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坼没有回答,只朱笔如飞做着朱批。 看他眉目瘦削却依旧尊贵从容,萧埻知道多说无益,只得叹惜着退下。 …… 七月,不安的流言已传遍天下。 刚过上好日子的百姓开始忧心,民间自发的祈福渐多。 “求菩萨保佑我们陛下万岁!” “满天神佛发发慈悲,保佑万岁爷平安吧!” 杀贪官,护百姓,减赋税,不外侵,这是多好的皇帝啊!那么年轻,却比任何一个帝王都得人心。 不足七岁的太子开始随朝听政,所有人都嗅到了不祥的味道。 萧埻也极少回府,整日随侍在皇帝身侧,看他的手越来越细,渐渐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但拿朱笔的时候,却还是一笔一划慢慢稳稳地批。 “皇兄昨天才睡一个时辰,不累吗?” “累。” “皇兄?” “很累,累极了。”萧坼在烛光下仔细看奏折,淡淡道,“别担心,很快,就该你帮衬着忙了。到时候,朕就能好好地歇息了。” 听出了话中不祥的意味,萧埻,这个随帝征战西戎的铁血王爷,死咬着牙,躲到御书房前面的锦鲤池,捂着嘴嘤嘤哭了许久。 终于,在八月份的时候,最坏的消息传来了。太医诊断,皇帝活不过一个月了。 举国悲恸之中,病重的皇帝下令太子监国,九王爷萧埻辅政,让晋妃作陪,与他北上丹阳。 丹阳城外有一处高山,山顶下凹,四周却是高地,遍植红枫。凹地之处有一幢竹楼,唤作云中阁。这里是他与她度过最美时光的地方。 萧坼躺在云中阁前的一方软榻上,病痛的折磨让他削瘦苍白,看起来虚弱憔悴。他拼命地喘气,饶是身处野外,他仍然觉得闷,空气似乎如何也钻不进鼻尖,时时刻刻都窒息般的难受。浑身都冷,可胸膛里又热得发烫。他每呼吸一下,都能感觉腹腔里灼烫的腑脏在慢慢腐烂。 “今天的月光,很亮。”他已虚弱得看不清天边的月,只能感知月光。 “明天就是中秋了,月光当然亮了。”晋妃除去宫妃衣饰,作旧时打扮。 她知道,她的陛下心里有多苦。今日种种,是他自己不愿活了。 “雨桐,朕是一个好皇帝吗?” “您是,陛下。”泪已满眶,她却始终在笑,“陛下听听天下的声音,都是在歌颂您呢!” “不,朕不配。父皇说过,为帝者,不可专情,不可偏私。可在朕心里,有比天下更重的。雨桐,朕,想见她。” 可是,无论派了多少人,无论如何恳求,饮剑楼中那个女子都不愿再来,她竟狠心至此。 这些,晋妃都不敢告诉他。而今看他还有期待,晋妃难过得咬住手,拼命压抑着哭声。 “朕不是好皇帝,也不是好父亲,更不是好夫君,朕欠了很多人。雨桐,来世莫再遇上朕,平白误你一生。” “若有来生,雨桐还是要嫁给陛下,为陛下付出一切。”晋妃再压抑不住,伏在他身边哭出声来,“时至今日,陛下,雨桐无怨无悔。” “真傻!和朕,一样傻。” 忽然,一阵笛音传来,清脆轻灵,虽然还不是很熟练,但吹奏的确是萧坼常奏的《枫华曲》。 “是她!她来了!她来赴与我的枫华之约!”原已黯淡的凤眸猛地雪亮起来,萧坼侧耳聆听,面容上浮现出多日不曾见的满足笑容。 “无寻,你回来了!” “无寻,我猜,你一定是个大美人!” “无寻,我想为你画幅画。” “无寻,我想看的很多很多,但最想看的,是你的样子。” “无寻……” 与她的过往一一浮现在眼前,恍然如画。在这云中阁,他和她一起度过了五十二天。这五十二天,他花五十二年都不可能忘。更何况,他这一生,远没有五十二年。 昔儿,此时此刻,我才明白,什么寰宇?什么天下?你才是我的江山,寸土不让。若无你,这万里锦绣于我,不过是一场山河寂寞。 笛音渐散,只余音绕在重重枫林之中。 天边明月盈光,举目红枫飞扬,凄美着绝望。 万籁俱静,久久无声。 晋妃低头去看,才发觉不知何时,年轻的帝王已安然地合上眼,笑着永远地睡去了。 …… 圣宗景轩帝,在位虽只七年,但其三平西戎,远交外邦,吏税民生无不深得民心,他薨逝的消息传开,举国悲恸,更有路人痛苦抢地。 帝葬陵寝,守墓之人偶见一面容姣好的白衣女子前来拜谒,和旁人不同,她不燃香冥不设供,只在陵前奉上一片红枫,静立片刻后翩然离去。守墓人后去打扫,但那片枫叶始终逡巡在陵前,洒扫不去。 消息传开,世人哗然,只当圣宗之灵,怜悯苍生,连一片红叶也不忍轻弃之,殊不知—— 枫华一祭,山河永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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