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服鬼无奈道:“打住,我压根就没打算贺喜祝福。还有,我也不难过,你的洞房花烛夜,我少说也看了上千次了,早烦了,哪有心思去难过?” 喜服鬼心道,能死分明是最好的结局。 月底的时候,封迎差人把在宗正寺找到的有关萧宛的陈年卷宗拓印全送了来。赵瑶翻着看了两页,无奈对古文字不熟稔又对这些错综复杂的皇室宗谱不感兴趣,于是没几天就打消了这个要刨根问底查真相的念头。 赵瑶安慰自己道:“反正也不不确定那个萧宛到底跟那只鬼有没有关系,不看也罢。” 然则,夜里失眠,翻来覆去想的都是喜服鬼那天要死不活的表情,虽然他微微蹙眉,但就是那抹微微,跟斩不断的丝线一般,扯着她的眼皮,搅得她无法安眠。 第二天午时,因姜城在,喜服鬼便飘飘荡荡的又闪了出去,说是不想听她二人腻歪。等他红衣一飘走,赵瑶立刻翻出那些拓本:“姜城,你帮我找一下……跟寿阳郡主有关的男人。” 姜城正在喝茶,一口气没顺好,立刻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 “寿阳郡主?”姜城擦了擦嘴,傻愣道,“是那个七百年前十三州兵乱的寿阳郡主萧宛?” “对。” “你找她男人做什么?”姜城边说接住拓本,问道,“又是延平王府的那位小郡主指派的活计?” “你就当是吧。”赵瑶边看边答,“其实,我也挺想知道的。” 姜城无奈摇头:“虽然不知道你们做这些干什么,不过……”他突然话锋一转,“我还真知道些关于萧宛的野史传闻,是和云州有关的。” 赵瑶吃惊:“云州?” 姜城道:“这些青史留名的女子豪杰中,家母最是敬仰萧宛。因而我小时候听的最多的就是萧宛的事迹。萧宛虽出生在京城王府,但十岁时跑到云州稷山拜师。传说她的师父就是那个活了一百多年的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东山居士。” 赵瑶乐道:“假的吧?不是说东山居士只是大成时期萧氏皇族为了登基继位特意编纂的一个传说吗?” 姜城笑道:“哎,我讲的就是民间流传的有关萧宛的传奇嘛,不要在意真假,图一乐吧。” “话说,萧宛拜师后在稷山待了六年,学的一身胆识谋略,而后下山归京,这才搅动十三州风云。” 赵瑶笑着摇头,晃了晃手中的拓本。 “真是胡编乱造,这宗谱上明明写着,萧宛十岁至十六岁期间一直在京城,并未去什么稷山。” “无趣,无趣。”姜城叹气,“都说了是民间传说,自然不是真的了,你听个乐还不成吗?” “好吧。”赵瑶放下手中的拓本,做出洗耳恭听状。 姜城饮了口茶,接着道:“我们都知萧宛在十九岁那年拿着辽武帝留给她的兵符,闯进摄政王府,分析一番天下大势后,道出那句历史上最有名也最大逆不道的求婚之言。” 姜城表情严肃,沉声演道:“摄政王,杀了小皇帝,这天下,我们来分,如何?我萧宛心高气傲,从不与他人分享什么,不过,我愿同摄政王同坐这天下。” “嗯?”赵瑶摇头,“我还真不知道。” 姜城继续讲:“总之,之后你也是知道的,摄政王杀了小皇帝,却不想平阳侯率先起兵谋权,而后诸路枭雄纷纷割据称王,局势失控,天下大乱。再后来,萧宛和摄政王死在不鸣山一役。” 赵瑶想都不想,蹦出一句话:“可后来萧宛胞弟萧九迅速招揽群英,不到十年就登基称帝,这么说,有没有可能……萧宛其实本意就是为了搅乱朝局,给胞弟铺平登基之路?” 姜城点头:“现在来看,是有几分可能。不过,我要讲的不是她同摄政王,世人皆道,萧宛与摄政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不论地位性情还是胆识谋略,二人都很登对。可是,你忘了,我前面说的,萧宛在云州稷山学艺六年。” “莫不是要编造一段师徒恋出来?” “哈哈哈,不是。”姜城眨了眨眼睛,“你知道,咱云州人都信稷山有灵,现在那些人口中所说的稷山神巫,其实就是指当时的东山居士。” 赵瑶突然想起自己花银子买来的那张没用的鬼画符,“稷山神巫是不是有个首徒?” “不错。”姜城点头,“我正是要说他。我娘说,现在稷山附近的镇上还有人知道这些传说,神巫首徒同萧宛是对恋人。然而,最终并未结缘是因那个首徒改了萧宛命轨,自断了姻缘线。你可知,传说中,稷山神巫一脉能观世人命格,改命轨,这位首徒见到萧宛的第一眼,就知她是帝王命格,然而此生必命途多舛,虽能至帝位,但结局必定凄凉无比。因而他想改了萧宛的命轨。” 姜城见赵瑶一脸惊愣,笑道:“早说了这就是个民间编造的桃色版本,情节自然是这般离奇,你莫要惊讶。” 赵瑶却突然站起身,抬头对着三尺处问道:“可是真的?” 姜城有些不知所措:“阿瑶,你怎么了?” 红衣鬼卷着衣袖,嘴角微微撇了一下:“你夫君都说了,民间编造的桃色版本,这么离奇的故事,你还想当真?” 赵瑶一巴掌拍在桌上,喝道:“讲实话!” 红衣鬼慢慢抬头,笑道:“你知道吗,这一世,你最不可爱。” “那我是谁?” “你轮回了这么久,我怎知你到底是谁?” “我是否曾有一世,名叫萧宛?” 他沉默了。 赵瑶指着已经石化的姜城问他:“他说的,是真的吗?” 良久,半空中才传来一声回答:“差不多吧。” “阿瑶……你,你在跟什么东西说话?” 红衣鬼轻叹一声,慢慢显了形。他对着姜城点头道:“见谅。” 姜城啊的惊叫一声,疾步退后,抵着桌边,不敢靠近。 赵瑶一时也有些懵。 原来他还会显形! 他第一次显出形来,红衣黑发,神情平静。垂下的广袖遮住了衣袖上的双花绣。 “轮回转世七百多年,你已不是萧宛。”他开口道,“我之所以跟着你,是因为洪泽这么大,除了你我还能认出,其他的,都已是沧海桑田,再没有我熟悉的事物了。” 他缓缓弯腰行礼:“今日忽听到此事的传说,有些感触,想了几百年未想开的东西,突然一下就悟了。以后,我自会离去,待我离去后,你们自会将我忘记,请二位不必担心。打扰多年,还请见谅。” 赵瑶心里有些堵。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当这是你家,凭什么?” 红衣鬼挑起长眉,忽然笑道:“我来,你拦不住,我走,你同样也拦不住,就凭我是鬼,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可你无可奈何。” 赵瑶恶狠狠看着他,他原本笑着,可见她红着眼圈,有气又怒的又委屈的样子,终是不忍,别过脸去轻声道:“我走之前,你可有什么想问的,这次我不说鬼话,讲真话。” “你为我……不,你为了让萧宛活的更好些,强行改了她的命轨,却不想不仅导致她与帝位无缘,还让你俩断了姻缘线,你真是、你可真是……” “自作孽不可活。”红衣鬼替她说道。 赵瑶突然掩面呜咽起来,喃喃道:“活该。” 她虽不记得,但她设身处地的想了,就替他感到难受。 姜城过来安抚她,她边擦着泪边说道:“多年陪伴,如同老友,今天听闻真相,怎能不替他难过?” 红衣鬼面无表情的看着垂下的袖摆,慢慢隐去身形。 “你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红衣鬼一顿,霎时有些紧张。 “你叫什么?” 闻言,他默默露出了几分苦笑。 是自己太紧张了。 “无良。”
第四章 “我萧宛一向心气高,从不信命。这天下将乱,王侯将相,不过是各凭本事,同命无关!” 东山居士摇头,“可郡主并无帝王命。凡事莫强求。” 四月末的稷山,依然阴寒。 他敲开师妹的门,闪身进去。 “快看我带什么回来了。”他从怀中掏出一方包好的手帕。 萧宛扔掉手中的书,眼睛发亮:“是牡丹种!” 他一把捏住手帕,高高举起:“想种吗?” 萧宛笑问:“有条件?好啊,都答应,什么条件?” 他微微舒展开眉头,叹息道:“傻姑娘,不问什么条件就先答应。” 他深吸了口气,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信物。” 萧宛愣住。 他表情认真,“定情信物,你接受吗?” 萧宛突然嗤笑一声,抬手接过:“大大方方给就得了,怎么,怕我不要?我萧宛喜欢什么,从不遮遮掩掩。哪像你?” 她凑到他耳边,悄声道:“师父早就告诉我了,你的姻缘线,那一端,在我手腕上系着呢。” 稷山六年,六度春秋。 她下山前往他怀里塞了个布包:“给你的,等我父王身体好些了,我就同他说。你呢,到时候就穿着它来王府就行。” 他抖开包袱,看到那件大红色的喜服上轻重不一的走线,撇嘴道:“这绣工……你随便耍的剑花都比它好看。” “哈哈,多谢夸奖。” 深秋八月,叱咤风云的老王爷病逝。 东山居士首徒无良奉师命下山。 到京城时,正是黄昏。忙碌了一天的萧宛身着丧服,亲自来接。 “还好吗?” 萧宛面色略有疲惫,摇头道:“不太好。恐怕今上也撑不了几天了,大辽的皇权脆弱的似乎我一眨眼它就会榻。” “无良,皇上昏庸,储君年幼痴傻。可我每次想做些什么,都会想起师父的话。并非我自大,我拜师六年,学到的所有本事,难道只用来辅佐这样一个不成气候的皇室?就因为没有帝王命,雄图伟业,我就连想都不能?” 她眼中闪烁着泪光:“我不信命,我不愿信命!” 他沉默了。 又一年春。 他在王府待了将近半年了。 她的野心,她的热血,他都看的清楚。 她因什么缚住手脚,他也清楚。 萧宛的幼弟萧九在前院玩闹时,见他在廊下出神,欢喜的跑来,抬起端着的胳膊:“无良哥哥,看这个。” 那是一只雏鹰,被拔了指甲,拴上了铁链。“楼沁将军打来的。他说等它长大了翅膀一展,能飞上三万里高空,整个草原上,全是他的猎物,可厉害了呢!” 孩子似乎很高兴,但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有些失落道:“可是阿姐却骂我,说栓了链子的鹰就不叫鹰了。” “无良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玩去吧。” 那天夜里,他俯身轻轻在萧宛额头上落下一吻。 “稷山巫族,可逆天改命,你可知道?” 只是,自此以后,逆天之人必受天谴,以命改命,不入轮回,为天下人所忘。 红衣鬼游荡在人间,经过街巷,经过荒野,经过青楼画舫。 他想起陈年往事,轻声自嘲:“自作孽,不可活。” 当年改命轨时,萧宛突然惊醒。 “你做什么?” “给你改命。” “你穿喜服做什么?改完命你就死吗?”萧宛忍无可忍,“你停手!若是改命轨这么容易,早有一堆人登基称帝了,你给我停下!你若死了,我什么命都过不好!” “安心,你会忘了我。” 红衣鬼慢慢挽起广袖,一根断了的红线随风飘着。他浅浅一叹,摇头道:“也是任性。扰了我,全完了。帝王没做成,倒是成了十三州兵乱的传说。” 他惆怅又无聊的徘徊在茶楼,想听听八卦解解闷。 自那年他离开赵瑶,已快十年。她也会像每一世的她一样,等他离去,就会慢慢地忘记他。 十年里,她同她那个夫君一起,整理修订了各朝各代的话本志怪民间传奇,还在写一部从辽开始至今的纪传体通史。 他知道,她必会因为这本史书,再一次在后世的史册中留名。 他托着脑袋,无聊的停在茶楼一角,出神的望着来来往往的人。 他旁边,一人正和另一人闲聊。 “你不知道啊,这次我去京城,顺便拜会了多年的好友。他们家有一女,已有四岁,说话慢悠悠的,但说出的话却特别有趣。” “哦?都说了些什么?” “她母亲问她,阿喜,你同这位伯父讲,举头三尺有什么?” “有什么?” 临川城中的一处别院里,身穿藏青官服的女子弯腰抱起自己的小女儿,逗她:“阿喜,再同娘说,举头三尺有什么?”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回答:“举头三尺有良人。” 茶楼里,两位谈话人哈哈大笑:“有趣,有趣。” 红衣鬼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慢慢走出了茶楼。 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感谢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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