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疏衍没答话,垂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忽然在他头上揉了揉。霜降正不明所以,李疏衍轻声说:“长高了。”
霜降抬起脸笑:“师尊,你有多不关注我啊?” 李疏衍捏了捏他的脸,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他一会,而后伸手环了一把他的腰身,皱眉道:“瘦了。” 李疏衍的动作太突然也太自然,霜降的脑子猛然空了,还不等贪恋,李疏衍已经松了手。 他的话霜降没听清,少年整个人都有点恍惚,一句“什么”差点脱口而出,还好被他及时咬住了。霜降飞快地回忆了一下,装若无事笑道:“没办法,要长个子呀。” 李疏衍也没多想,扭身扶高了伞沿,打量几眼白墙黑瓦的庭院。霜降低下头,死死地盯着他的衣角,无声地深呼吸,深知这样下去不行……他的一身修为根本压不住过于高端的元神,随着年岁的增长,空元神不断损耗却得不到补充,对他本来元神的压制越来越弱,他的情绪经常会有突如其来的波动,现在还能控制得住,但以后呢? 霜降还在自我烦躁,李疏衍问:“这是我们的住……” 他轻巧地住了口,侧头看向一个方向。霜降被他一打断,乱七八糟的心思散了不少,随之望了一眼,除了雨水什么也没看见。他运足目力顺着李疏衍的目光看过去,模糊看见朦胧雨雾里树后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大师兄? 霜降眯了眯眼,瞳孔悄然染上一层红,眼前的景象骤然清晰。 那果然是玉摇风,举着伞,低着头在说什么。他对面的人被树木遮了一大半,霜降看了一眼李疏衍,李疏衍微微点点头,两人默不作声地侧了一步,看不清,于是顿了顿,又一起侧了一步。 这回看清了——是个姑娘,站在玉摇风的油纸伞里。 ……嗯? 黄昏树下,孤男寡女,细雨迷蒙,一把伞下大师兄和一个姑娘——这不太对吧? 霜降替三师兄感觉不太妙,急忙向前了几步,只见那姑娘也急切地上前了几步,眼见着就要贴在玉摇风身上了,玉摇风向后退了一步皱了眉,说了什么,姑娘低下头,向后退了退。 霜降松了口气。 李疏衍说:“走吧。” 霜降指了指那边,李疏衍欲言又止,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霜降眨眨眼睛,李疏衍又道:“白家的家事,让摇风自己解决吧。” 中州人口众多,昌盛繁荣,神灵降旨几乎都集中在中州,大大小小家族遍地都是。白家是中州天问派之下四大世家之一,霜降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了三师兄。 霜降最后看了一眼,毫不留恋地转身,跟着李疏衍进了屋。 “当年你们放弃白栖云,现在就要不回白初一。”玉摇风语气和缓,语句却坚定地不容置疑,“我说过了,白初一是九重山的弟子,他不想回白家。” “父亲也不是想逼他回白家。”姑娘声音温温柔柔的,有点弱气,让对峙的人强硬不起来,“只是想让他认祖归宗罢了。只要他承认自己是白家的人就足矣,父亲只是想给他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对他没有什么坏处,对九重山也没有什么坏处。” “他做了我师弟一百多年,之前白家去哪了?”玉摇风也不生气,平和地问。 “九重山太远,玉公子高估白家的力量了。”姑娘道,“他并未放弃白栖云这个名字不是吗?玉公子为何不问问他自己的意见呢?还是说这个决定,公子能替他做?” 此问尖锐,想来是吃准了玉摇风的性子。 玉摇风却微微扬高了眉:“我为何不能替他做?” 姑娘显然被打乱了阵脚,愣了片刻,黔驴技穷道:“玉公子,父亲只是想见见他,想跟他道个歉……公子也参加群英会不是吗?白家很期待看见公子取得魁首。” 这是利诱,潜意思就是如果玉摇风让白初一回到白家,白家就能让玉摇风成为群英会榜首。这是万不得已才用的最后招式,想拿这东西说动玉摇风,不比把他打到折服来得简单。 玉摇风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无奈道:“白栖雨,这个可就太假了。” 白栖雨眨了眨眼睛:“我露馅了?” “这下露馅了。”玉摇风笑道。 白栖雨再眨了眨圆眼,也随着笑了:“玉公子,你诈我。” 她笑起来有一颗小梨涡,看上去多了些少女的俏皮,那温柔成熟的女子形象受了损,看上去年岁小不少。 “彼此彼此。”玉摇风笑说,“现在放心把你弟弟交给宿神峰了吗?” “嗯,放心了。”白栖雨道。 “很晚了,回去吧。”玉摇风把伞递给她,“群英会上见。” “群英会上我可不想看见你。”白栖雨道,“我听说这次崔嵬和方相都来了,今年可有热闹看了。” 玉摇风闻言顿时觉得头疼:“是啊。” “玉公子,”白栖雨接过伞,犹豫了一会道,“他……恨我们吗?” 玉摇风想了想,道:“他应该忘了吧。” 中州阴雨的时刻,九重山正迎来一个晴朗的傍晚,西边云彩卷着好看的紫金色。 白初一是没法看这美景了,他在静室里狂抄书。 在闯了祸被发现后,扶桑把他扔这里来,要求他把门规抄个百八十遍再出去。他左右手各持两根毛笔写得飞快,直到墨知年走进静室,把一个篮子放在他旁边:“三师兄,写多少了?” 白初一头也不抬,左手笔一扔,抓起篮子里的烧鸡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说:“十遍,我今天就能搞定,六六,咱今晚就去拔掌门胡子去。”他嘚嘚瑟瑟道,“扶桑太嫩了,二十年前师尊就不这么罚我了。” 角落里幽幽传来一个声音:“扶桑会听见的。” 白初一吓得一抖,瞪大了眼睛看过去:“老五,你什么时候在这的?” 龙吟端端正正地跪坐在角落里,双手放在膝上,腰板挺得笔直。他闭着眼睛,皱眉道:“你是瞎还是没带眼睛?从你进来我就在这。” 白初一道:“怪我?你失踪多久了,有大半年了吧?等会,你不会大半年都在这面壁思过吧?” “你当我是你?”龙吟不耐地睁开眼睛,周身隐隐有血气闪过,浓郁杀气还没等透体而出,那个角落忽然暴起金光,金色的锁链从无形变成有形,把他死死箍在原地,锁链与血气相触,发出“滋”的一声响,如同水雾被眨眼烧干。 龙吟也随之痛苦地“嘶”了一声,咬紧牙,重新闭上了血红的眼睛,一行血泪滚过脸颊。 墨知年眉梢抖了抖,不做声地捏紧手指,退了两步。 “你就是在关禁闭嘛,动静小点,你看看,都吓着六六了。”白初一见怪不怪道,又咬了一口烧鸡,“不过你有个十来年没用得上困灵锁了,什么东西刺激到你了?妈耶还哭了,别哭别哭。” 龙吟闭着眼低着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龙吟以杀入道,本就踩在入魔的边缘,杀人一多、魔气一激就容易心境不稳。困灵锁能消磨他的杀意和魔气,给他一个扯他回到正道的外力,但龙吟已经许久用不上困灵锁了——白初一在心底皱眉,面上却嘻嘻哈哈道:“我就不,嘿嘿嘿。” “等我出去了我就把你脑袋拔下来给大师兄下酒。”金色的锁链渐渐隐了下去,龙吟深吸一口气:“极域的地界气息感染了一个小部落,我去清理了一下,回来时碰上了一群魔物,杀得狠了。别在心里皱脸了,我没事。” 白初一特意把烧鸡吃得很大声,龙吟眼角抽搐:“你饿死鬼投的胎吗?” “知道你没事我庆祝一下。”白初一道,“哎呀你是不是挺长时间没吃东西了?真可怜。” 墨知年切着烧鸡,听着他俩拌嘴,心想:那件事开始了。 一些东西,他需要着手准备了。
第33章 雨一直下 “行啦,看你也挺不容易的,我讲个故事给你放松一下。”白初一把墨知年雪白雪白的衣服当抹布,一手油往上面乱蹭,蹭完了双手往后一撑,“中州有个大家族,你们都知道,大家族嘛,族长肯定有庶子。这个庶子的母亲是个妓女,走投无路带着孩子投奔这个大家族,大家族的族长一看不好,这是他的污点啊,对名声有好大影响。” 他乐呵呵说:“他不想养这个孩子,一开始想否认,但他族里的敌人们都抓住了这个污点,这个孩子就是他的,洗不干净了。后来他就想神不知鬼不觉把这对母子处理掉,他的敌人哪能让,最后他只处理掉了孩子的母亲,没来得及弄死孩子。” 白初一一拍大腿:“本来也没留什么证据,可惜就一点没处理好,母亲死的时候,孩子看见了。” 没人说话,白初一安静了一会,遗憾道:“你们真不配合。” 龙吟赏他一个字:“嗯。” 白初一笑了笑,接着说:“这个庶子惨啊,一开始的日子简直是下水道里生存,族里的同辈人大多都看不起他,愿意对他好的没几个,他也不敢接受他们的好意,像个小狼一样养不熟,后来大家都疏远了他。他吃也吃不饱,穿也穿不暖,只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愿意一直对他好。” 白初一不说话了,许久墨知年轻轻问:“后来呢?” “后来这个庶子被发现有着那——么高的修道天赋,当初族长的敌人们就都不乐意啦,明里暗里想弄死这贱种,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族长的儿子,以后当上族长了怎么办?”白初一用满不在乎的口吻笑,“他们费尽办法想让他活,又绞尽脑汁想让他死。贱种当然不乐意,就是断了手脚,跪着,爬着,他也要活。” 男孩心里有一把名为仇恨的火,烧着心,烧着血,支离着生命,也支撑着脊梁。 “后来他发现他这个天赋没有依仗想活下去真是不容易,于是他想了办法,把自己的经脉堵了大半,从此成为废人一个。他可有可无地在这个大家族活着,像个幽灵一样,再后来那个姐姐看不下去了,把他交给了一个九重山的来客。” 后来名动天下的少女,把自己的弟弟交给了玉摇风。 “最后男孩重新疏通了经脉,在九重山生活得很好很好,再也不想回到中州了。”白初一长长吐出一口气,把往事都如烟般吐散了,仰脸,仍旧笑得没心没肺,“讲完啦。” “你不想着复仇吗?”龙吟直接了当地问。 “复仇?给谁复仇?庶子的母亲吗?”白初一耸耸肩,“你太高估她给的母爱了,她其实没对他有多好。那个时候她死了,只是让庶子忽然间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白初一故作惆怅叹了口气:“红尘万丈,孑然一身。” “那你当年为何……?”墨知年小心问。 “庶子不为了给谁复仇,庶子恨那个地方只是因为他自己过得不好。他们觉得庶子死了就万事大吉,庶子当然不能让他们如愿,庶子就是要他们心里梗得慌,不然那么多年的苦岂不是白吃了?”白初一道,“后来他遇到了世界上最好的大师兄,来到了九重山,他在宗门过得足够好,那些儿时遇到的不好都快忘干净了,他还恨什么?有什么值得恨的?他和大家族已经没关系了。我还留着白栖云这个名字,只是因为我觉得这个名字够大气够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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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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