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城已闭,栾云晔却没有命人打开内城的意思,盯着城楼下的一身青衣,冷冷道:“议和?你一人?”
林渐抬起眼眸,看向栾云晔。
栾云晔的眼眸如极夜深不见底,带着如同被地狱之火淬炼过的阴戾。
看着城楼下清逸俊秀的身影,栾云晔阴沉沉地问道:“是和亲?”
栾云晔这句话本就有歧义,加上林渐又生得这般模样,正好可以理解为嘲讽林渐长得像个女子,说他是来和亲的,城楼上的士兵全都窃窃地笑起来。
受到如此羞辱,林渐顿时脸颊滚烫,不觉连耳根也一片通红,愤愤地看了栾云晔一眼。
栾云晔的脸色冷得好像千年凝结的冰霜,眼神往传来窃笑声的方向扫过去,四周霎时一片噤若寒蝉。
栾云晔转过眼神,深不见底的黑眸盯着林渐,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感:“割地、赔款,和亲,选一个。其他,免谈。”
林渐:“……”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现在明明是自己刚连破了他侵占的沧州以北十五座城池,他怎么有脸叫自己割地赔款,还和亲?
城楼上的无耻暴君盯着林渐,继续冷冷道:“城池易得,钱帛不缺……前两个,朕不保证同意。”
……那就只剩和亲了。
林渐当然不会去签割地赔款那种丧权辱国的条约,但是和亲,虽然是古已有之的和平策略,也是目前看来最合适的办法,在栾云晔这里也行不通。
毕竟,眼前是个连侍寝嫔妃都要杀死的暴虐君主。嫁与他的后宫嫔妃,朝不保夕,随时可能命丧黄泉。和亲,就等于为了议和而随随便便搭上一个无辜姑娘的性命,说起来也令人不齿。
“和亲也不妥!”王将军对栾云晔一拱手,高声道,“陛下,谁知道梁国会送怎么样一个女子前来,让一个梁国女子侍奉君上,岂不是危险至极?!”
“陛下,不如立刻放箭!!!”
王将军一使眼色,城楼上的弓箭重新架了起来,从四面八方死死地对准林渐。
这城楼下乃是一方瓮城,四面皆是城墙。林渐前方内城紧闭,无法进入;身后城门已关,回头无路可退,可谓进退无门。此时万箭齐发,定能令城楼下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林渐看着栾云晔,淡淡道:“在下奉旨出使,一路上所到之处布告全城,现在已经是天下皆知。在下死不足惜,只怕会折损陛下一世英名。”
古来征战,最讲究的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即便是暴虐如栾云晔,也不得不顾忌民心所向。林渐要是真把出使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却被弄死在商国,对栾云晔来说可谓得不偿失。
林渐心中笃定这个栾云晔即使再杀人嗜血,但历来能做君主之人,必定是多方利弊权衡,而不是逞一时意气,图一时杀人之快。
栾云晔盯着林渐的眼睛,目光冰冷如剑,几乎要把人给戳穿。
林渐也不卑不亢地看着栾云晔。
栾云晔冷冷看了王将军一眼,道:“无礼。”
林渐:“……”这个暴君学我说话。
王将军挨了骂,灰头土脸,命令弓箭手退了下去。
栾云晔道:“请使臣上来说话。”
栾云晔话音方落,内城门已经在林渐面前打开。
林渐驱马进了内城,下马时竟然没有站稳,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倒下,扶住了马身才勉强站稳,手中的九羽旌节却紧紧握着没有倒下。
林渐扶着马喘了口气,只觉眼前景象开始有些模糊起来。
明明来之前服了雨花散,药效竟然过得这么快。原先还可以在战场上撑一天一夜,这药用了三个月,这次竟然才过去两个时辰,就有点乏力了。
林渐强提起精神走上城楼,步履难免有几分体力透支的虚浮。刚走到栾云晔面前,便觉得脚底一软,整个人都撑不住倒了下去。
眼前景象暗下去的前一刻,林渐的余光瞥见百尺城墙,生怕自己摔下城楼粉身碎骨,努力往城楼的里侧一倒。
这一倒,不偏不倚,正好扑在面前的栾云晔身上。
“护驾!!!”
一瞬间,几十把刀剑长矛围了上来,纷纷对准林渐。
第2章 月下美人 太怕了,茶打翻了
从旁人的角度看,林渐走上城楼时,突然偷袭冲向陛下,手中一定还拿着匕.首行刺。
王将军大喝一声“陛下小心!”,连忙冲上前去扯林渐的后衣襟。
栾云晔一手扶住林渐,一个眼神斥退了王将军,再屏退侍卫。
栾云晔低下头,鼻间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冽竹香,好似天上白玉京久居的仙人,下凡后身上犹然带着令人神往的气息。
他几乎不可察觉地微微勾起唇,在林渐耳边轻声道:“如此迫不及待想要和亲?”
林渐安安静静地趴在栾云晔怀里,竟然没有回答。
栾云晔垂下眼眸,只见人靠在自己肩上,阖着双眼,剑眉紧蹙。
已经不省人事,手中却还紧紧握着旌节。
.
长雁关内,行宫
栾云晔负手立于床前,低头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目光冰冷阴沉。
床上,昏迷中的人眉头紧蹙,手中还死死地握着旌节。
随行的太医小心翼翼走到床前,从林渐手中拽了拽旌节,竟然拽不出来。
太医为难地皱了皱眉,只能选择在另一只手诊脉。
栾云晔问道:“如何?”
“回陛下,这位公子劳累过度,应该是有好几日未曾休息,体力不支才晕过去,让他睡上几日,即可以醒过来。”
“不过他身上有还多处严重外伤没有痊愈,需要好好调理,醒来也得卧床静养一两个月方好。”太医恭敬回禀道,“另外最棘手的是,这位公子,还身中一种奇毒……”
栾云晔微微蹙眉,语气中不带任何感情:“什么?”
“如果臣诊断不错,此毒名为‘九天神隐’,是世间罕见的奇毒。一旦入体便难以根除,且并不立刻要人性命,而是慢慢伤人身体。”太医道。
“这毒起码得折磨人一年半载,越是好好调养,拖得越久,就越是受苦。人因身体被拖垮了,多是因病而亡,不会被发觉中毒。毒性藏得隐秘,故有神隐之名。”
“这位公子中毒恐怕已经三月有余,但这三个月来,又长期靠着药物透支体力,导致早已伤及脏腑引了其他病根出来。若非如此,神隐毒发得不能如此之快,也不能被臣发现。”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只怕……”太医小心地看了一眼栾云晔的脸色,放低了声音道,“只怕是,撑不了三个月了,也不好挨。”
栾云晔望着床上的人,脸色更阴沉了三分。
难怪三月连破沧州十五城,不乘胜追击,反而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只身前来议和。
——原来如此。
栾云晔冷声问道:“无药可解?”
“臣这里只能先配药,让他按时服用可以减缓身体状况的恶化,先拖一拖时间。至于根除,臣一时没有办法,须回太医局共同商议研究。”看得出帝王神色不善,太医不敢说中了毒其实已经没有希望活命,回答道,“不过臣这方子需要的药物中,有一味罕有的药物,珍藏于太医局内,未曾带来边关,边关贫瘠之地也不好寻觅,需得回宫才能有。”
栾云晔默然不语,转身离去,行直门口忽然止步,冷声道:“不得向任何人提及,否则。”
栾云晔从来不说否则后面的话,一般都是直接做出来。
太医连忙跪地叩首,恭敬地答道:“臣一定……一个字也不敢说。”
栾云晔冷冷地“嗯”了一声,径直出了房间。
太医吓得趴着不敢抬头,直到估摸着栾云晔已经走远,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长长地松了口气。
不知为什么,自从说了那位公子中毒之后,陛下虽没有流露出什么表情,周身的气势却冷得吓人,比平日里还要恐怖三分。
太医慢慢地从地上站起,头也不敢回地推门走出房间,只听路过门口的一个小太监轻声道:“陛下这次亲自前来边关,不是要给梁国一个教训吗,如何这便要起驾回宫了……”
另一个太监低声阻止道:“快住口,别给人听见。陛下的心思你也敢猜,不要命了?”
见了推门而出的太医,两个小太监连忙低下头匆匆跑开。
太医站在门外,也微微有些吃惊,不禁小心翼翼地回头往房间里多看了一眼。
.
十日后
林渐从来没睡得这么死,好像有一只手抓着自己,拼命往黑暗的深处拽去,怎么挣扎也醒不过来。
时而失去意识沉沦于无止境的黑暗和死寂之中,时而又心神不宁觉得自己还有使命未了,不甘就此消失在世上,拼命想要醒过来。
就这样挣扎了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林渐才终于从黑暗中挣扎出来。
林渐蓦然睁开眼睛,入眼是一层浅金色的纱幔。
额上布满晶莹细密的汗珠,卷翘的长睫扑扇了几下,林渐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躺的地方,是一张大床。看周围的布置,这里应当是一座宫殿。
林渐回忆了一下晕过去前发生的事情,因为自己怕摔下城楼,晕过去之前用最后一分意识扑向了城楼的里侧。想来是晕过去之后,就被栾云晔带了回来。
林渐的右手下意识地握紧,握住了一节长长的竹枝。转头看去,只见旌节还好端端地握在手里,不禁宽慰了几分。
还好,旌节还在。
“咳咳……”林渐轻轻咳了两声,用手撑着自己坐起来,坐得端正笔直,用双手把旌节郑重地竖着插在了床头外侧。
——庄重得一如战场上插旗帜宣誓领土主权。
“感觉如何?”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林渐这才意识到房里还有个人,抬起头看去,只见是一个太医打扮的男子,大概五六十岁年纪,留着花白的胡子。
听他问自己的感觉,林渐下意识抬手捂了一下自己的心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感觉没事了。有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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