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顾珙的祖父大老爷顾知诚乃是顾家东府的家主,如今在朝中任着兵部尚书。养母顾南音的父亲二老爷,虽是在詹士府任着左春坊大学士,可惜不过是正五品的微末小官,一向依附着大老爷在东府,故而是她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开罪的。 即便烟雨知晓其中的利害,可既有外男在,却无论如何是不肯,也不能开门的。 外头还在殷勤地唤着烟雨表妹,烟雨深吸了一口气,缓声拒绝道:“二表哥去岁才中了乡魁,该是最明礼知节的。这里是内宅,我家的大人不在,没有我一个女儿家见外男的道理,表哥还是请回吧。” 外头顾珙似乎被噎住了,一时没说话,烟雨同青缇对了个眼色,这便转身想回房,忽听外头有别于顾珙的声音响起来,朗声道:“倒是小生唐突了,今日来,不过是因着前些日子春盛时,有好些纸鸢飞进了这后山,小生想问一问姑娘可见着了……” 这便是顾珙口中的太师府公子了吧? 烟雨决计是不肯开口的,青缇闻声道:“我们这里并没见过什么纸鸢,公子可去后山搜寻一番。” 这样的拒绝显然是难以让门外两人退却,顾珙本就是个少爷脾气,他身边这位太师府的公子,名唤程务青的,更是金陵城有名的纨绔,此时听院墙里传出来的拒绝之声,这程务青的面色立时便挂上了不悦。 他本就是个恣意嚣张的脾性,前些时日听闻这顾家后山上出了一位天仙,心痒难耐,今日给了顾珙好处,好容易才进了这顾家后山,竟见不着佳人,哪里能善罢甘休。 程务青立时便上前一步,使劲儿拍了拍门。 “我那纸鸢是宫里头赏下来的,丢了可了不得,小爷亲眼瞧着它落进了姑娘家的院子,快些开门叫小爷瞧一瞧,看一看……” 他拍门的力气委实大,直将烟雨和青缇吓了一大跳,生怕门闩给他拍下来,两人便一道儿去搬椅子来挡。 这一时娘亲不在家,芳婆更不在,万一这二人强要进门,顾珙倒还好,这什么程务青听声观行,就是个流氓,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来。 主仆二人正没主意时,忽听得震天的鞭炮声响彻云霄,在整个顾府上空盘旋,接着又是一连串的鞭炮声,震耳欲聋。 这还不算完,锣鼓声随后响起,熙攘又热闹,顾珙也被这动静闹的有些茫然,放下了手,回身向鞭炮声处望去。 那上山的小道上跑来一名小厮,动作极麻利地来到了顾珙同程务青的身前,打了个千儿,道,“……二爷,程大爷,今日吏部、九卿廷推阁臣,选任了西府六爷入文渊阁参预机务!大老爷叫您赶紧回去呢!” 乍听了这个消息,顾珙一时有些茫然,下意识问了句:“宁叔父?”
再去看程务青,也是一脸的愕然,同样被这个消息震住了,顾珙喃喃道,“叔祖三十二岁入阁,已属天纵奇才,可宁叔父才二十二岁啊……” 程务青更是惊愕,祖父同他那个继父提起这顾家西府的六爷来,向来都是如临大敌的样子,此时竟闻听了这样的消息,哪里还有心思再去见天仙,同顾珙一起,奔下山去。 听着外头似乎没声了,主仆二人方才懈下心神,靠着门后匀气。 烟雨听着外头绵延不绝响的鞭炮锣鼓,一阵委屈后怕。 只听山墙外通往族学的小道上,也有鼎沸的人声渐行渐近,鞭炮锣鼓也跟在后头,有清脆的童音在山墙外昭告天下。 “恭喜顾府六公子入阁拜相,荣膺辅臣!”
第2章 .云破天青要不是养了你,我就养狗了。…… 门前犯嫌的俩人走了,斜月山房一片寂静。 烟雨抱膝坐在阶上,心有余悸。青缇捂着心口直犯晕,挪了挪脚步往姑娘身边儿坐了。 “二爷总这么犯浑可不成,非得想个法子治他一回不可。”青缇手搭在姑娘的膝上,望住了姑娘的眼睫,有点儿担心,“您怕了吗?” 烟雨不言不动,浓睫低垂,其下一双碧清的眸子里,慢慢儿地就起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今日就不该做这绒兔子,寓意不好,招狼。”她扬手把发髻上的绒兔子取下来,搁在手心里看,“我不怕。” 小姑娘说着不怕,那和软的声口里,却带了细微的怯意,令人心疼。 青缇握住了烟雨的手,在虎口处为她轻轻捏着,手法虽温和却不失力道,缓解了烟雨身上的几分僵硬。 “姑奶奶还有阵子才能家来,姑娘且去歇一刻。我去把昨儿芳婆买的糯米糖藕蒸上。” 烟雨偎在青缇的肩侧,乖巧地嗯了一声。 “温了就端下来,我不爱吃烫的。” 青缇服侍着姑娘歇息,到得午间炒了道芦蒿香干,配了一碗菊花脑汤,两碗酱油面,主仆二人都没什么胃口,只勉强进了一些。 午睡时雨雾就升腾起来了,烟雨趴在窗下的桌案上,对着一本小小的账簿望呆。 顾家百年基业、堆金积玉,顾府未出阁的姑娘月例皆很丰厚,即便是她这等客居的表姑娘,顾府掌家的也不会在明面上苛待她。故而这一个月二两的银子,十年来除去必要的花销,烟雨也攒下了一百六十两。 金陵城屋舍不好买,外城门外的屋舍却不贵。烟雨的这一百六十两,若是在江东门外、亦或是石城关外,能买上一间上好的宅子了。 若是再大胆一点,坐船去广陵,这一百六十两更是大有可为。 到时候她与娘亲自立门户,娘两个做些绣活儿,亦或是盘个肆铺做些买卖,怎么样都可过活。 烟雨想的出神,正盘算着,便听见外头唤青缇,那声口儿清脆和气,是娘亲回来了! 小姑娘就往正厅外去,因着心情太雀跃,险些左脚绊右脚栽出去,直慌的刚进门的四姑奶奶顾南音伸开了手,嘴里喊着我的濛濛乖儿,一把抱住了烟雨。 顾南音是个极为文雅的女子,眉眼时常弯着,一副笑模样,依着长房老夫人的话说,四姑奶奶是个菩萨模样。 她把女儿接在了怀里,一边往正房里走。还没来得及问询,身边挽着她手臂的小女儿已然噼里啪啦地开了口。 “娘亲不晓得,我想您想的都生气了!我在家可听话了。做了三只活灵活现的绒兔子!就是少了两颗墨色的小珠子,不能给第三只兔儿安眼睛了。” 顾南音把小女儿引在了桌案旁,手里就多了三只小小的绒兔子。她笑眼弯弯的听着女儿说话,端详着手里的小玩意儿。 “用墨色的绒线绣一个,倒也合衬。”她说着,便捡起了针线,动作仔细又温柔地缝了起来。 烟雨就趴在娘亲手边上看她缝,忽然鼻端就有些酸酸。 “娘亲好香呀……”她想起来早上的事儿,觉得心里的委屈一波一波地涌起来,“娘亲,我想养一条狗。深色的毛,满嘴尖牙,比我体格还健壮的那种大狼狗。” 顾南音的眼波温柔地落在小女儿的身上,手下的针线不停。 “娘亲也想。要不是有了你,我就养狗了。” 烟雨扁了扁嘴巴,小声儿说话:“我吃的不多的,可以省给狗儿吃。” 母女连心,听着小女儿的话音,顾南音觉出来几分不对劲,这便微抬眼,原本温柔的眼睛里忽的就多了几分严肃。 她搁下手里的针线活儿,唤了一声青缇。 “今儿我走后,谁来了?” 青缇悄悄看了自家姑娘一眼。 姑娘怕姑奶奶以后不放心出门子了,不敢说今天的事,可她敢。 “今儿长房的珙二爷又来了。”青缇站在桌案上,带了几分委屈的语气,把今晨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抹了抹眼泪,“姑娘不是突发奇想要养狗,而是被珙二爷带的那人给吓着了。” 顾南音只觉得心口疼,抬眼望住了趴在桌案上垂着眼睫的小女儿。 不过十五岁的小女儿,眉眼生的委实美丽,只是额角细细的绒毛、黑亮清澈的瞳仁,说话时的和软语音,还带着一团孩子气。 她心疼地握住了小女儿的手,满心的自责和歉疚。 “都怪娘亲来家迟了……”她叹了一息,吩咐青缇去把她买回来的赤豆元宵热一热,又轻轻问烟雨,“后来怎生把那瘟神赶走的?” 烟雨觉得让娘亲担心了,眉间微微蹙了起来。 “府里忽然敲起了锣鼓,说是西府的宁叔父入了阁……顾珙就吓得跑了。”她小声说着,对上了娘亲深锁的眉头,烟雨登时有些害怕娘亲担心,嗫嚅道,“娘亲,宁叔父是谁啊,如何能比大狼狗还厉害呢。” 顾南音的心原本一口气堵在那儿,不上不下的,却被女儿的这句问话给逗乐了。 “乾定六年的会元,大前年的探花郎,如今的内廷阁臣,竟被你拿来同大狼狗比较,可真是要活活气死个人。” 她见女儿小脸皱成了一团,显是心绪有些不开阔。她有心分散女儿的注意力,这便慢慢儿起了话头。 “你也知道,咱们家分了东西二府,这里是东府。西府呢,是你叔祖父一家。这位宁叔父是西府的六公子,也是娘亲的从弟。” 青缇热了赤豆元宵端了上来,烟雨执汤匙小口小口地喝着,赤豆的香气和小元宵的甜令她心满意足。 “娘亲的从兄弟,便是女儿的从舅舅么?” 小女儿问的天真,顾南音眼含疼爱,为她拭了拭唇畔的糖汁儿。 “娘亲的从兄弟里,他是最年轻的一位。同你一个辈分的,都唤他一声宁叔父。你呢,该唤他一声舅舅。” 话虽这般说,如她同烟雨这般尴尬的身份,平日里在府中鲜少走动,哪里又有机会能撞上那位骄矜的六公子呢? 她正自想着,门上有了落栓声儿,芳婆子佝偻着身子进来,喜眉笑眼的向顾南音作了个礼,又捧了一吊钱串子给她看。 “……府里头热闹的紧,前门儿在派钱儿,奴婢走了一遭,领了一吊子赏钱呢!” 顾南音有心探问前院的状况,指了门前的绣凳,笑着问她:“可见着正主儿了?” 芳婆子四十有九,从前是顾南音的奶娘,最是个贴心的,听见姑奶奶这般问,这便往矮凳上一坐,正儿八经地回了话。 “……大老爷同二老爷在祠堂祭祖,大门口扎了红灯笼,鞭炮放了一百八十响,晚间还要摆流水席,可西府一点儿动静都没,听说六公子都没过府!” 顾南音自是知晓一些东西二府的旧事,听见芳婆子这么说,便也轻轻叹了一息。 芳婆子说着说着就来了兴致,慢慢回想着府里仆妇们的私下闲谈,同顾南音递着话。 “从前奴婢有幸见过一次六公子,真真如高坐在云里头的谪仙一般,俊的让人不敢看……算起来那时候六公子不过十七八,如今一晃眼,竟成了皇爷身边儿的近臣!” 顾南音十六岁出阁,年纪又长其太多,故而同这位西府的从弟并不曾谋过面,闻言应了一声道:“我同广陵谢府割裂数十年间,从未有过交集,去岁我那前夫同前公爹却找上门来,苦求我为他们引荐——我那前公爹贪墨犯了事,眼瞅着要羁押天牢,想求着六从弟放过。从前我那前夫视我为草芥,动辄打骂,现如今瞧着他那副可怜样子,我只觉得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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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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