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唤醒了魏峙的回忆,是了,初相遇时,是怎样的光景。 彼时草长莺飞,正是春日好光景,南平王镇守富庶的江汉平原,带着他一同去拜访当地最富裕的夏府。 夏府老爷夏如知拥有平原万顷,富不可言,每年都是朝中纳税的大户,是朝中急需笼络的人物。 那时魏峙还是十几岁的耿直少年,最不喜这些场面上虚头巴脑的应酬交际,对夏老爷特意为他引荐的嫡女夏桃欣也不甚喜欢。 寻了个由头,他离了筵席,独自在夏府偌大的后花园里闲逛。 桃红柳绿,皆不入眼,百无聊赖之际,听见一声声急促的鸣叫。 少年撇过头,瞥见地上落了只幼鸟,正叽叽喳喳地扑腾着翅膀,却怎么也飞不起来。 他轻抬脚步,伸手拾起幼鸟,随手丢进了树杈上的鸟巢里。 “啪!” 正当他逗鸟儿的时候,一声清脆的耳刮子声传了过来,他微微蹙眉,朝不远处望去。 隔着疏朗几株桃树,只见两个少女对面而立,其中一个正是夏如知替他引荐过的爱女夏桃欣。 对面的少女同夏桃欣差不多年纪,容貌却比她更加清丽了几分。 “装什么柔弱,看你那模样我就烦!” 夏桃欣指着那少女出口讥讽:“明知世子今日来府上拜访还出来晃,是不是也存了山鸡变凤凰的心思?就你娘那见不得人的身份,也敢做春秋大梦。” 这丫头方才还知书达理的乖顺模样,竟还有两幅面孔呢,魏峙轻哂,对这些女眷间的鸡毛蒜皮并不感兴趣,转身往湖边踱去。 江汉首富的做派着实令人咂舌,夏府后院修了个极大的景观湖,引入一支清江水在其中流动,贯穿整座夏府,其间廊桥九曲,临湖而立只见碧波粼粼,倒是处不错的景致。 魏峙随意往栏杆上一靠。 “小心!” 随着一声疾呼,魏峙腰间一紧被人往后拽动了一步,他反应极快,瞬间催动身法回身钳制住那人。 猝不及防地,香软满怀。 魏峙垂眸却撞上了一双水盈盈的慌乱眸子,被自己钳在怀中的少女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任他钳着。 她面上粉红的五指印令他认出了这是方才夏桃欣对面的那个少女。 魏峙松开她,露出一丝不耐,“你在做什么。” 少女这才发现自己还揪着他的腰封,少年劲瘦腰上的体温隔着衣料熨烫着她的手指。 似被灼伤了一般,她登时松开手退远了几步,指着他身后的栏杆解释:“那根栏杆松动了尚未修缮,我怕你坠湖,一时情急……” 魏峙听了这话,伸手推了推栏杆。 纹丝未动。 他回首静静地看着她,仿佛用眼神在说,这种投怀送抱的把戏,他见多了。 “……” 夏竹悦未曾想到栏杆已经修复,一时间尴尬的无以复加,最后只得略略福身,转身跑走了。 一阵凉风吹来,吹醒了陷入回忆里的魏峙,侧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夏桃欣已然不知所踪。 他颓然地陷坐进太师椅里,以手撑额,喃喃自语:“悦儿,分明是你先招惹我的。” * 夏竹悦拢过散落在地的包袱,有几件衣物被慌乱的人群踩了几脚,看来只得拿回去重新洗过了。 同周婶再三歉然道过歉,她只得带着衣服先回去,她转了转略有些肿胀的手腕,想着晚些去找春儿借些药膏敷敷才是。 方才人荒马乱的,她见纵马为首那人竟正是她避之不及的魏峙,情急之下,只得以袖遮面滚至一边躲避。 虽然撞伤了手腕,但好在他似乎也急事缠身的模样,目不斜视地赶路,并未发现人群中的她。 夏竹悦心中怅然,没想到竟几番在京城遇见他,也不知他会在京中待多久,这两次没被他认出实属侥幸,若是下次再撞上可如何是好,要不还是暂且离开京城再做打算吧。 胡思乱想着,天空竟下起了雨来,这天气,孩儿面一般,忽然就是一场急雨。 犹豫着要不要在路边屋檐下避避再走,但眼看着天色要黑透了,想着僻巷附近堪忧的治安,夏竹悦咬咬牙,将包袱顶在头上,跑进了漫天雨幕里。 将将快到僻巷时,一辆马车从拐角冲了出来,似乎没有看见她一般从她身侧飞驰过去,带起水滩里的一片积水,扑门盖脸地溅了她一身。 一声惊呼,夏竹悦抱紧包袱,可不能再丢了包袱,否则没法儿向周婶交代了,她抹了抹面上的雨水,无暇同那车计较了,继续朝僻巷跑去。 “姑娘!” 一声呼唤唤住了夏竹悦的脚步,她蓦然回首,循声望去只见那辆马车停驻在不远处,车门轻开,一个清隽的男子撑开油纸伞,下车朝她走了过来。 氤氲雨雾里,那人一袭青色长衫,眉目如画,像一块美玉带着润泽的光晕款款近上前来,歉然问候着:“抱歉,你还好吗?” 见他特地下车来道歉,夏竹悦心中也释然了,温婉回应道:“不碍事,雨大视野模糊也是有的。”说罢转身往僻巷里跑。 “哎。” 男子唤住她,将油纸伞向她倾斜,“伞给你吧。” 夏竹悦见他一身纤尘不染的模样,莞尔一笑,“不必了,我已经淋湿了,倒是你,也淋湿了多不值当。” 说着指了指自己身上,示意用不着伞了。 男子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却蓦地挪开了目光,玉色的皮面上悄悄染上了一抹红晕。 夏竹悦不解地低头一看,这才惊觉夏日里衣衫单薄,雨水一浇紧紧地贴合在姣好的身体上,曲线毕现。 她羞的不行,赶紧将包袱护在身前,垂首转身匆匆想走。 李牧白看着眼前含羞带怯的少女,雨水顺着她的芙蓉腮边沿着修长雪白的脖颈蜿蜒流进衣襟里,那惊慌如小鹿般的模样着实令人怜惜。 眼见她就要冒雨跑远了,他几步追了上去,解下自己的披风为她拢上。 男子宽大的披风垂落在地,裹挟着一股寒香和体温将夏竹悦的曲线遮了个严严实实。 夏竹悦回首望向他,李牧白呐呐地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心下知道他是想帮帮她,如今这境况,能遮住自然是好的。 她便不再推拒,颔首道谢:“多谢了,我回去洗净了还你。” 李牧白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僻巷,黑漆漆的又深又长,“你住这里么?我可以送你回去。” 夏竹悦忙连连拒绝:“不敢再劳烦了,不过几步而已。” 见她如此坚决,李牧白便不再坚持,夏竹悦拢紧披风朝巷内跑了几步,忽似想起什么来,回首问着:“还不知公子名讳,去哪里还披风给你?” “明日,我来取。”
第3章 公主府 司衣库中起波澜 一路摸黑跑回小院儿,回身闩好院门,夏竹悦的一颗心才安定了下来。 往日天黑后她都尽量避免外出,今日实在是耽搁了,毕竟独居在僻巷,她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 烧了锅热水洗漱更衣,又另起了一口小锅浓浓地炖了碗姜汤喝下,她这才有功夫来洗衣服。 捧过那件披风在烛火下细细看来,是上好的云锦料子,触感丝滑轻柔,造价极贵,淡青色的底色上疏朗绣着几只修竹,彰显着披风主人的品味。 云锦料子金贵,不能和别的衣物混洗,夏竹悦取过一只木盆单独轻柔清洗了披风,撑在竹篙上晾晒。 雷阵雨下过就停了,待她洗完别的衣服收拾完琐事,披风也干燥的七七八八了,她拿起熨斗去炉灶里夹了两块炭火,特意隔了一指的距离隔空熨烫好云锦披风。 可惜家里并没有什么名贵熏香来熏衣,只能仔仔细细的叠好了。 次日晌午,夏竹悦忙空了手里的活计,包好了周婶的衣物出门给她送去。 拎着包袱才将将走出巷口,迎头便看见昨日那个男子立在巷口。 他今日换了身月白长衫,掺了银丝的绣线在衣襟和衫摆绣满了缠枝纹,随着他的动作光华流转,远远望去,仿若炎炎酷暑中一道清冷的月光,温柔极了。 他轻靠在华丽的马车旁,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俊美的侧脸引来了一众人观望。 毕竟恍若嫡仙的他,与这脏乱穷困的僻巷实在是太格格不入了,着实惹人瞩目。 他忽然抬眸,视线对上了夏竹悦,眼中掠过细碎如海上浮冰般清凌凌的光,唇畔浮出一丝笑意,冲她摆摆手。 见他唤自己,夏竹悦近上前去主动问候:“昨天多谢你,披风在家里,我这就去取。” “我同你一起去。” “……” 夏竹悦踌躇了一会儿,终是点点头,引着他往小巷里走。 清晨才下过雨,地上没有铺青砖,四处是积水的水坑泥泞,好在水坑里有人垫了些石块,否则落脚都难。 夏竹悦小声提醒着:“公子小心足下。” “我叫李牧白。” “嗯?” “你呢?” 夏竹悦一分心脚下一滑向前歪去,李牧白伸手轻巧地挽住她。 “多谢。”夏竹悦从他手中抽出衣袖,垂首答道:“叫我小竹就行了。” 李牧白笑笑,没在追问下去,跟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进了她的小院儿。 夏竹悦让他在院里等着,自己进屋去取了披风出来,李牧白四下环顾了许久,状似不经意地随口说道:“我替你换个住处吧。” 捧着披风的手僵了僵,夏竹悦将披风递给他,“不必,这里挺好的,披风还你,不送了。” 见她忽然冷了脸色,李牧白有些不解,但转瞬便明白了,他翻看了一下手中的披风,略有些讶异,“你懂得打理这料子?” 但夏竹悦似乎并不打算再理会他,自顾自地拎起包袱往外走去,李牧白只得上前拦住她,“对不起,方才是我唐突了,我只是,想帮帮你罢了。” 夏竹悦停下脚步,抬头望向他,眼中的倔强令他心中微微一颤。 “我觉得自食其力很好,用不着依附任何人。” “呵。” 似乎被她的认真劲儿逗乐了一般,李牧白忍不住低头轻笑出声,转瞬便收拾了表情,一本正经地望着她,“那是自然,你说的很对。” 他思付片刻,“那我替你介绍份差事,去昌平公主府打理衣物如何。” 见她不答话,李牧白看了看巷外的环境,语气真诚了几分,“你一个女子,这里着实不太安全。” “只是.打理衣物么?” 李牧白灿然一笑,“自然是真的,唬你做什么。” 夏竹悦心下思付,如今魏峙在京中,若是再遇上他后果不堪设想,若是能去公主府避一避自然是好的。 她见李牧白谦谦君子也不像是什么鼠辈,兴许真的只是见她落魄随手一帮罢了。 她终是点头答应了,于是几日后她便辞掉了几分兼差搬离了僻巷,前往公主府报道。 昌平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姐姐,身份尊贵,自然府邸也奢华无比,光是替府中打理衣冠服制这一样儿的,就有大小二十多个丫鬟。 许是李牧白早已打点过关系,门童通报管事之后夏竹悦便一路顺畅地领了腰牌和用物,被安排进司衣库。 工作不算繁重,也不知李牧白是怎么打点的,她一来便是大丫鬟,浆洗类的粗活都不用沾手,单管长公主的贴身衣物,算是府中较有头脸的位置了。 只是司衣库的丫鬟们似乎不太好相处,有些刻意排挤她,将珠片多难打理的衣物分给她打理,或者故意趁她忙碌不给她留饭之类的小事儿时常有之。 夏竹悦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做的不到得罪了她们,才令她们看自己如此不顺眼,但她生性淡泊,也不打算曲意逢迎去迎合她们,便只默默地做好自己手头的活计便罢了。 但是默默地忍耐竟令她们越发胆大,变本加厉起来,这日她正在库房擦拭珠冠,一道身影便堵过来挡住了烛光。 夏竹悦抬头一看,是时常捉弄她的大丫鬟芳龄,她有些无奈,“怎么了?” “你到底是仗着什么路子进来的?咱们熬了多少年才升上的大丫鬟,你凭什么一来就是大丫鬟?” 见她又在无理取闹,夏竹悦不想理她,垂首继续用细绢擦拭着冠上的珍珠。 “你若是不来,这个晋升的位置本该是玉儿的,被你这一搅和,你说,怎么办?!” 见夏竹悦不理自己,芳龄更加气恼,伸手夺过她手中的细绢,甩到一旁。 相比于她的气急败坏,她边上的玉儿倒是沉稳多了,伸手去拽她,“哎哟我的好姐姐你就算了吧,人家一来就是大丫鬟,背后指定是有人的,咱们得罪不起。” “背后有人”芳龄冷哼一声,“我看是榻上有人吧。” “你胡说什么!”夏竹悦忍无可忍,站了起来。 “哟,还敢跟我叫板。”芳龄忽然伸手猛推了一把,“我说你榻上有人,怎么啦!” “哎呀!” 一声惊呼,却不是夏竹悦喊的,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夏竹悦被芳龄一把推的撞上了熨台。正在给熨斗添炭火的丫鬟手一抖,火星儿迸上了衣料,瞬间灼出了一个窟窿。 那丫头登时手足无措,哇哇大哭起来:“你们做什么呀!这是公主明儿宫宴的礼服,这可怎么好啊!” 众人皆哑口不言,惊惧非常,要知道这件礼服是长公主最珍视的衣物,由最珍贵的天蚕丝织就而成,这天蚕锦缎三年才能得上一尺,再由最老道的苏绣绣娘整整绣了四年才绣成了百鸟同春的盛景。 如今才刚刚被江南织造上贡进来就被烫坏了,如何交差啊。 “你,是你!” 芳龄尖叫起来,指着夏竹悦大叫:“是你撞的,同我们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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