “未能让娘娘尽兴,是臣的失职。不过臣尚有事务在身,就不能再多陪娘娘了。” “哼。刚才的销魂样子,也不知道是谁。”锦妃逶迤在猩红色的锦被中,婀娜的身姿令人浮想联翩,声音也是销魂蚀骨,“国师确定不来了吗?” “近日是多事之秋,铭王又刚刚解了禁闭,娘娘还是切莫心火难消,让陛下抓住了把柄才好。” 缠绵的气氛瞬间消失,帷帐里传来一声怒斥,“不许提铭王这两个字!” 国师顿了顿,面色不变,只是笑了笑,“抱歉,是臣的失言,娘娘切莫动气。” “都是那个贱种,害得凌儿经受这种夺名之辱,我定让他付出代价!” 国师轻轻抬手,示意锦妃噤声,顿了顿他开口,“进来吧。” 一绛红色流云裙的宫女捧着一个梨花木托盘,盘中盛放着一个精致的八宝鎏金盅。 国师自始至终没有回避,盯着侍女颤颤巍巍的双手,淡淡道,“放在那里,你退下吧。” “是。” 侍女如蒙大赦,眼前瞠目结舌的场景让她不敢抬眼,马上就想抽身退去,没想到心思太急,一个崴脚,长长的披帛竟不小心拐带了托盘。 托盘一倾,小盅咕噜噜滚落在了绯红色的地毯上,迅速与地毯融为一色。 侍女吓得面无人色,整个人跪在地上,“娘娘饶命!国师饶命!” “没用的废物!你是干什么吃的!” 那一盅鲜红如血的液体被猩红地毯迅速洇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国师见此景,缓步走到帷帐边,一下下安抚着盛怒的锦妃,“娘娘,可莫要为了这等不长眼的小丫鬟动气,有损容颜。” 他随即瞥了一眼抖如筛糠的侍女,淡淡道,“反正她总归是要死的,既然药已经没了,何不来点更新鲜的呢?” 语气蛊惑温柔,就像是讨论今天的天气一般自如。 侍女想起那小盅里猩红诡异的液体,又忆起微澜宫里侍女一个个离奇消失的传言,此刻又当面听得了这番话,早已是吓得魂不附体,身子瞬间瘫软下去,“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锦妃被勾起了兴致,慢慢消了怒气,媚眼朝侍女淡淡一瞥,见侍女惊恐如猎物的姿态,更是觉得有趣至极。 “那就听国师所言吧。” 侍女的心瞬间沉入谷底,惶恐地抬起头来,连连后退,“不要啊……娘娘……娘娘!娘娘饶命!” 国师也笑了一笑,只见他轻轻一勾手,侍女便不受控制地朝他而去,只一瞬间,几步外的侍女便攥到了他的手里。 国师握着少女纤细的脖颈,陶醉地闻了闻。 “不要害怕,我会很温柔的对你的。” 半晌后,锦妃慢慢拭着殷红如血的嘴唇,一脸餍足。 上一刻还在这里的侍女早已不见,国师揉弄着锦妃的细腰,又轻轻向上揉着,慢慢道,“东宫这几年,是越来越不安分了,有老奸巨猾的太傅一干人,朝廷各处也纷纷被收拢,太子竟然默不作声地背着我们壮大了这么多势力,看来这些年,他也是暗暗找了很多有用的人。” “现在的堇容已经不可小觑,这次盐铁使的离奇死亡,与东宫那里绝对脱不了干系。” 锦妃猫儿般舒服地扭了扭,声音柔媚入骨,“当年的柳皇后算是我们的囊中之物,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她死便死了,只是没想到向来愚蠢的性子,竟生出了这么一个心思深沉的儿子出来,真是小看她了。” 她冷笑一声,继续道,“以前的堇容,何曾教人顾虑过,只不过是活在我们眼色下的一只蝼蚁,天天对着一个比他小的皇后叫母妃,本以为能够成为他的奇耻大辱,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能做到从容自若,现在还开始学会反击了,我倒是低估了他的心智。” “他,或许会是凌儿登基路上最大的障碍。” 国师抚摸着锦妃柔顺的长发,缓缓道,“娘娘放心,无论是当年的宁皇后、容妃,还是现在的堇容,臣都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只要有你我在,何愁一个堇容,如今他和堇色倒是搅在了一起,这是一个绝好的时机,不是吗?” 锦妃得意一笑,“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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