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前的蜡烛燃着,昏黄的光照着姥姥煞白的脸,不知过了多久,姥姥才闷哼一声,咳出一大口痰来。 “哎!大人!老奴对不住你!”阿宁服侍着姥姥喝了口水,姥姥觉着好些了,就开始唉声叹气了起来。 阿宁掖了掖盖在姥姥身上的被子,静静地听着姥姥的哀叹。 “小姐,大人……走了!”姥姥说完,老泪横流,“小姐,你的父亲走了!” “我知道,姥姥,我知道的。”阿宁淡淡地说道,眸子里仿佛是一潭死水,毫无波动。 “小姐!”姥姥强撑着直起身子,难以置信地看着阿宁,质问道:“小姐,你难道就一点都不伤心吗?” 阿宁放下手中刚刚熬好的鱼汤,双手绞在了一起,云淡风轻地说:“人老了,总是要走的,这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就像人的头发总会长长,个子总会变高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姐!”姥姥瞪大了双眼,对着阿宁大吼,“那可是你的爹爹啊!大人,我对不住你!我没有把小姐教好!” 姥姥哭天喊地地叫着,又带着最后一点希冀问阿宁,“小姐,那大人的丧礼……” 不等姥姥说完,阿宁便接上一句,“自然是不去的。” “当真?”姥姥追问道。 阿宁坚定地看着姥姥,毫不犹豫地道:“当真。” 姥姥像是堵住了一口气一般,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你……”姥姥喘着粗气,手虚弱地抬起,指着阿宁,“你想让我也死吗?” “不!姥姥!”阿宁担心地看着姥姥,握住姥姥的手,辩解道:“姥姥,我不想,我不想。” “好。”听了阿宁的话,姥姥这才缓了过来,有些安心地闭上了双目。 阿宁陪在姥姥的床边,左手握着右手手腕上的丝绢,陷入了冥想。忽然之间,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只青鸟,它高昂着头,眼里满是骄傲和孤高。 阿宁想着想着,不由得叹了口气,想必姥姥定会逼她去奔丧,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他了。 次日清晨,果然如阿宁所料,姥姥以死相逼,阿宁不得不依了姥姥,和阿壮哥哥一起以田庄管事的身份前去拜祭。 阿宁腿上的伤还未痊愈,阿壮借了一个板车,让阿宁坐在上面,好减轻些奔波之苦。 刚到定波府城门,阿宁就瞧见城门前排着的长队,守门的卫士呵斥着进城的人,一一查验。 阿壮觉得奇怪,凑到旁边的一个人身边,问道:“大哥,这是在做什么?” 那汉子大声道:“定波府大人离世了,陛下就把寻太子妃的皇命交给了驸马爷,谁知驸马爷整这些幺蛾子,竟要检查每一个进城的人,这不是荒唐吗!” 那汉子说完,便大步流星地往城门里进,与守卫大吵了一架,最后还是乖乖地屈服了。 阿宁看到这场景,心中隐隐地不安,忧虑地看着城门。 阿壮见状,看了看阿宁的手腕,担心地说:“阿宁妹妹,一会儿怕是要委屈你露一下手腕了。” “唉。”阿宁叹了口气,立在原地,目光焦灼地四望着,不肯上前。 “阿宁妹妹……”阿壮又催促起了阿宁,阿宁脑子里乱得毫无头绪,只当没有听见。 正在两人手足无措之时,一个老翁笑吟吟地走到了阿宁的身边。 “请问是韩阿宁吗?”那老翁问道。 阿宁正在着急,不曾留意,阿壮忙回了一句,“正是,请问您是?” “先别问我是谁,若是韩阿宁,老夫便带你二人进城。”那老翁爽朗地笑笑,眯着眼睛瞧着阿宁。 阿宁只听见“进城”这两字,便一个激灵,慌忙道:“我是韩阿宁,我是韩阿宁。” 那老翁笑眯眯地朝她伸出了掌心,阿宁思索了一下,匆忙从怀里拿出一根红绳,说道:“这根红绳,是用红缨枪上的穗子做成的。” 听了这话,那老翁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随我走吧!” 阿宁握紧那红绳,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情,眼睛忽然红了。跟着那老翁,阿宁很顺利地进了城,时隔多年,再一次走在定安大道上。 “定波府不愧是天子脚下,连道路都是如此的宽阔。”阿壮四面望着,眼里满是惊叹。 那老翁笑笑,像是见惯了这般毫无顾忌的夸赞。阿宁走在这路上,每一步都格外地沉重。 “阿宁姑娘,近日,府上都在为老爷的事忙上忙下,竟连一顶轿子都无暇给姑娘叫,难为了姑娘了。”那老翁惭愧地说。 “哪里,我还年轻,走几步不碍事的。再说,这定波府如此风光,坐在轿子里反而辜负了这景色了。” “姑娘说的是。”那老翁回道。 说话之间,一阵嘈杂的声音忽然传来,整个定安大道上似乎都被这嘈杂声给吓愣着了。 阿宁举目望着,只见一群人骑着马,中间夹着一个华丽的轿辇,轿辇之上绣满了龙凤。阿宁瞧着,脱口而出道:“好华丽的轿子。” “快低头,那是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老翁叫道。 阿宁慌忙低下头,心跳个不停。马儿从阿宁的面前奔过,不知为何,那马儿忽然不听使唤,掉头跑到阿宁的面前,怎么也不肯走了。 阿宁不知所措地握紧了手,马上的人似乎怒了,用鞭子狠狠地抽了马儿几鞭子,马儿吃痛,向前奔着,旁边的人笑着对那骑马的人说了句,“如风今日也要风流一次不成?” 阿宁险些也要笑了出来,但忽然想起了什么,什么也不顾地抬头望着。马群已经远了,模糊之中,阿宁只看到一个感觉很熟悉的背影,阿宁想要再看清楚些,却只看到滚滚的烟尘。 “阿宁姑娘,别看了,快走吧!” 阿宁猛得反应过来,“嗯”了一声,忙随着老翁走了。 滚滚的烟尘里,定承羿慢了下来,若有所思地回头望着。然而烟尘之中,尽是灰烬。 轿辇上的窗子忽然打开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承羿,累了么?” 定承羿扭头看着轿辇里的这个满身华丽的女子,冷漠又强硬地说:“烟大,进去。”
第三章 轿辇之中,一个满身璀璨的丽人关上了窗子,不自觉地摸了摸发髻上插着的一支玉簪,甜甜地笑了。 一路上颠簸,她拿过一边的白毛裘搭在腿上,倚在一边,难得地像个少女一样想着自己的心事。这次的行猎耽误了许久的时间,也不知府里一切可还安好,那个总是恼人的人又做了什么恼人的事了。想到这儿,丽人的眼底蒙上了一层忧伤,又抚上了那支玉簪。 马车倏然间停了,她忙坐端正了,等着仆人掀帘。 “汶瑾姐姐,快些下来,到家了。” 汶瑾露出木兰花般的微笑,一双白玉般的手轻轻地抚上了眼前这人的手,稳稳地下了车。一抬头,便看见门前挂的大大的牌匾上,写着“驸马府”几个鎏金的大字。 府里的丫鬟下人早已在门口候着了,汶瑾一出来,便恭恭敬敬地对着她深深一拜。 汶瑾明媚地笑着,款款道:“起来吧!” 一旁的承靖笑盈盈地瞧着这一众丫鬟,抑制不住欣喜道:“汶瑾姐姐府里的丫鬟就是与别家不同,都是如此可爱。” 汶瑾看着眼前的这个弟弟,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再可爱也不抵皇宫中的宫女可爱,你这小淫贼休想打我府里的人的主意。” “汶瑾姐姐,我可不敢。”承靖扭脸对着汶瑾说,却看见了承羿一脸的怒火,又道:“十哥,谁又惹你生气了?” 汶瑾也瞧着承羿,颇有些担忧。 承羿冷眼看着眼前的这群人,带着些恨意道:“这里面少了个人。” 汶瑾猛地动了一下,不自然地握紧了手。承靖却是个没眼色的,好奇地问道:“少了谁啊?莫不是……驸马……” 承靖刚说出那人的身份,便在心中后悔了起来,惭愧地低下了头。 汶瑾忽然展颜一笑,道:“定波府大人故去了,父皇把寻太子妃的皇命交给了驸马,这几日指不定忙成什么样呢!你说是不是,承靖?” 承靖连忙接道:“是这样的,驸马爷公务缠身……” “承靖,你的话太多了。”承羿冷冷地扔下这句话,径直进了门。 汶瑾不自然地笑笑,拉着还未反应过来的承靖,说:“承靖,来,进来,一会儿让下人给你做你喜欢的桂花糕。” 汶瑾领着承靖进了门,穿过长廊,未及进屋,便看到一个坚毅的身影立在门前,背在后面交叉的手握成了一个拳头。 承靖歪头思索了一番,好奇地说:“十哥怎么不进去?” 汶瑾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丝不安,她丢开拉着承靖的手,快步走到承靖身边,忽然看到眼前这一幕,顿在原地,连气都喘不过来。一时之间,她有些目眩,身子晃晃悠悠的,险些要倒下。 承羿伸手扶住了她,她头上的玉簪被碰掉了,玉簪接触地面,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她的头发散了满肩。汶瑾惊慌地直起身子,在地上搜寻着,目光盯着那支玉簪,将它捡起来,捧在手心。 承羿不悦地看了看屋子里倒在桌子上酣睡的一双人,转眼又看向了汶瑾,道:“我去杀了他们。” “不要!”汶瑾一把拉着正在气头上的承羿,无力地争辩道:“在定国,就算他的夫人是公主,也可以三妻四妾……”汶瑾垂下眼睑,手中握着的玉簪还好还算完整,她接着道:“承羿,我和明翰的感情你不懂,你也不要管。” “哼。”承羿冷笑一声,可笑地摇了摇头,衣袖一甩,转身离去。 承靖瞧着眼前这场景,慌了神,一边搀扶着汶瑾,一边喊着:“十哥,你别走啊!怎么就走了呢?” 承羿并不理睬,自顾自地走着,骑上了如风,呵斥着令随从都退下。他手上的鞭子不停地挥舞着,如风的蹄子像风一样奔跑着。 长姐如母,母亲自他出世时便已仙逝,长自己八岁的姐姐伴他左右,他从过往至今的每一分都有着姐姐的痕迹。但是感情似乎是天下最奇怪的事情,姐姐竟为了一个这般对她的人到了另外的人家。 想到这儿,他冷若冰霜的脸不觉动了动,露出悲伤的神情。 前面有人家出殡,浩浩荡荡的队伍排列着走着,众人都穿着孝服,满目的白反而比承羿身上的金格外夺目。 出殡的队伍渐渐靠近,承羿也停下了马。一时之间,整条街上都回荡着凄厉的哭声,定安大道上,悲伤无穷尽地蔓延着。 在这一群悲伤的人中间,有一个人显得格外地不同。 承羿瞧着她,深深的双眸亮了一下。 她是一个长得很单薄的女子,身体的瘦弱仿佛是生了很重的病。她的周围全是痛哭流涕的人,可她却不哭。她满脸都是坚毅,看不出一点悲伤的神情。众人都在低头哭泣,可她便不,便要倔强地抬起头,昂首挺胸地走着,在整个出殡队伍里,显得那么地格格不入。 承羿入神地瞧着她,脊背上忽然感到一阵湿润,那天趴在她背上痛哭的姑娘似乎又回到了他的背上,边哭边和他说:“我的爹爹走了……” 正想着,抬着寿棺的队伍便来到了承羿的眼前,承羿不经心地瞟了一眼上面的灵位,心中不禁一阵惊愕。 “定波府大人韩重言之灵位” 承羿皱了皱眉头,思忖着:“韩重言向来爱妻如命,且只有一子,哪里来的女儿?”但转念,承羿又想到了姐姐的那一番话,又自嘲道:“定国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定波府大人如何就能幸免了?” 想到这儿,承羿只觉胸口有一阵厌恶翻了上来,让他止不住地恶心。他匆忙催动马蹄,让如风带他离了这个地方,不然他不知一会儿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如风的马蹄生风,阿宁的衣袂仿佛也因此而卷起,但她正强忍着不知何时就会突然袭来的泪水,摆着最坚毅的姿态为定波府大人,或许也可以叫做父亲的人送葬。 一直抬头直视着前方,也让她瞧见了哭泣的人未能见着的景象—那个穿着金色衣服的人透出的光芒远远比他的衣着要强很多,若是有他的脊背可以依靠,她或许还可以哭,但如今,只她一个人,她绝不让自己哭出来。 所幸她忍得很好,待到寿棺完全没入土中之时,她也没有哭。幼时,兄长的脾气颇为火爆,今日竟也流了不少的眼泪。归去之时,她默默地跟在人群后面,忽然,那个笑吟吟的老人又到了她的面前,嘱咐她道:“阿宁姑娘,到府里之后去趟书房可好?少爷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阿宁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好”,可心里却狂跳不止,一路上都特别忐忑。 到了府上,阿宁脱了孝服,穿了一身素雅的衣服,拿起那根红色的绳子,望了好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它放在了腰间。 虽然多年没有回来,但去书房的路像是烙在了心里,到了如今,还在记着。 书房前有一个秋千,那是阿宁还在的时候,父亲为她搭的,阿宁在那里,有不少的欢乐时光。阿宁刚到,就一眼看到秋千上的那个身影。 有些过分的坚硬,就像核桃一样,很难撬开,但如果打开,会发现里面与常人并无不同。 哥哥真的在眼前了,阿宁又好像没有那么忐忑了,她走上前,犹豫了一下,道:“少爷。” 韩伯沐猛的抬起头,厉声道:“叫我哥哥。” 阿宁在心中苦笑一声,感叹着哥哥还是火爆脾气,说一不二的,她清楚她不叫哥哥是不行了。可是不知怎么了,“哥哥”这两个字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反而眼泪快要被逼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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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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