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表明与民共苦之决心,南宫守成入成都后,并不曾入居先蜀皇宫,而只暂辟前朝国公府为帅营,起居于此,后加以翻修,便是如今的蜀王宫。至于富丽堂皇、巧夺天工,却又集蜀川百姓之血泪义愤于一身的蜀皇宫,终倒也幸免于难,只是一扫往夕的矜贵,任平民百姓游玩其中,时日久了,竟也成了名胜,是为成都府内游园赏花的绝好去处!
成都城北,沿着熙攘喧闹的曲院街走半程,转入官衙林立的文华街,向北百丈便是蜀王宫。
王宫由前朝官宅改建而来,并不曾大兴过土木,内中以靖和、省思二殿最为高阔,是为朝会与大宴之所,余则殿宇轩阁,皆为逊色,高不过三四丈,阔不过十步,与民间富贵人家的楼阁,倒也相去无几。
倒是王府门前两座石狮,体型硕大,雄健异常。传言蜀地石狮头上的螺发,从来都是少于三十九枚的,因蜀王宫门前的石狮仅有四十枚螺发,来者岂能僭越?遂有人戏言,蜀王之威,尽见于石狮也!
辰时刚过,一辆马车匆匆穿过文华街,径自入宫门而去。车中坐的,便是方才在浣花街瑶仙阁被家人接走的小郎君---蜀王世子南宫霁!
世子年方十五,品貌出众,聪慧异常,只是正处在思玩乐的年纪,心思多不放在诗书上,平日里但得了闲,便想方设法到处耍戏。只是今日似有些忘乎所以,竟彻夜未归!
世子此时是颇见颓废,倒并非是疲累所致,而是满腹忧心:近侍方才相告,派人出宫寻他的正是父亲南宫德崇,父亲知他彻夜饮宴不归已然震怒,想来此回受罚当是难免。
马车驶入大正门,已有黄门候在此,称大王下朝后已移驾临福殿,令殿下回宫即去复命!
南宫霁一路步履迟缓,犹疑不前。父亲素来温雅,极少动怒,然正是这般,才令南宫霁更为忐忑,不知父亲果真动起怒来,将是怎般的雷霆景象。
临福殿,蜀王南宫德崇正埋头阅奏疏。南宫霁径直入到殿内,跪地请罪。
德崇抬头往下瞧了一眼,淡淡道:“回来了?”音中全闻不出喜怒。
南宫霁垂首道:“孩儿知错了,请爹爹降罪。”
德崇依旧淡道:“错在何处?”
南宫霁一怔,一时不敢答言。
德崇也未尝紧逼,一面垂下眸去继续看奏疏,一面缓缓道:“既不知,便在此好生思量着,想清楚了再言。”
父亲之意,是要教他在此思过,南宫霁心知,自不敢违逆。只是到底嬉闹了一日夜,此刻倏忽静下,便起了倦意,跪了一阵,眼皮渐重,不自禁合了眼,思绪亦模糊起。。。
德崇再抬头时,正见儿子跪着瞌睡,自然恼怒,然恼意过后,心中不免又升出一丝不忍,轻叹了声:孔夫子说得好,不教而杀谓之虐!儿子犯错,孰教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亦有不教之过呢!如此一想,怒意便也去了大半。
南宫霁朦胧间,似听得人声轻唤,瞬惊醒!抬头,正见父亲一脸凝重望着自己,心中一沉,复低下头去。
德崇令左右将之搀起,问道:“你错在何处,现下可想明白了?”
南宫霁略一沉吟,好在生性机敏,下一刻便幡然醒悟,速将先前酝酿的一叠腹稿如数倒出。
德崇闻罢,不置可否。停了片刻,却道:“只是如此么?”
南宫霁脸一红,满怀忐忑望向父亲。
德崇一拂袖:“你饱食终日,却无所用心,想来还是我过少鞭策之故!幼时师长皆赞你机敏,我亦以为你天资甚高,便少了督促,却不想你及长便无心向学,今日竟还做出这等放浪形骸、不重体统之事,可见已是纨绔轻狂至极!”
南宫霁默默领受着训斥,大气不敢出。父亲所言皆是实,一时也觉自己极不上进,甚为惭愧。
训斥一通之后,德崇看他大抵也是知错了,且一宿未歇也着实乏倦,想来要施罚也不急于一时,便道:“日后我自当约束于你,切记莫再有下回!”便教他回去听候处置。
看着儿子离去,德崇心中依旧不得轻松,推开面前摊放的奏疏,起身踱步至窗下。
临窗远眺,温润的眼中渐蒙上一层无奈。
他南宫德崇在这蜀王位上坐了二十载,今也到了不惑之年,想他初登大位之时,霁儿尚未出世,十数年弹指一瞬,如今霁儿也将到束发之年,真是岁月如梭,光阴易逝!
当初,少年意气的他又何曾不是自命不凡,以为凭自己的勤勉才智,**兴国乃是轻而易举,甚而开疆扩土、臣服四夷亦非不可!而治蜀二十载之蹉跎,却终令他黄粱梦醒,认清当下,每再想起年少之时的轻狂浅薄,便觉不堪。
世人皆只道蜀地昌繁,却有几人知晓这光鲜外表下所藏的忧患?!
蜀之所在剑南道,山峻路险,易守难攻,古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加之富庶繁荣,令周敌虎视:且不说已教他奉作正朔的大梁,便说西边的吐蕃各部,实是蛮横狡诈、无耻贪婪!动辄便于边关滋事,谋财掠地,历代蜀王虽殚精竭虑,以精兵强将驻守西疆,又不惜动用厚财收买安抚之,才得一时安宁,然蛮夷狡诈无信,边疆的太平终难持久!
再说内忧,人尽皆知:李、韩、宇文、慕容四族,乃当初蜀王定蜀之功臣,可谓朝之肱骨!几十年来,这四族鼎立朝中,气候已成,权势滔天!
所谓功高盖主,四族中,尤其宇文、慕容二氏不臣日久,且也知主上存忌惮,思来与其仰人鼻息,坐看天意,任凭他人生杀予夺,不如乘大权在握,拉主下位,重分天下!只是南宫氏立足蜀中数十载,又岂是轻易可撼动?遂长久以来君臣间明争暗斗不止。
历来交锋,蜀王虽占上风,却胜出勉强,时还自伤元气,因而无力斩草除根,只能任尔等蛰伏修养,伺机再动。
实则与以索财为目的的外患相较,这番几十年如一日的内斗才更是令人伤神!
二十载受困于此起彼伏的外忧内患,南宫德崇可谓机关算尽、步步为营。今日看到原最令自己得意的嫡长子却还如一懵懂少年,一心沉溺玩乐不思进取,怎不令人心生喟叹?!思彼及己,倏忽想起二十年前的自己,彼时以为治国**就如读一卷新书、作一篇新文那般轻易!着实轻妄!
再说南宫霁,当下回房歇息,半日无话。及至晚间,父亲派人传来口谕:即日起世子须上朝预政,且朝后须留在省思殿听臣下讲政至午时,午后则照常上文渊阁听书!
南宫霁闻下心中自然暗叫苦,如此一来,他便成日要被关于宫中,与一干老朽酸腐的文臣夫子为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修再修,我真的好纠结好纠结。。。
第5章 表兄
春去夏来,又到酷暑时节。
透过窗户望着天上堆叠的乌云,耳边闷雷声不断滚来,南宫霁心中不免又升烦躁。自上回犯过以来,除了上月舅舅寿辰出宫拜望过一回,便再没跨出过宫门一步!虽说朝会是两日一回,但“讲政”和“听书”却是每日必行,于是从日出到日落,光阴尽在书卷中流逝,怎不教人厌烦?
当下那两鬓染霜的政事院院值还在喋喋不休,由梁朝到吐蕃,详述外患之甚。
南宫霁以往虽读惯圣贤书,少涉国政,但于外夷侵扰之事,还是有所耳闻,只是从未上心过,一来因他年岁尚小,不经事,一向也无人与他细说此些;二来,他自小所见,皆是歌舞升平、居生处乐之景,入耳的又多是歌功颂德之声,如此,怎能凭空生出忧患之想?因是今日之所闻,着实令他一惊:蜀对大梁称臣纳贡,乃是不得已,且不提,如今却连那名不见经传的吐蕃,每年也要以各种名头索蜀十万贯!思来教人怎能忍?一时禁不住拍案而起,恨不得灭之而后快!
此举倒惊了那正一门心思讲政的老院值一跳,正愕然,却闻是此缘故,不禁失笑,道:“边境之患,历来有之,我主不愿百姓再历战乱,所以施恩于外,以求边陲安宁,百姓乐业,乃仁德之举!”
南宫霁不屑:“若是要费钱财钱买安宁,却又养兵何用?”
老臣摇头暗叹“果是少年意气,却全不知世情!”,却还不能点破,只得捋了捋须,拱手道:“若依殿下,则该何如?”
南宫霁拂袖起身:“我闻吐蕃诸部分散,人心不齐,且不施教化,乃是凶悍有余、智慧不足,而我蜀中养精兵强将数十万,踏平吐蕃应不在话下!”
一番话,竟叫那为政半生的老臣不能答对。只得躬身拜道:“殿下少年英豪,老臣拜服!”
这一日漫长依旧,听政至晌午,才得小歇片刻,便由近侍催往文渊堂听书。
说来气人,堂堂世子,此时却也须受宫奴管制,忍气吞声!然而到底,这都还是父亲的授意。
南宫霁身边原先那些黄门近侍,自那回后,多教置换。父亲派来周淮安为他嵩明轩提举,此人原是省思殿押班,因行事谨慎,一丝不苟,为父亲看重,派至南宫霁身边打理常务,实为监管。
周淮安才来嵩明轩几日,南宫霁便见识了此人厉害:每日起身、用膳、听政、上学的时辰都算得及准,一刻不许拖延,倒将个世子看管得如犯人般!月余过去,南宫霁一身懒散拖沓的毛病,便好了七八成。
文渊堂听书,以往是在清晨便开始的,未正时分便可下学,而如今因挪了半日于他事之上,晌午后方入堂听书,则放课的时辰自也要后延,需至酉时。晚间还须在一干人的“陪侍”下温习,于是整整一日,便尽流逝于殿堂书院间了。
只今日有所不同,南宫霁才下学回到嵩明轩,母亲李夫人便随即而至,身后跟着一眉目清朗的青年,一袭青衣罩着颀长的身材,儒雅中却透几分凌厉与世故,原是南宫霁的表兄李琦。
李氏对儿子一番嘘寒问暖之后,便道:“既是琦儿来了,汝便莫伏案辛苦了,明日旬休(1),与他戏耍轻松一日罢!”
南宫霁心中自是求之不得,却又生怕父亲知晓责难。
好在母亲已知他心意,道:“此事是大王亲许的,且放心去吧!”
南宫霁这才释然。
蜀王夫人李氏出身名门,其族李氏与韩、宇文、慕容四族共立,兄李沂掌政事院,位同宰相,李氏一族可谓门庭显赫!
位高权重,李氏一族好在知收敛,在朝中辅主尽心,鞠躬尽瘁;在外则治家严谨,处世平和,尽藏锋芒。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27 首页 上一页 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