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是最后一个被灭亡的国家。 天下中原分七国,齐、燕、陈、宋、楚、赵、魏,其中赵为主国,余下六国附属,奈何百年过去,作为主国的赵国早已满目疮痍,赵帝荒淫无道,穷奢极欲,民间怨声载道,彼时六属国中,魏国并不强大,甚至隐隐有为楚所吞并之势,直到戾即位。 他花了十几年修生养息,让几要沦为他国奴隶的大魏脱胎换骨,兵强马壮。而今年他已三十又七,仅仅花了七年,便吞并六国,统一天下。 可谓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盖世枭雄。 “官家,想不到那赵帝宫中,竟还藏着这般绝色美人!”一个虬髯汉子大声道,“他娘的,这老不死的还真会享受!” 女郎却想,魏帝同赵帝,不是差不多的年岁么? 这想法也只在她脑海中转了一圈,随后便趋于平静。 别说那虬髯汉子,便是其他诸将,也为女郎绝世的美貌所迷,这女郎着实是世间难见的绝色,男人见了哪有不驻足的?只是众人也知晓,这样的绝色,也只有官家才受用得起,因此并不敢多看,不过这女郎也是稀奇,他们一路杀进来,所见到的人无不体似筛糠跪地求饶,惟独她,竟还能安心读书,仿佛比起性命,那页没读完的书更重要些。 这些年跟着官家南征北战,见过的各国佳丽不胜其数,什么小家碧玉金枝玉叶,见了官家,都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份儿,没人能不惧怕这位史上最可怕也最嗜血好战的帝王,他有着惊世之才,却又自负傲慢,从不将他人的死活放在眼中,天生以杀戮为乐,仿佛他降临到这个世上,便是为了鲜血而生。 也不是没有故作坚强的美人做出宁死不屈的架势,奈何官家并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美人的血和普通人的血一样,都是温热的鲜红色,看到过官家杀人的人,绝不可能不畏惧。便是他们这些跟随关键多年的将士,与不怒自威的官家说话时,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别见虬髯汉子敢这样开玩笑,实则官家若是瞧他一眼,他都能吓得两股战战。 可眼前这绝色女郎,却是当真一点也不怕。 或者说她是完完全全不在意自己的死活,唯一叫她情绪有了些许波动的,是那弄脏了她衣裙与书本的污血。 能止小儿夜啼的暴君,滴滴拉拉鲜血不停的长剑,都不能叫她动容。 原本还算热闹的大殿,瞬间鸦雀无声,此时此刻,倘若有人头发掉了一根,兴许都能被听得清楚,周围的人都失去了声音,大气不敢喘,只看着那高大魁梧的魏帝将剑尖缓缓指向姿容绝色的女郎——正如她不怕他,他也不为这美色所惑。
长剑闪耀着尖锐的光,女郎甚至能够闻到那长剑沾染了数不尽的鲜血后所散发出的血腥味,她不喜欢过于浓烈的事物与气味,血的味道自然不讨女郎欢心,因此她伸出手,将剑尖稍微往远处拨动一些。 众将皆以“此乃勇士也”的眼神看着她,这一刻,女郎这份勇气,比她的美貌更胜。 魏帝显然也没有想要立即杀了她,毕竟这样的美丽,若是立刻杀了,见不到这张美丽的面容露出恐惧、悲伤的神色,那上天叫她生得这样绝色,又有什么意义? 但她并非标新立异,甚至于从大破宫门到现在,她脸上,自始至终,也仅有一开始因为书本与衣裙被弄脏所露出的淡淡惋惜。 然这惋惜也不算什么,对女郎而言,惋惜也好,遗憾也好,都不是不能接受的,就像是当初她被抢走了未婚夫,又被家族送入宫中,做赵帝的皇后,她同样也很平静地接受了。 此时被暴君以剑指喉,她仍旧没有太大的情绪。 今天死去,还是明天死去,又有什么分别呢?人总是要死的。 魏帝那双微微泛着血红的眼眸眯起来,他分得清虚实,那些假装不怕的女子,哪怕佯作大胆与他说话,声音与身体也在颤抖,她们自恃美貌,以为能将他铁石心肠打动,殊不知他更爱看她们那貌美脸上露出的恐惧与绝望,养在闺阁的女子,哪怕成日勾心斗角的算计,也不过为的夫主宠爱或蝇头小利,真见了血,比老鼠胆子都小。 他随手将长剑收回剑鞘,朝女郎伸出大手,靠近了才发觉她的脸蛋竟比他的手掌都要小,下巴被他攫住,她也不怕不慌,看他与看路边草木无异。 魏帝厌恶有人不怕他。 他要这天底下人听到他的名字都瑟瑟发抖,见到他便跪地求饶,畏惧与鲜血才能让他感到快慰,那是再多的美人都无法相提并论的。 “你是谁家的女郎?” 女郎被他捏着下巴,很不舒服,魏帝的手指修长好看,却因为常年握刀剑而粗糙无比,磨得她雪嫩的肌肤生疼,试着挣扎两下,力气却又不够,便也算了。 正在这时,方才昏迷不醒的青雀发出一声痛呼,慢慢睁开眼睛,视线慢慢对焦,只看见一群身着甲胄的彪形大汉——魏处北,无论男女都生得高大健壮,她一见这些人,又见那带血的兵刃,当时就吓得两股战战,甚至没法从地上爬起来。 先前那虬髯大将瞬间将手上大刀对准青雀脖颈,小宫女吓得脸色发白,魂不附体,魏帝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女郎的面容,想看看是不是把她的宫女杀了,她也能够无动于衷。 “女、女郎……”青雀结结巴巴,只看了魏帝一眼,便一副要厥过去的模样。 “小宫女,你说说看,这是谁家的女郎?” 虬髯汉子问,刀锋逼入青雀脖颈,已然见了血,青雀吓到话都说不全乎,哆哆嗦嗦,哪里敢不答?只是她此刻内心充斥着恐惧,说话也颠三倒四。 然能住这金凤宫的,除却赵后,还能是谁? 女郎静静地看着吓到语无伦次的青雀:“我姓温,名离慢,是大赵世家温氏女,亦是赵帝继后。她胆子很小,请不要吓唬她。” 青雀泪水断了线般往下落,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想求饶,想为女郎求情,可唇舌像是打了结,什么也说不出来,结果却是女郎为她说好话! “继后?”魏帝慢吞吞看向地上那已死透了的赵帝,脑满肠肥,丑陋不堪,扒了这层人皮怕是浑身都是油,这样的人,也配得上她?“为何嫁他?” 温离慢神色淡漠:“长辈之命,不能违背。” 魏帝嗤笑,任谁都知在他这里,长辈二字毫无意义。 他松开手,温离慢下巴上却浮现出红色手印,久久不退,足见其肌肤娇嫩。 “你很有趣。”嗜血的暴君这样说,弯下腰,与她视线持平,四目对视,“朕很期待,你之后的表现。” 说完,他又道:“杀了吧。” 说的并非温离慢,而是青雀。 虬髯汉子抬起刀,瞬间将青雀脖子砍断,鲜血四溢,脑袋又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一圈,正滚到温离慢脚下,温离慢低头看去,青雀面上还有着未曾消退的恐惧,虬髯汉子下手之快,甚至让青雀来不及求饶。 但人死了,也就是死了,仅此而已。 这小宫女虽胆小如鼠,可皇宫其他宫人内侍都死的死逃的逃,她却留下愿意陪伴这女郎,足见其忠心,然而她死了,这女郎却毫不动容,甚至面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若说先前是胆子大,现在看来,怕是天生的无情。 也正是这份无情,使得她愈发美如寒冰,也冷如寒冰。 魏帝又朝温离慢伸出手,“过来。” 他命人当面杀了她的宫女,她仍生不出畏惧来,摇头:“我的书还没有读完,哪里也不去。你若要杀我,当给我一炷香的时间。”
第3章 (殉节。) * 魏帝的一众心腹大将:? 这女郎究竟知不知道站在她面前是的何人?她怎敢对官家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间,众人纷纷以敬佩的眼神望着温离慢,差点儿没称她一声女英雄。 魏帝语气阴鸷:“若是不给呢?” 温离慢道:“那便杀吧。” 她无所谓自己的生死,正如她也无所谓别人的生死。 魏帝却不肯如她意,杀一个根本不怕死的人有什么意思,他喜欢看到的美人脸上露出的恐惧与绝望,将极致的美丽沾染,把白的染成黑的,好的变成坏的,才是他的兴趣所在,眼下一刀砍掉这女郎的头颅,固然也很有意思,可魏帝杀人如麻,并不缺温离慢这一个,且她不恐惧不害怕,反倒勾起了他的兴趣,他想让这张美丽的脸,也露出诸如他的生母、生父,以及那养尊处优的十七个兄弟一样的表情。 看到恶鬼一般,尖叫、发疯、最后惊恐地死去。 因此他直接挑起长剑,剑光一闪,温离慢却连眼睛都不曾眨动,只是这长剑并非要割断她的喉咙,而是那本她尚未读完的书,在这剑光中,碎裂成雪花,纷纷扬扬自空中落下,有些沾到了温离慢的衣裙,有些落到了地上的血,再看魏帝,他面无表情,冰冷肃杀的气息十分可怖,温离慢却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恶意。 她不怕死,他便不杀她。 她想读完这本书,他偏要毁了这本书。 温离慢安静地低下头看向已经破碎的看不出原样的书,却也没有露出魏帝想看见的失望或是愤怒,因为那不过是一本书,能读完固然是好,读不完,其实也没什么紧要。 好像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够左右她情绪的人事物。 魏帝眯起那双泛着血红的眼眸,他不信这世上真有人能够什么都不在意,尤其还是一只被养在笼子里的名贵雀鸟,现在他对她愈发有了兴趣,这张绝色的脸,他要看到她畏惧,看到她不安,看到她惶惑落泪,像其他被杀的人一样,跪在地上乞求他的怜悯。 “若是朕在这里把你的衣服扒光,拖着你出去,你也不会哭吗?” 没有情感,难道也没有羞耻心? 温离慢看着他,摇头:“你不会这样做。” 众大将不由咋舌,心道这女郎真是敢说,他们官家哪有不敢做的事!只是顺着女郎的话一想,却又发觉当真如此,跟了官家十来年,征战南北浴血奋战,官家好战嗜杀,但的的确确从未做过诸如这等没有格调之事,反倒是这坐在王位上的赵帝,据说最喜爱貌美女子裸|身侍奉,也常以此为乐。 魏帝轻哼一声,再度朝温离慢伸手:“过来。” 温离慢并不喜欢与人有肌肤之亲,她摇头:“请不要碰我。” 魏帝抓住她细细的手腕,她却也不挣扎,实在是诡异,明明不喜欢被人碰,可若是强硬的碰了,她也不会反抗,魏帝那只握习惯刀剑的手,触及她的手腕,只觉得格外娇嫩脆弱,他只要稍稍用点力,就能将这腕子折断,那样的话,这个美人会露出痛苦的表情吗? 但如果只是因为疼痛而出现的表情,并不够美丽,被恐惧渲染,才令人着迷。 温离慢个子并不高,她自出生起便体弱多病,又天生不足,而魏帝高大魁梧,他一步她要跑上两三步才跟得上,衣裙繁琐,踉踉跄跄,金凤宫的宫人早四散逃开,可出了金凤宫才知道,这偌大的赵国王宫,到处都是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死不瞑目的尸体,他们脸上还残留着生前的绝望与恐惧,空气中蔓延着浓浓的鲜血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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