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天地,质朴乡民,都成过眼。既然她的赤羽身份已然暴露,那么人们即便再有同情心,也不会对她做有同情心的事了。在如此封闭的村落里,一旦丧失荣誉或者丢了“脸”,便意味着丧失全部的话语权、影响力、名声,还有自我生存的一席之地——他不能再被她拖累了。 沐吟笑了一下,道:“馨儿,我不需要你心里只我一个,也不想要你为了我放弃更好的选择。” “那你要什么?”若依想,他许是误会了——“沐吟,付出了这么多,你就不想要什么回报吗?——告诉我,你要什么……” “我……唔——!” 一个吻深深地落下,浸润着他干枯苦涩的唇——“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馨儿,不可以!快停下……”沐吟抓着她纤纤的手,拼命稳住快要慌出窍了的元神,深深喘息着。她之于他,只需轻轻一笑,便是嫣然动魄,足能撩心乱神。这痴心日久的人,哪里经得起她这般亲昵狎弄?他几乎就要在这窈窕秀弱的无边风致里败下阵来。 “沐吟,说实话,真的想让我停下吗?”万鳞甲徐徐展开,眼前的女孩子笑靥清婉,拉起他的手缓缓放在腰间,在他耳边气吐如兰地道。 “……” 怀中柔如约素、粉面含羞的人儿一点也不在乎他心中天人交战的困顿辛苦,只管委身黏在他胸膛前,交颈相靡。那一双盈盈的眸子如秋水般映着他的影,温热流离的气息款款传来,似有着某种魔力,惑阳城、迷下蔡,令人轻易便深陷其中,任凭沐吟再怎么乾坤笃定、坚如磐石,亦是无力自拔。 常言道,兵败如山倒,辙乱似水祸,一步错,步步错,错到最后,便只余一场应如草靡的倾心沉沦…… ——馨儿,只要你心里能对我有一点不舍、一点挂念就够了。是非之外,若能盼你一个死生不负,沐吟便全都值了! ——沐吟,我早说过,会和你同生共死,不然又何至于下这同命蛊呢? ——那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同生共死是作为;死生不负,是心意。 ——这世上人人不都是看作为的吗?心意之说,虚无缥缈,哪有作为来得可信实际? ——寻常之人,心意空口轻言,作为起来却要推三阻四——可你不同!你不怕死,要你“同死”跟让你“同归于尽”有何分别?!那我这到底是你的仇人还是爱人呢?馨儿,我想要的就是你给我一份心意。我不要你同死,只要我活着的时候,你不负我、不弃我,就很足够了…… “沐吟,你不是我的仇人。” “那是自然。”他多情朦胧的眼睛只管望她,浅笑晏晏。 “也不是爱人。” “啊?!” “你啊——是我的冤家!”若依取笑道,“哎?这是什么?”她从他的衣服里摸出个梅花朵嵌银的簪子,“这不是先前吴斌闯来时,你扎他的那支簪子么?” “是。你先前说起紫玉之意,我总觉得不好,便又做了这簪子想送你。先前打斗不小心弄坏了,拖到现在。” “你做的?我还以为这是于先生屋子里的东西呢。”若依将那簪子举起来,细细端详——簪上刻得两朵梅花,并蒂缠枝,坠子流苏是一只蝴蝶,合是蝶恋花、双并蒂,都是好意头。 “好漂亮!——帮我戴上!” 梅花清雅,不像牡丹芙蕖的纹样,很衬她的气质。簪在发上,那个小小的坠儿垂在耳后,衬得人发鬓乌黑,雪颈闪闪,整个轮廓都变得温婉柔美起来。 “馨儿,收了我的定礼,那就不能反悔了!” “你说……什么?” “我说,这是我的定礼——今天是黄道吉日,宜下定,百年好合,大吉大利!”沐吟浅笑,“我一个病鬼、穷光蛋,孑然一身,就剩这点儿手艺。若不是多亏扶离村的银匠帮忙,否则连这簪子都得是个木头的,可就实在拿不出手了!这坠子下面是原先‘雪砌’上的一对紫萝花。你喜欢这花样子,我就把它们嵌了进去。还有这梅花是并蒂的——咱们俩,要回一起回,要走一起走,永不分离。” “永不……分离……” “我知道,用这东西聘你,太过寒酸。我保证,成亲之前一定补……唔——!” 一个亲近而欢喜的吻瞬间堵住了他后面的话:“沐吟,用不着。” “那怎么行?!” “欠我二十年长工的人,你的什么不是我的?!” “那倒也是!”沐吟无声地展颜,脸庞上的笑容一如年少初见,纤尘不惹,温暖如春。 “这就是吴斌说的落脚点吗?” 沐吟和若依沿着那些若有若无的痕迹在山林间逡巡,好不容易找到一处简陋的木屋,里面却空空荡荡、乱七八糟的,像是许久无人打理的样子。 “沐吟,那是不是他的箭?!” 屋外一片凌乱的紫荆丛中斜斜挂着半只折箭,若依拾起来细看,那箭头似泛着隐隐的血黑色。 “沐吟?沐吟?” 半天叫也不应,若依转过身,却见沐吟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地望着屋后什么地方,整个人好像被雷劈了一样。 “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馨儿!”却听他厉声喝道,“别过来……” 若依心里一沉。 屋后,是吴斌的死亡地。一个死无全尸的人,又在山林里风吹日晒了这些时日,其状之惨怛,可想而知。那些丧心病狂口子俱是野兽撕咬所致,就剩这一点骨血,已然拼不成人形了…… 沐吟回屋揭了一张床单,将吴斌的血肉裹好,小心地帮他阖上了那早已残破不全的目,葬在木屋前的一株凤凰木下。 “杳杳灵凤,悠悠我思;万劫长违,绵绵所愿,盼君早归……吴兄,这株凤凰木生得很好,花开得也美,热烈、深情、艳丽——很是像她,我想你会喜欢的。” “沐吟,是我对不起他。若不是我拿话激他,他也不至于孤身犯险,落得这样惨死。” “馨儿,他不会白死,我们会替他报仇的!——谁!” 山林中又有异动。若依抽剑出鞘。 “吟儿!你怎么在这儿?!”荒草繁林后现出两个熟悉的人影。 “伯母?!伯父?!你们怎么在这儿?” 楚介璋拨开杂草,道:“楚家收到药阁消息,说南疆有狼族出没,我和你伯母便来看看。” “伯父伯母,寻儿和笙儿是不是在太平庄?他们怎么样了?” 燕云与楚介璋对视一眼,道:“笙儿还好。但寻儿那孩子伤得有些重,他师父甘晟本想带他去北狄求巫医,但他放心不下笙儿,一直不肯走……吟儿,你若愿意,快回去劝劝他吧——那孩子听你的。” 沐吟面沉如水,道:“馨儿,可否再借我赤羽令一用?” 若依却道:“二位前辈,不知上次我发的赤羽令,寻儿可曾收悉?” 燕云一愣,道:“不清楚啊,那孩子没提过。” “果然。”若依沉吟。 “馨儿,怎么了?”沐吟不解道。 “寻儿对你的事再上心不过,若是收到了,见你问的都是要紧事,不可能拖到现在还不回复。先前我与宗家小姐聊天,她曾说过,此处乃广汉八方的风水之心,灵气颇强,能压邪祟。赤羽令在此处怕是用不了。” “张大爷曾提过,他老家是郢城的,若真是此处,那便离太平庄不远。既然伯父伯母来了,那狼族的事就先拜托您二位。馨儿,咱们即刻启程,回太平庄。” “沐吟,你冷静点!你忘了先前我们是如何流落至此的么?!此地场域与别处殊异,我的捭阖道火候未成,失败的可能性太大了。再说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没有问题!” “吟儿,寻儿他们如今不在太平庄。”看这两人马上就要吵起来的架势,燕云忙道,“我们走之前送他们去了百里城。你们还不知道吧?岳森已经死了。”
第3章 、指天问地 若依:“岳森死了?谁干的?!” “文阡陌,沈青旗。” 若依恍悟——难怪那天在落梅城南门,文阡陌来去匆匆,想必就是为了这档子事。岳森一死,倒是有幸还百里城一场太平。 那日与沐吟阵前相见,因其不战,岳森在百里城内又抓了上百人,都是用青崖主君签署的所谓“密札”,即空白逮捕令抓捕的。他们大多数都是无辜者,没有获得公正的审判,没有为自己申辩一句的权利,就这么做了刀下鬼,成为他不遵号令的牺牲品——害不了他不要紧,拿他身边人开刀,更能让他印象深刻…… 沈青旗闷头想了许久,却很多事都想不明白,一时郁愤难当,飒飒地舞起剑来。蝉语知他心中苦闷,便默默陪在一旁。 “这一式叫什么?”见他陷入迷途,忽停了招,女孩轻声地问。 “指天问地……”他轻叹。 “问什么?” “世道人心!” “有将军在,是百里城的福气,也是太平庄的福气。” “我不如他,”沈青旗却痛苦地摇头否认道,“——你们也都是这么认为的吧?” “我没有……” 不等蝉语分辩,沈青旗又提起一口气,大开大合地翻出一串剑花,边舞边忿忿然道:“他那个人,行事不问因果,只求无悔,明知这世道腐朽至极,却还要抓着一丝清明不放!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我是岳家的人?为什么偏偏要我遇上他!” “将军,在这样世道里,能遇上他,难道不是幸事吗?”清淡的姑娘迎着他凌厉的剑锋步步上前,“难道岳家传承百年,能说了算的就只有一个岳森吗?又或者,难道我毒医师就只能害人吗?——将军自己说过的话,自己反倒忘了么?!” 当初在猎游城,沈青旗请命,提及蝉语只身回知味堂,若依念及北麓谷山川连绵,地势险峻,风雪肆虐,瘴虫狼藉,急令他同往。那时,年纪轻轻的将军潇潇洒洒地站在风雪中,与那冷血无情、性行诡诈的堂主你来我往,好不肆意—— “谭堂主,万物相生相克,知味堂与药阁本为一家,何必一定要分界线、论高下?毒药既然可以杀人,那么也一定可以救人不是吗?” “因为一个‘毒’字,毒医师便注定不能同医家一般获得世人同样的尊重。”谭衿寒置若罔闻。 沈青旗:“猎游城千条性命,治好时疫,知味堂自会名传天下。” “千条性命,知味堂见死不救,一样名传天下。而且更悦我心!” “堂主不过是输了一次赌局,便没出息地躲起来——偏安一隅,不问世情,贵堂从一开始便落了下乘,即便将毒理研习的再怎么高深,又岂能与悬壶济世的药阁相提并论?所谓君子不争,是不争私利,而非袖手公义。堂主,你的偏执、你的争强好胜只会害了你自己,害了知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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