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子里转着许多思绪,感性的一边不断说着不可能,理智的一边却将至今为止所有的疑点一一理清,完全不顾主人不愿多看的意愿,将其纷纷送至眼前,令花锦双无处可躲。 其实早就有端倪了。 花锦双想:花家被几任帝王派人劝说入宫,一直以祖训为由婉拒,可上面的人岂是这么好说话的?花家若是不低头,武林豪杰大部分便归花家统领,上头真要动手,头一个出事的无论如何轮不上镇守边疆的程家。 何况这些年花家生意越做越大,产业遍布庆州和京城,上面是昏了什么头,会让一个不愿同朝廷站在一起的江湖中人将生意做到京城里去? 京城中遍地是王孙贵族,哪个动动小手指都能让花家吃不了兜着走,哪怕不能一锅端了,断了你的财路总是小菜一碟。 花家看上去黑白两道通吃,说是因威名和信誉,因多年来的人脉和关系,但花锦双认为这完全说不通。 只有官商一家,才能做到如此。 花锦夜和花锦双都不怎么打理家业,武林盟主选举又近在咫尺,一旦花锦夜坐了武林盟主的位置,花无琅现下的许多优势便会减半。 花锦夜若是带领武林,很可能会同朝廷的想法背道而驰,进一步加剧双方矛盾。 “缴刀令”正巧在这时宣布,时间上来看实在太巧合了。 花锦双自己也知道,最初跟程千述说关于花无琅打算在武林大会上召集英豪同盟,向朝廷彻底摊牌宣战,给程家洗清冤屈等等的说法根本站不住脚。 就像程千述说的:去了京城,又能如何?那已经不是武林人士能涉足的地盘了。 最坏的结局,就是率领武林中人同朝廷彻底势不两立,必掀起一番内战,既如此,将时间选在武林大会期间根本是多此一举——无论选在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结局。 但若是利用武林大会,令所有人同朝廷对立,掀起矛盾,致使武林大会无法顺利召开呢?新盟主一日不上位,花无琅便有大权在手。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一桩桩,一件件,所有的疑点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下。 花锦双站在门外,竟是有些茫然,他的目光飘忽不定,在门口来来往往的客人身上扫过,只觉得奇怪——人心真的永远无法被满足吗?江湖又到底是什么呢?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欢柳阁对面的树下,明明是孤身一人,也无人同他交谈,却硬是站出了守卫边疆城池的气势。 背脊笔直,两腿微分,双手自然下垂,腰侧挎着一把剑,像是在等谁回来的骑士。 他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在黑暗里却十分明亮。 看到花锦双出来,便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也不主动上前来,只沉默地观察着。 花锦双隔着车马同他对望,忽然就觉得无奈极了。 若这一切当真是爹所为,程家出事也必然不那么简单,他以后又要如何自处? 罢了,这段感情想必从一开始就没有结果,不过是他一厢情愿。 若是能为程家洗清冤屈,看着程千述结婚生子,幸福美满,也算是赎了花家的罪过。 可也许,当程千述知道一切后,就再也不想看到自己了。 花锦双鼻子发酸,感觉同师兄之间区区几步路的距离似乎再也走不到尽头。 程千述迈步朝花锦双走了过来,中间有几个喝醉的客人歪歪倒倒,他伸手扶了一把,眼睛始终看着不远处的少年。 花锦双突然决定赌一把,他拉过身边一人,刚好是绿萝,他朝绿萝低声说了几句话,绿萝一愣,转头去看程千述,茫然地走了过去。 程千述皱眉,目光看着花锦双,绿萝到了他面前,说:“三少让我告诉你,他有个很喜欢的人。” 程千述一愣。 绿萝回头看了眼,花锦双只笑眯眯地站在那头。 绿萝不安地道:“三少说,他一直喜欢程师兄,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嫁进程家。” 绿萝说完茫然道:“程师兄是谁?我还以为他喜欢柳少?” 程千述睁大了眼睛,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手指微微发抖。 绿萝担忧道:“你还好吗?” 程千述急促呼吸,胸口震动,声音沙哑地说:“我,抱歉,程家……程家不能……抱歉。” 程千述一时语无伦次,看着对面的少年,动了动嘴唇:“程师兄只把他当弟弟。” 绿萝落寞地垂下眼眸,无奈笑道:“我当只有我们这种人才总不能如愿,原来三少爷那般金贵完美的人物,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程千述心头一抖,呼吸有些发颤,喃喃道:“对不起。” 绿萝便转身去回复花锦双,花锦双一点头,抬头朝程千述喊道:“说好什么都听我的呢?” 程千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花锦双没等到回答,一笑,道:“罢了,没关系。” 花锦双拂袖就走,程千述下意识跟了过去,走在前头的人却始终没再回头。 等回了花府,花锦双面无表情却一头的汗水,绪儿忙上前递了毛巾又去端甜水来,花锦双摆了摆手:“我要沐浴,去准备吧。”
绪儿跟了主子这么多年,一眼就看出两人之间出了问题,他不敢多问,低头应是忙小跑着走了。 程千述上前,尴尬道:“双儿……” “比武招亲,去试试吧。”花锦双转过身来,笑了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明芳是个好姑娘。” 程千述皱眉:“我不是要说这个,我不喜欢她。” “没相处过如何知道?”少年笑得十分好看,眉眼弯弯,睫毛上仿佛落着皎洁月光,轻轻一眨,那星辉便落了满地,“今夜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别往心里去。” 程千述上前一步:“双儿,我们得谈谈。” 花锦双摆手,突然道:“还是叫师弟吧,大师兄。” 程千述:“……” 花锦双朝他调皮地一眨眼,红润的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之前让你叫双儿,是因为我有私心,我就喜欢听你叫我双儿。不过还是算了,现在听着觉得难受。” 程千述心头一紧,连呼吸都莫名染上了一层苦意,道:“为什么……” 花锦双却不答,摇摇头:“回吧,晚安。” 花锦双头也不回进了屋子,片刻后绪儿带人提着热水过来了,路过程千述身边时,绪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站在初夏夜风里的程千述茫然地品味着内心尚未成形的情感,只觉一阵怅然若失,仿佛一直捧在手里的宝贝突然就落在了地上,碎成了千万片。 说心疼似乎也不是,说难受似乎又有不同,这滋味仿佛一把钝刀在心间缓慢切割,教人焦虑万分,坐立不安,心脏处微微地抽疼。 程千述听着屋里隐约传来的水声,撩袍在阶梯上坐了,看着天边月亮。 说也奇怪,先前抱着双儿在马上看时,只觉得那月亮是从未见过的皎洁无暇,连心都软了;如今再看,却觉月色苍凉寂寞,十分孤独。 这一夜注定无眠,天快亮时程千述才终于睡了过去,梦里难得看见了花锦双小时候的模样。年幼的花三少就已经十分惹人喜欢了,像个白玉团子,眼睛黑白分明,十分好看,睫毛很长,嘴唇似新鲜的樱桃,红润光泽看着就觉得很甜。 梦里的小锦双穿着鹅黄色的小袄子,领边缀着白狐毛,在大人的带领下走得跌跌撞撞,抱着花无琅的一条腿,好奇地探头探脑。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这是锦双,双儿。”父亲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程千述抬头去看,见父亲程溱给他介绍,还将他往前推了推,“跟弟弟打个招呼?喜欢弟弟吗?” 程千述板着小脸,似个小大人般,严肃道:“锦双弟弟。” “千述……哥哥。”锦双礼貌问好,随即又突然笑起来,抱着花无琅的腿一个人咯咯咯地笑得欢快。 两家的长辈顿时都被逗笑了,花无琅道:“这孩子就是这样,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个美人坯子,”程溱打趣,“你不说是男孩,我还以为是个小姑娘。” 程千述也在打量花锦双,花锦双捂着嘴一直笑,片刻后又调皮地朝他挤眼睛。 程千述:“???” 待大人去书房,程千述便牵着花锦双在园子里四处溜达,晒太阳。 程千述也大不到哪儿去,却自诩是哥哥,板着脸说话时老气横秋地:“不能乱跑,知道吗?不要动……不能摘花!” 花锦双自小调皮淘气,花家的人都管不住,哪里是程千述管得住的? 程千述被折腾得一头汗,用小小的身躯将花锦双抱起来,吃力地搂着往外走:“不听话,念书去。” “不念!”花锦双肉乎乎的手去揪程千述头发,“你坏!你坏!” 程千述被抓得痛叫出声,不想理花锦双了,觉得带小孩儿太麻烦,于是把他还给管家花伯,径直拂袖走了。 花锦双又挣扎着从管家怀里下来,跌跌撞撞地跟在后头,口齿不清地喊:“等我……等……” “哥哥!” “等等我!” “哥哥……千述哥……” 程千述眉头皱起,在床上睡得很不安生。 床榻前,花锦双无声无息地坐在椅子里看着他,他有意收起了气息,程千述又有内伤未愈,并未察觉到有人进了房间。 花锦双独自喝茶,瞧见天边太阳升起,天光大亮了,才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他轻轻地关上门,床里正做恶梦的程千述含糊地低低道:“不走……你慢点……” “不走……哥哥哪儿也不去。” “……双儿。”
第32章 焦虑 花锦双失踪了。 花家的所有人一齐行动,找了足足一天都没有找到他人,花无琅骑在马上亲自寻找,怒吼:“你们谁又惹他了!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是谁!” 花锦夜跟在后面,骑在一匹黑马上,转头四顾,见程千述焦虑不安地拽着马绳,问:“千述?怎么了?你脸色太难看了。” 程千述摇摇头,脸色青中发黑,因为匆匆出门找人连头发也没束,随意挽在肩头,衣襟也乱着,腰带松垮系着,看着有了些尤诏人的感觉。 路过的百姓都好奇地看着他一头赭红色的头发,还有那立体俊美的五官,窃窃私语。 花洛文策马走到程千述身边,小声道:“锦双师兄没跟你说什么?” 程千述低头不语。 花洛文看着他:“你同他吵架了?” “没有。”程千述立刻否认,但心里又不太确定,那算是吵架吗? 花洛文说:“锦双师兄以前生气了就会闹失踪,但时间不会这么久。” 程千述心不在焉,环顾四周,快速地在人群里寻找着。他内心充满了不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让花锦双难过伤心了,那位娇生惯养的少爷还从未一个人离开过庆州,他会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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