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珩酒量不好,便心安理得地躲过了。
官则却不怵他的身份,拍着桌子嚷嚷道:“凭什么就我一个人喝,你也得喝。”说着就要把酒灌进他的嘴里。
明珩不想在心上人面前丢了面,赶紧抢过酒杯:“我自己喝!自己喝!”
三杯下肚,明珩立即后悔了。
他万万没想到,看似温文尔雅的几位文人喝得竟然是西北烈酒。烈酒后劲大,上头快,不过眨眼的功夫,明珩只感觉胃里像是有团火在烧一般,难受的紧,脑袋也开始晕晕然,有些想吐。
官则最先发现他不对劲,晃了晃他:“喂,明珩,你还好吧。“
天地似乎都在旋转,明珩用力咬了咬舌尖,恢复了一点清明:”我、我还好,就是有些醉。“
官则瞠目:“三杯桃花酿就醉了?!你的酒量何时差到这种地步了?”
“桃、桃花酿?你家桃花酿是西北烈酒口味的?”明珩强撑着说完最后一句便啪叽趴倒在了桌上。
“西北烈酒?”官则心下一惊,取过明珩的酒杯,用指尖沾了点酒渣尝了尝味,惊道,“还真是西北的刀马酒!这么烈的酒谁点的?”
众人皆是惊疑不定,纷纷否认不是自己点的。这时就听贺泽玺淡淡道:“大概是小二拿错了吧。”
其余人也觉有理,户部侍郎之子还想找来小二问责,却被贺泽玺拦住了。
“当务之急是给六皇子醒酒。”
官则推了推明珩,奈何某人早已烂醉如泥。他有些苦恼:“刀马酒本就是首屈一指的烈酒,西北大汉醉了尚且要睡上一夜,何况这家伙这破酒量,不睡个三天三夜怕是醒不过来。”
“那如何行,”平安候世子道,“两日后就是宫宴,身为皇子只怕不好缺席。”
正在大家一筹莫展之时,贺泽玺又开口了:“我家祖上有一味解酒秘方,服下后三个时辰便能醒,不然我先带皇子回去解酒?”
官则沉思片刻:“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了。“
一顿宴席被明珩搅了个干净,众人只得各自离去。官则把明珩扛上了贺泽玺的马车,有些不放心:“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去吧,这家伙发起酒疯你一个人怕是应付不过来。”
贺泽玺摇了摇头,淡声道:“他这样哪还有力气发酒疯。你也回去吧。”
说罢,吩咐马夫驾车。
马车摇摇晃晃,晃得明珩一阵一阵地反胃。躺在马车上捂着胃翻来覆去,直皱眉嘟哝:“难受,想吐。”
鼻尖忽而拂过一阵青草香,清新的气味奇异地压抑住了胃里的反胃感觉。紧接着,嘴角多出一道微凉的触感,细腻柔韧,似是手指。
“张嘴。”有人在他耳边说话,音色与贺泽玺极其相似,却少了几分清冷。耳边的这道声音仿若带着笑意,上扬的尾音带了几分风情,轻巧地诱惑明珩张开了嘴。
一粒糖丸落入了嘴中,带着薄荷的清甜与爽利,终于把恶心的感觉彻底压住了。然而大脑还是一阵一阵的发紧,难受极了。正想叫人帮自己揉揉,一双手已经贴了上来,带着熟悉的凉意,还是刚才那双手。指尖贴在他的太阳穴附近轻柔按压,每一次的动作都带着淡淡的青草清香,犹如上好的催眠香,晃晃悠悠间就悄然睡了过去。
马车慢慢悠悠穿过大半个京都,终于在一座朱墙黑瓦的府宅前停了下来。
“公子,到了。”马夫下车,放下脚踏。
一只纤白的手撩开帷幕,露出贺泽玺昳丽无双的脸。他先把半醉半睡的明珩扶下车,暂时交由马夫搀扶。随后自己也下了车,从马夫手中接过了明珩。
马夫看着自家公子比女子粗壮不了多少的胳膊,主动请缨:“公子,还是让小人来吧。”
“不用。”贺泽玺清丽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阻止了想要帮忙的马夫,出其不意地把怀里的人打横抱起,而后迈着稳健的步伐,大步朝大宅走去。
马夫震惊得张大了嘴。
夭寿啦!我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公子竟然能抱起一个成年男子了!!!
救命呐,我家公子一定是被妖精附身了!
第2章
贺泽玺抱着明珩一路走进侯府,沿途碰见的丫鬟下人无一不是马夫同款惊吓脸。一路上有不知凡几的下人想要上前搭手,但都被贺泽玺回绝了。
贺泽玺抱着明珩一直走到了自己居住的湘竹苑,把人安顿在了自己的卧室。侯府很大,从大门走到后院本就是一段不近的路,更何况他还抱着个身形与他相仿的成年男子。下人们战战兢兢,一路追随,生怕自家柔柔弱弱的少爷会抱出个好歹。谁知贺泽玺一路上脸色未变,连呼吸都未喘,游刃有余的样子惊掉了所有人的眼珠子。
很快,整个侯府都在传,他家少爷不知吃了什么神丹妙药,竟变成了大力士!
而湘竹苑内,贺泽玺挥退了卧室内的所有下人,只留下了贴身小厮——小留。
小留替自家公子更衣,眼睛却不时地飘向床:“少爷,这人是谁啊?”
贺泽玺道:“六皇子,明珩。”
小留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床上烂醉如泥的某人,膝盖突觉一软,差点跪下,震惊道:“您怎么把六皇子带回来了?他这是喝醉了?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把六皇子灌醉成这样!”
贺泽玺嘴角轻轻一挑:“不就是你家少爷咯。”
小留更为震惊:“少爷?你?!”
“是啊,你家少爷我。”贺泽玺翻了翻眼,“如若不然我何苦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去,把我那个紫檀盒拿过来。”
“哦,”小留余惊未了地从衣柜里拿出一个紫檀小盒,“少爷,给。”
贺泽玺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瓷瓶:“把盒子放回去吧,你也出去。”
小留抱着盒子,迟迟不挪步。
“还有事?”
小留嘴唇嚅嗫了半晌才犹犹豫豫道:“少爷,您、还是悠着点吧。您是偶尔回来一次,每次待的时间也不久,可我家公子还得在京都呆一辈子呢。您每次惹了祸就拍拍屁股逃回北方,让我家公子给您善后。你也体谅体谅他吧,他已经够不容易了。你不想着帮忙也就算了,竟然还把六皇子给灌醉了!这些账到时候可都是要算到我家公子头上的啊!”
说到后面语气越发地怨念。
贺泽玺饶有兴趣地听着,待他说完才剑眉轻挑,似笑非笑问:”你这是在怪我?“
小留倏地低下头:“奴才不敢。”
小留瞧见了那笑里藏刀的模样才蓦地想起这位爷虽然长得和自家公子一样,脾性秉性可是南辕北辙,可是个不敢招惹的主。
幸好贺泽玺没有计较,摆摆手:“算了,念在你对你家公子一片衷心的份上就先放过你。今天这事是个意外,放心吧,我没给你家少爷惹祸,下去吧。”
“是。”小留哆哆嗦嗦退了出去。
床上的醉鬼突然发出一声呓语,贺泽玺转头看去,发现明珩正趴在床沿,闭眼皱眉地嘟囔着:“来人,痰盂,我要吐。”
贺泽玺快步走过去,把人扶回床上:“不准吐。”
明珩瘪起了嘴,委屈不已:“可我难受。”
贺泽玺喜洁,一想起吐一地的场景就开始胃里泛恶,皱着眉道:“脏。”说罢拔出瓷瓶的木塞,倒出一粒药丸,喂到他的嘴边,“把这个吃了就不难受了。”
“哦。”明珩半醉半醒,听话地张嘴吃下,结果被苦的五官都皱了起来,想要吐掉,“太苦了,不好吃。”
“这个也不准吐。”贺泽玺用手掌堵住他的嘴,同时一只手在他的颈边上下按揉,加快他的吞咽动作。
药丸在口腔停留地越久苦涩的味道就越重,明珩苦到泪眼朦胧,鼻头红通通,好不可怜。
贺泽玺觉得好笑,嘴角挑起一个若有似无地笑,眉眼轻舒,清冷之姿荡然无存。待他咽下去后喂下了一枚蜜饯,轻声问:”还苦吗?“
明珩安静了下来,嚼着蜜饯摇摇头:”不苦了。“
明珩这副鼓着腮帮子醉眼朦胧的模样实在是太有趣,贺泽玺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明珩被药丸苦回几分清明,半睁着醉眼回了一句:“一样什么?”
“一样傻,”贺泽玺低语。
明珩撇嘴:“我才不傻。”
贺泽玺失笑。
明珩感觉脑袋时而清明时而昏沉,身体也沉顿不堪,提不起一点劲。眼前的青纱帐慢很陌生,他不知自己此时身处何方,但耳边熟悉的声音让他很安心。那是贺泽玺的声音,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泽玺的声音突然变得如此的灵动清亮,和平时一成不变的沉稳淡漠相差甚远。但他能肯定,这就是泽玺的声音。
“泽玺。”他呢喃着,如同先前无数次在梦境的重复过的场景一般。
“嗯,我在呢。”贺泽玺这一次也回应了他,语气比任何一次都要温柔。
明珩满意地笑了。他痴恋了贺泽玺十三年,唯有在梦里才敢奢想贺泽玺对他露出柔情的一面。今天的梦比起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美妙,于是壮着胆子握住了贺泽玺的手,想要将埋藏了十几年的爱意一吐为快。
“泽玺,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啊。”
贺泽玺正欲抽手,闻言动作一顿,有些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明珩双手抱着贺泽玺的手臂,半睁着眼睛呢喃道,“自从那年冬天你把我从荷花池里救起,我就喜欢上你了。你那时跟我说的话我都有好好记着。我真的好喜欢你,可你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我知道你是荆山之玉、人中龙凤,而我虽贵为皇子却也只是个百无一用的废物,你必定看不上我。我怕我说出来你连朋友都不愿意跟我做,所以一直忍着不敢说。”
“那现在为什么又说了?”
明珩嘿嘿笑:“因为这是在梦里啊,在梦里都不说那就真的没机会说了。”
贺泽玺愣了一下,既而轻笑,轻声问:“你真的喜欢贺泽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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