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穆被堵得语塞,涨红着脸半晌,才道:“殿下不急吗?先前臣听了殿下的嘱咐,未在朝堂上与圣人有过冲突,凡事也都退让着,可如今圣人步步紧逼,显然未将咱们放在眼里。圣人的意思,殿下难道看不出来吗?这是要一点一点将我们几个世家逼得没有立足之地啊!” “急?”齐太后慢慢闭上眼,双手在胸前合十,声音沉稳而平缓,“他也是我的庶子,只要我在一日,你还怕没有齐家的立足之地?任他有翻天的本事,也得看我的意思。他这皇位,是我纵着给的,日后自然也能收回来。大凉是他的,也是几大世家的,他年轻气盛,若一直这样闹腾,总有一天旁人要忍耐不下。你这个‘外戚’该想的,是到时候,你拿谁来取代他。” 齐穆没立刻回应,目光在听到“外戚”二字时,微微一动。 是啊,齐家有今日,都是因为有太后在,先帝也好,如今的圣人也好,都是太后的庶子,都得尊敬亲长。若有朝一日,圣人惹了众怒,太后一道旨意便能废了皇帝——这在前朝也并非没有过。 只是,他们得先能寻到合适的继任者,这个继任者,最好还是出自齐家。 他看一眼一旁低眉敛目的女儿,忽然明白太后的用意。 当初太子萧煜议亲时,太后也曾动过将齐家女郎嫁去东宫的念头,因太子的抗拒和他这个做父亲的反对而作罢,如今他却有些醒悟了。 “臣明白了,待年节过后,便会向圣人上疏,请早充后宫,诞育子嗣,以固国本。” “正该如此。”齐太后缓下脸色,放下合十在胸前的双手,将佛珠缠上手腕,让齐沉香坐下,推了一盘点心过去,“用两口吧,你是个好孩子,一大早便起来陪着我念佛去了,难为你静得下心,这会儿该饿了。” 齐沉香笑着道了声谢后坐下,随手取了一块点心用起来,心里却有几分犹疑。 方才父亲和太后的话她听得分明,原来让她嫁给圣人,并非是他们真心替她寻了一门称心的婚姻,而是想让她登上皇后的位置,继续保住齐家的地位。非但如此,他们甚至还有要将圣人拉下皇位的打算! 既然如此,又为何总对她说,嫁进宫廷,是她这辈子最好的机会呢? 她将这些疑惑装在心里,越来越重,终于在齐穆走后,向太后问了出来。 齐太后望着她轻轻摇头,目光有些黯淡,不知是因为惋惜还是因为别的:“我上回就同你说过,人啊,目光要放长远些,权势地位在手里,就什么也不用怕。你家中的兄弟姊妹里,我最看重的就是你,你年纪最小,却是最懂事、最恭顺的一个,从来行止有度,大方谦和,我盼着你将来能走到我这个位置上来。你的日子还长着呢,慢慢来,明白吗?” “姑母,我——”齐沉香怔怔的望着她,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想问姑母,这些年在太极宫里过得是否如意,也想问她,是否后悔过当初嫁给高宗皇帝。 所有人都知道,当初高宗皇帝对太后一见倾心,将其娶回宫后,恩爱二十余年。正是因心里这份情在,高宗才能容忍太后在自己晚年时一个一个除掉后宫的其他嫔妃们,再将他的孩子们或贬或逐,只留下懦弱的长子萧濂继承皇位。 可她总觉得,这一切像是旁人杜撰的一般,若当真深情厚谊,夫妻之间又怎会走到那一步呢? 这样的日子并非她心中期盼的,可面对姑母慈爱中带着期盼和严厉的目光,她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违背自己的心意,点头道了声“明白”。 …… 那日奉御看过果儿的病,确认并无大碍,只是小娘子从前体弱,骤然换了地方不大适应,开过几贴药吃下,三五日后便大好了。 眼看年节一日近似一日,人心也跟着浮动起来。只是骊山不比热闹繁华的长安城,众人无法到各处酒肆街市间玩乐,便只好日日出入山下的乡村市集、温泉宫附近的庄园楼阁,和山下郊野的马场。 其中,马场上的人格外多,除了少年郎外,也不少都是年轻貌美的贵族女郎,原因无他,许多人都听说圣人爱骑射,每隔两三日便会到马场上松松筋骨,练练技艺,有时还会带上前来参加年节宴会的使臣们和许多亲贵子弟。 这日,眼看前几日下的那场大雪已消融得差不多了,楚宁便带着已然痊愈的果儿一道,下山去了郊野的马场。
第32章 骑术 你的骑术果然不大好。 大约是因为前几日连着下雪, 这一日的日头格外好,照在身上将风里吹来的寒冷也驱散了许多。 下山路上的积雪也已融得差不多,又每日被仆从们清扫着, 已然畅行无阻。 楚宁带着果儿两个, 引了几个仆从,走下山道后又乘马车, 不一会儿便到了宽广的马场中。 她今日穿了一身冬季的骑装, 满头的乌发也盘了个简单大方的发饰,整个人看上去身姿挺拔,比平日的端庄娇柔更多了几分英姿飒爽,本就美丽出挑的模样越发亮眼,几乎一走进其中, 便已吸引了无数道目光。 这样的情形她早已习惯, 心中未有半点波澜,只扫一眼附近的一道道身影, 见有不少贵族子弟和女郎在, 又有几个千牛卫侍卫的身影,便明白定是萧恪之也在此,才引来这样多人。 一旁的果儿却还十分腼腆, 见到不少人的目光投来, 登时有几分扭捏地退到楚宁身后,拉着她的衣袖不敢前行。 这孩子生性如此, 许夫人为此总有些担忧,今日让她跟着楚宁来学骑马,也是想教她学着放开性子,练练胆子。 他们夫妻两个过惯了过去在乡野的日子,即便一下子从普通的田舍郎变成了王公贵族, 往后也不会再有大的波澜。而果儿年岁还小,将来要嫁人成家,做父母的自然希望她也能过得像长安城里其他贵族少女一般好。 楚宁看着这一对老夫妻对独女如此爱护,自然而然便联想到自己已故的父母。 她的父母当年也是这般对她这个女儿,一心想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放眼整个长安,鲜少有那个高门大户的家族里,还有她的父母这般端方正直、温和慈爱,又相亲相依的夫妻。 可惜,她母亲去得早,父亲后来也被萧煜害死,剩下她这个孤女,注定不能如夫妻两个期望地那般一生无忧了。 倒是果儿,父母双全,家庭美满,让她陡然生出许多寄托来——若她已注定要活得煎熬,不如帮一帮这个孩子,看着这个孩子能好好地过下去,也算是对她自己的一份慰藉了。 “果儿,咱们先去挑一匹马,好不好?”她笑着微微弯腰,替果儿将衣领和小裘帽拢紧,指了指不远处的马厩问。 果儿羞涩的目光在碰到马厩时亮了一下,到底还是个爱玩的孩子,迟疑片刻后,便冲她点点头。 一旁跟随的仆从见状,忙将二人引到马厩边,唤了马奴来替二人挑选。 楚宁并非第一回 来骊山,本就有熟悉的马儿养在这儿,便多费心带着果儿挑选。 那马奴十分机灵,见果儿年纪小,又腼腆,忙将二人带到一匹还未成年的小母马面前:“殿下,这匹马儿是大腕名马配的种,脾气温和,脚力也稳健,正适合小娘子学骑马。” 果儿看着虽比一般马儿娇小,却还是比她高大许多的小红马,眼里既有期待,又有紧张,一时有些不敢上前:“殿下,我有些害怕。” 楚宁站在她身旁,一手牵着她,另一手示范一般抚了抚那匹小马,又握着一把草料喂过去。 小红马打了个响鼻,慢慢在楚宁掌心里蹭了蹭,显出几分亲近。 果儿看得越发心动,终于踩上马奴准备的杌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小红马。 小红马甩甩脑袋,主动靠近她,似乎并不怕生,不一会儿便慢慢熟悉起来了。 马奴见差不多了,便上前打开门,将小红马牵出来,要带二人到外头宽阔的地方去溜一溜。 只是三人才一转头,却一下对上正看着这边的萧恪之。 他穿这一身戎装,身边只两个千牛卫的侍卫跟随着,看样子已不知在后面看了多久。 “陛下!”那马奴吓了一跳,慌忙跪下行礼。 果儿也一下局促起来,面对自己的表兄,一时竟下意识往楚宁身后躲了躲。 唯有楚宁,十分镇定地拉住她,瞥一眼外头依然十分热闹的情形,笑着上前两步,一丝不苟、毫无破绽地冲他行礼:“侄媳不知陛下在此,失礼了。” 萧恪之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目光里闪过几分复杂之色,随即沉声道:“无事,都起来吧。” 他没再看楚宁,而是走到果儿眼前,弯下腰问:“果儿今日来学骑马吗?” 果儿捏着楚宁的手,眨巴着眼点头,声音又小又细:“是,果儿跟着殿下来学骑马。” 大约也是觉得自己威仪冷峻的模样吓到了这个害羞腼腆的表妹,萧恪之尽力缓了脸色,看看她们身后的小红马,点头道:“这马儿选得好,正适合初学。” 果儿红红的脸蛋上有几分开心:“是殿下带着我挑的。” “嗯。”萧恪之也不知是不是有意回避,看也没看楚宁一眼,只示意将小红马牵到外头人少些的场上。 几人一路沉默着过去,立刻便引来不少人的目光。几位大臣、使者并几个年轻的贵族男女纷纷骑着马过来,其中正有才赶来的赵玉娥,引得楚宁悄悄多看了一眼。 “陛下这是要亲自教卫小娘子骑马吗?”一位宗亲看看小红马,笑着发问。 果儿一听皇帝亲自教,吓了一跳,下意识白着脸抓紧楚宁的衣角,引得一旁的众人脸色都有些讪讪。 楚宁正想开口解围,赵玉娥已抢先一步,道:“小娘子学骑马并非是一两日的事,陛下日理万机,想来不会有时间多教导卫娘子。依我看,不妨请陛下挑一位骑术上佳的女郎,好好教一教卫娘子。” 她是这几日雪停后才来的骊山。 虽是高门贵女,却到底算不上皇室近亲,兄长赵伦又远在播州,未随驾前来,她这个官眷自然也不好擅自前来。 只是近来,她收到兄长从播州送来的消息,知道近来有人在播州四处打探她父亲生前和南诏之间的事,又听说萧恪之还召了几位地方上的将领入京述职,心中难免有些紧张,这才想法子托了赵家的其他亲眷,借着他们与萧氏皇族的姻亲关系,早几日过来看看情况。 好容易在马场上遇到萧恪之,她自然要抓住机会。 周遭众人就是再迟钝,也有些明白她的意图。毕竟,女郎们学骑马,大多是为了出外郊游、玩乐,能称得上精湛的极少,论骑术,长安城的闺秀们几乎无人比得过她这个将门之女,她显然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在皇帝面前出一出风头,留个好印象。 而赵玉娥也丝毫不羞涩,接着道:“陛下若不知该挑哪位女郎,不如让大家先比一场,谁能拔得头筹,自然就是骑术最佳的。” 萧恪之并未回答,却忽然看一眼楚宁,沉声道:“侄媳以为如何?朕记得方才果儿说,她本是想跟着你学骑马的。” 楚宁应声抬头,对上他锐利的目光,立刻明白过来,他这是根本不想让她这个太子妃教自己的表妹。 “侄媳骑术不佳,本就怕耽误了卫娘子,若有骑术精湛的娘子来教,自然最好。一切全凭陛下做主。” 萧恪之这才“唔”一声,抬手道:“那便让几位女郎赛一场吧。” 他话说完,便转身走到一旁的看台上,不再理会旁人,倒是底下的几个女郎,顿时紧张起来,纷纷转头上马,即便知道比不过赵玉娥,也没人想在这样的场合丢脸。 皇帝只让比一比,却未说该如何比,这些自有下人立刻去办。不一会儿,便将那几位女郎引到一处黑旗旁,以此为起点,在远处的坡道上插一面彩旗,先拔下彩旗的便算胜者。 楚宁未过去,索性带着果儿也走上看台,饶有兴致地打算观赛。 几个大臣宗亲坐在下方交头接耳,说说笑笑,萧恪之一人坐在正中的高座上,瞥一眼拉着果儿的楚宁,道:“侄媳不去?” “侄媳可不敢献丑。”楚宁转头冲他笑,表情再自然不过,目光里却带着几分嗔怪,好似再说:“分明是你有意不让我去。” 萧恪之望着她映在金色阳光里的,白皙而透着绯红的美丽脸庞,心口莫名滑过一阵酥意,好似回到那日靠在汤泉池里,抱着她边吻她湿漉漉的脖颈,边看她娇笑着闪躲时的样子一般。 他抿唇不语,慢慢移开视线,搁在扶栏上的手悄无声息地捏紧。 “殿下,”果儿苦着脸拉楚宁的衣袖,小声道,“果儿想让殿下教骑马……” 楚宁刚想安慰她,身后却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你是朕的表妹,要学骑马,自然该让骑术最好的人教你。” 楚宁觉得他这大约是在嘲讽她的骑术不佳。 她回首轻飘飘瞥他一眼,扭过头不说话。 他目不斜视地又走近一步,与她并肩站着,只余几寸的距离,低头拍拍果儿的脑袋,肃然道:“你放心,他们没人敢欺负你。” 果儿仰着脑袋,看看楚宁,又看看萧恪之,虽还不情愿,到底还是点头不敢再拒绝。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萧恪之没再动,只是静静站在楚宁的身边,与她一同望向台下场上的情况。 隔着几寸的距离,寒风时不时吹过,将二人的衣袍吹起,时不时碰到一处,在半空中暧昧地摩挲、纠缠。 二人都默不作声,气氛却莫名有一丝奇异的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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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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