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柳絮走出伙房,回房拿了盆从汤壶里用竹筒勺舀了好些水,给弟弟擦了擦脸和手,然后哄他上床睡觉,自个儿便靠着桌几打盹。 待到墙外响起了熟悉的叫唤声,“絮儿,絮儿,给爹爹开门。” 柳絮如往常般轻声应道“诶,来了。”然后快步跑向前院、卸了门栓,咧开嘴笑道:“爹爹可回来了,絮儿等了你好久呢。”进门的是个脸上泛着些油光、有些矮胖的男人,这人就是柳絮的爹爹柳永贵。柳父拿过柳絮手中的门栓将门闩住,然后牵着女儿的手往后院走去,一路上父女俩有说有笑的,柳父还不忘刮着女儿的小鼻梁说给她偷偷带了蜜饯果子,柳絮高兴坏了。…… 柳絮最爱吃蜜饯果、糖糕之类的点心,因为这些吃食都很甜。睡梦里正拿着蜜饯果子刚要塞进嘴巴里的柳絮醒了,不甘地感慨道:“差一点就吃到了。” 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打个哈欠再伸个懒腰什么的,柳絮迅速起身、穿鞋,出门来到伙房准备生火给家里人做早饭了。淘米、下水、盖上木盖、往汤壶里加水,时不时地往灶里添柴,柳絮小小年纪已经可以熟练地给家人准备饭了。待到米粥快熬好的时候,柳絮从橱子里拿出了父亲昨日带回的蜜饯果子用小胖手指抓了些放进锅内。做完这些后,柳絮就跑出柴房,站在院中喊道:“爹爹、娘、昌儿,用饭啦。今天的稻米粥我加了蜜饯果子,是甜粥。” 柳父一进屋就发现了躺在柴堆旁的陌生男孩,警觉地问:“这人是谁?怎么进到我们家的?”听爹爹这么一问,柳絮才想起来那边躺着的人,忙回答说:“昨天傍晚我回来时,看他靠在我们家门口,怪可怜的,我就和昌儿一起把他抬进我们家了。天这么冷,如果不管他,怕是会冻死的。哦,他说他叫王丑儿”边说边看向柳昌。柳昌也忙冲柳父点了点头,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 “哎!絮儿啊,爹爹知道你是好心,可是万一这人是坏人怎么办?”柳父说罢,就向王丑儿走去,拍拍他的脸想叫醒他。这不拍不要紧,一拍立马缩回了手,因为王丑儿的脸发烫地厉害。这让柳父更觉得大事不好,“这么烫,怕是病的不轻。这要是到时候死在我们家,我们可怎么办?官府不会以为我们害死他的吧?”柳父不知是故意吓柳絮,还是自己吓自己。但柳絮确实是被吓到了,立马停止了喝粥,怯怯地问道:“那怎么办呀,爹爹?昨晚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呢,还吃了个胡麻饼呢。要不然我们现在就把他再搬到门外去,当成一切都没发生?到时候别人问起来就说他是自己冻死的”柳絮傻乎乎地说道。 柳父被柳絮的傻话逗笑了,反倒放松了一些,笑道:“傻丫头,他不是还没死嘛。这样,你吃完饭后去请张郎中来趟家里给你娘瞧病开方子,顺道给这小子也瞧一下。” “恩,爹爹,絮儿知道了!”柳絮答完,便低头继续喝她的甜粥。柳父颇信任自己才8岁的女儿,小小年纪就能照顾弟弟、娘亲。农忙时,他忙着耕种,柳絮能帮着柳母照顾弟弟;农闲时,他会帮着孙府这些大户们置办宴席、掌勺之类的赚些银钱贴补家用,也很忙碌。而柳母自从生了絮儿、昌儿后身体就不太好,每年冬日里更是咳嗽不止,难为了絮儿经常要替母亲照顾弟弟、做一些家务。好在絮儿能干,柳父感到很欣慰。 柳絮自己喝过甜粥后,让柳昌盛了一小碗给王丑儿吃,奈何王丑儿发着烧,昏昏沉沉地根本叫不醒。看着王丑儿干裂的嘴唇,柳絮让柳昌从汤壶里舀了一勺水慢慢喂给王丑儿,并交待弟弟照看王丑儿。 柳絮自个则去请张郎中了,熟门熟路的,张郎中照例给柳母看病、开方子、交代一定要静养之类的。然后跟着柳絮到灶间给王丑儿把脉、瞧病,末了说:“这孩子看着高烧很是凶险,但问题不大。就是偶感风邪,得了风寒感冒,我开几副驱寒发汗的药服下,过几天便可好了。就是注意一定不要着凉了。”柳絮一一记下。送走张郎中后,便上街抓药、回家熬药。 熬药最是考验人的耐心,火候大了不行,小了更不行,熬好了药汁倒出来后又得加入新的水继续熬,如此反复两三次,再把药汁并在一起继续熬成一碗方才算熬好。整一天,柳絮尽忙着煎药了,眼看都快未时了,连忙招呼弟弟分别端药给柳母和王丑儿喝下,然后自己忙着生火准备晚饭。
☆、柳家收养王丑儿
王丑儿昏睡了一天,这会精神头好多了,都能自己端药碗喝药,站起来四处活动了。其实,自早上醒来,迷迷糊糊地听见柳父、柳絮的对话,他并不是一直昏睡不醒,只不过是他对这世上已无留恋,生与死于他而言差别不大而已。 昨日起,他的脑海便时不时、隐约闪过过去的一幕幕:他仿佛回到了儿时,蓄着短须、身着缺胯衫的父亲把自己放在脖子上骑人马;然后去了父亲曾经戍边的桂州,那里风景秀丽、却有瘴气,终不是父亲的故乡;接着又去了濠州,眼看着那些列阵的步兵兵士面对上百铁骑时,如白菜一般被被屠戮殆尽,一时死伤成百上千;他看见了濠州城破时,乌怏怏地一群强盗撕扯普通老百姓的衣服,就在这种乱象之下,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个柔弱无助的身影哀嚎着;他也再一次看到温柔贤惠的母亲在他面前决绝地将竹刀插入心脏,献血四溅仿佛快要喷溅到他的身上。……这一幕幕都让他觉得痛苦,至此他父母俱丧、孑然一身,从宣州一路跟着一些往来的贩夫走卒漫无目的地流浪和乞讨。一开始,他想回到那个四季都很暖和的桂州,虽然那里不是故乡,却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就这样他浑浑噩噩度日,经历了一番跋涉后,在这个隆冬时节,入了这杭州城,但已万念俱灰。 倚靠在这户人家外墙时,王丑儿以为此次自己必死无疑,但并无不甘和遗憾。想着能和九泉之下的父亲和母亲作伴,倒也算是解脱。于他而言,这一年来,他所经历的就是真真的乱世。但一个胖胖的小女孩给了他一块胡麻饼。王丑儿记得,自己母亲也酷爱吃这胡麻饼,他一口口啃着这胡麻饼,真希望自己能从这饼中尝出娘亲的味道。王丑儿鼻子一酸,却连眼泪也流不出了,他又渴又饿又冷,在这块胡麻饼之前他已经2天没吃东西了。 后来,这个胖胖的小女孩和她的弟弟把他抬进了家里的柴房,还给了他一条盖被,然后从他们口中得知小女孩叫柳絮,她弟弟叫柳昌。屋子里比外边暖和多了,王丑儿甚至有种回到了自己家的错觉,还见到了父亲、母亲。只可惜,梦,终究会醒。 迷迷糊糊地听着柳家一家四口的闲聊,王丑儿觉得很亲切。当小柳絮为了逃避麻烦提议将他再扔到门口时,他心里忍不住想笑。再后来,小女孩请了郎中给他看病又帮他煎药,像极了以前生病时娘亲照顾他的情形。 想着这个陌生家庭对他的收留和照顾,又想起母亲临死前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活着的话,王丑儿的求生欲被激活了。 柳父回家后,看见王丑儿已经转醒,精神状态也不错。于是开始了他的盘问:“听絮儿说你叫王丑儿?”见王丑儿点头了,便又接着道:“那你是哪里人啊?怎么到了这杭州城呢?” 王丑儿也没犹豫,有条不紊地答道:“我本是濠州人,濠州被叛军占领后,又被官军围困断粮数月,城内无粮,我父亲饿的奄奄一息被叛军活捉吃了。我和母亲东躲西藏好不容易免了被抓。后来濠州城被平叛军队攻破,一时火光冲天,也不知道是官军还是叛军胡乱厮杀,到处烧杀掳掠。我娘为了不受辱,拿菜刀自刎而死,血溅了我一身,我装死才躲过一劫。可是濠州城我是不敢待下去了,没办法只能一路往南,边走边流浪、乞讨来到了杭州城。” 听罢王丑儿的话,柳父、柳母、柳絮、柳昌面面相觑、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几州之隔的濠州城居然受兵乱祸害如此之深,那里的平头百姓在过去几个月里过得如此悲惨。柳母更是被王丑儿母亲自刎的事情触动,忍不住留了泪,嘴里喃喃道:“哎……丑儿啊,没想到你的身世如此凄惨,你娘她也是个烈性女子。”柳父起了恻隐之心,轻声道:“王丑儿啊,你可还有亲友?” 王丑儿摇了摇头道:“没有了。本家亲戚也大多死于这次兵祸中,没死的也都四散逃离了,不知所踪。” 柳父这下纳闷了,疑惑道:“这濠州兵乱不是平定了么?怎么还四散逃啊?” “叔叔你不知道,那些攻城的军士其实也不是正经的官军,听人说是倒戈投降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和诏令转而攻城的原叛军将领和军士。所以军纪败坏,攻破城门后也是烧杀掳掠一番。”王丑儿想起母亲的死,语气变得冷冷的。 “哎!“柳父不禁又是一声叹息,”那你要是没其它的打算和出路,就跟着我耕田和学做厨子吧,农忙时下地耕种,农闲时去富户或乡绅家当个掌厨的,好歹混口饭吃。”柳父悠悠道,还未从刚刚的触动中缓过神来,只觉得这小孩甚是可怜。半晌才想起还没问完呢:“丑儿啊,你多大了”。 王丑儿淡淡地答道:“虚岁12了。” 这不问不要紧,听到这回答后柳父、柳母四目相对,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的,很是默契。他们心里都暗道这孩子着实可怜,比自己女儿年长四岁,个子比女儿稍高,身子骨却瘦弱地看起来和女儿差不多大。 “以后你就叫我们叔婶吧,把絮儿、昌儿当弟弟妹妹。你婶子身体不好,我们家人丁也少,以后就跟着我们一起生活吧。”柳父本就羡慕本家兄弟家中人丁兴旺,加之本朝盛行养子之风,于是有意收养孤苦无依的王丑儿。 “丑儿哥哥好!”柳昌、柳絮多了一个哥哥,很是开心。“絮儿妹妹、昌儿弟弟也好。”王丑儿有些腼腆地回应这两个新认的弟弟妹妹。王丑儿曾经也有过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可是在瘴气横行的桂州都没活过2岁就夭折了。这样想来,自己确实是命硬。 “柳叔好!柳婶好!”王丑儿顿了顿,向柳父柳母鞠躬道。 “诶,好好!”柳父、柳母很是高兴。于是一家人很快地把西厢房边的一个空房收拾了出来,又铺上了垫背、盖被让王丑儿住下,并嘱咐他好好休息。 王丑儿躺在床上后,不禁有些内疚,这一家人如此善良,自己却真话掺着假话一起说,骗了他们。不过很快地,他就原谅了自己,想想自己也是不得已,若全部照实说,怕是这一家人会吓到,也会不敢收留他。这样想着,躺在暖和的被窝里,渐渐进入了梦乡。
☆、王丑儿显露身手,成孙家少爷小厮
几日汤药和规律的每日三餐后,王丑儿身体已无大碍,遂开始跟在柳永贵身后打下手,做学厨的学徒。不出一个月,柳叔对王丑儿的表现直摇头,发现这孩子五谷不分且不说,还对食材、做菜提不起兴趣。往往柳永贵跟他说了做羊肉时要放些胡椒已去除膻味,可他三次里有两次忘了放,好在柳永贵每回交待后有检查的习惯,才能及时补救。让他去采买食材时,荠菜和芹菜不分,说了几次都记不住。教他切菜、切肉,切下来的菜和肉形状、大小不一,品相实在太差。“哎!”柳永贵常常默默叹气。虽然时日尚短,不好妄下结论,但看着同样给自己打下手的柳絮,小小年纪已经会片羊肉做炙羊肉了,柳叔基本已放弃把王丑儿培养成厨师的念头了。便常让他干些搬搬抗抗的力气活,不得不说王丑儿干这些伙计倒是很利索。 柳永贵打算开春后带着王丑儿学习耕地、种田,想着这王丑儿看着挺机灵、身板虽不健壮但力气挺大,若真是耕地种田说不定能是一把好手。王丑儿觉得每天练习片肉切菜这些刀工活枯燥无趣,佐料、食材种类太多,记忆起来太麻烦,心里腹诽道:“以前和父母一起生活时基本上就是胡饼、胡麻饼、汤饼、烤肉、汤菜,饮食上哪那么多花样?” 因此,柳父让他不用学了,跟着干些杂活时,王丑儿倒是十分乐意。 年关将近,王丑儿跟着柳永贵开始为孙府筹备团圆饭、祭祀祖先以及宴请,比往常忙碌了许多。王丑儿正牵着孙府的驴车去往东市,迎面跑来一年岁相仿的少年,神情慌张、略带哭腔,脸上还有些许打伤。后面还追着几个年纪差不多喊打喊杀的少年。待那几个少年追上前头的少年后,便拳打脚踢,被打的少年因寡不敌众只能护住头任由别人欺打。 王丑儿内心突然激起一股热血,放下驴绳,冲到那扭打的人群中,左右开弓地挥拳,一会儿功夫就生生地分开了打人的四个少年。接着,王丑儿扯过被打懵的挨揍少年,单手托住少年的腹部勒在自己腰间,快速旋转一圈。这时,重新聚拢欲上前揍打的四个少年被挨揍少年旋转飞起的腿绊倒了,结结实实地跌了个跟头。王丑儿趁着少年们从地上爬起的空档,托着挨揍少年快速后退数步,跑出少年们原来的包围圈。他把挨揍少年放下,然后两人并排着、面对面与他们对峙。 四个少年齐齐向他们跑过来,王丑儿就带着少年齐齐往后退;四个少年停住不跑,他们也停住。对峙了不多久,有个少年耐不住了,快步跑向王丑儿和挨揍少年,其它三个见状也跟着跑向王丑儿他们。王丑儿见状迎面跑向离自己最近的少年一拳打到他的喉部并向上勾抬,那少年没有防备头一歪便重重地摔倒在地,发出一声惨烈地“啊!”,其它三人见状停下脚步,连忙去扶摔倒的少年。那倒地的少年活动了几下自己的嘴巴,可能是被这一拳打懵了,好一会才晃晃悠悠地靠别人扶着站起来,然后叫嚣道:“孙子诶,看我不打死你!“正欲再上前来时,突然停住并往后退,眼神里闪过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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