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惊醒梦中人。 齐云霄浑身泛起寒凉颤栗,二十年前如墨夜色中,他翻过还没完全烧起来的围墙,看到了什么? 好像是密密麻麻的暗紫色……再深一点,想不起来了。头痛欲裂。 捂着太阳穴蹲下,撞入另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祝乘春担忧的声音在上方想起:“齐云霄,你这个状态,倒像是记忆被谁下过禁制。” 记忆禁制么? 可惜他走过几片大陆,见识了天地宽广,从禁制中漏出的记忆碎片,已令他十分笃定了。 他吸了一口气,声音轻微:“是吞噬蟞。我翻过墙,看到了暗紫色的蟞虫潮。” 二人从齐府走出时,雷声隆隆。抬眼望去,天穹之上阴云密布,西沉的太阳完全被吞没了最后的光亮。凉到有些刺骨的风拂过周身,要下雨了。 “要下雨了,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雨,再说齐府的事情……”祝乘春话音戛然而止。 第一滴雨已经落下,那并非常见的透明雨水,而是浓稠如墨的黑色液体,滴在远处的路面上,发出“嗤”的轻响。 不知为何心中骤然升起一丝预感,正是高阶修士对危险的敏锐直觉。不再犹豫,二人如离弦之箭般立即冲进离齐府不远,一家名为“青锋阁”的店铺。 “你的衣服……”祝乘春深深皱起眉头。 齐云霄动作慢了一步,深蓝色衣角被雨水擦湿,被腐蚀出锯齿样缺口。 ——他穿的可是水火不侵的修士法衣!这场黑雨究竟是什么来历,竟然能破掉法衣的防御? 二人惊魂甫定,朝外看去,豆大的雨水顷刻而至,如天公泼墨,遍布整个东煌城,把地上的石板都染黑了。 雨滴在半空拉出细长的墨线,落在屋檐上竟像活物般蠕动聚集,顺着瓦片沟壑汇成黑色水流。 一个卖花老妪来不及躲避,被雨滴沾到的手臂立刻腾起黑烟。她惊恐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整个人如同被泼了墨的宣纸,从被雨水打湿的身体部位开始变黑,最终她“哗”地散作一地黑灰,化为黑雾飘走。 就像先前见过的糖画摊老伯一样。 明摆着,这是一场“吃人”的大雨。 祝乘春脸色不妙:“本君以前来过东煌城,从未见过这种雨。” 齐云霄摇头,心有余悸:“我也没见过。” “二位客官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吧?” 柜台后,青锋阁的店主拨弄着桌上的帐簿,两边的横栏上挂着新进的剑穗,后面的木架上摆放着剑鞘、剑饰等物。 “东煌城的雨,不是向来如此么?”
第61章 茶烟升腾, 空气中飘来淡淡的茗香。 青锋阁的店主煮了一壶热茶,为两位进店躲雨的客人驱寒。 柜台上的灯笼火光闪烁,墙上店主的影子也跟着闪烁不定。 齐云霄盯着店主的影子看了一会儿,瞧不出什么异常。 “茶好了。两位慢用。” 青花白瓷, 茶汤清浅, 没有霉点,没有陈年的痕迹。端来轻嗅, 也只闻到普通的茶香气。 为保险起见, 齐云霄没喝。他的目光越过青锋阁两扇敞开的木门,门外瓢泼般的黑雨遮盖了东煌城所有色彩。 “我二人确非东煌城本地人”祝乘春打破了这方安静, 他亦只闻了茶香,将茶盏搁在桌上,“也从未见过黑色能蚀人的雨水。” 修士法衣经不住黑雨, 凡人的建筑房屋却能不受黑雨侵蚀, 怪异至极。 “黑雨自古便是东煌城的特色,两位客人何故如此惊诧?每个月, 总要下个三五日的”店主翻看着手中泛黄书页,偶尔投来好奇的目光, “看二位模样, 不是普通人吧。” 他意有所指,频频窥看着祝乘春的红瞳白发。 祝乘春立时装出一副柔弱之态,身体一歪,身躯便倚在了齐云霄身侧。他抬起手, 手背抵着唇咳了两声, 张口就是胡说八道:“我天生得了一种怪病,样貌与旁人不同,从小倍遭冷眼和嘲笑, 幸好同我家结娃娃亲的郎君从不嫌弃我,不仅处处帮我,还愿娶我为妻……” 齐云霄一手揽着失忆了也拦不住戏瘾发作的祝乘春,防止他演得太投入摔下去,一手端着茶杯遮着脸,嘴角抖动,努力绷紧表情。 店主不再追问祝乘春的伤心事,只感叹道:“两位感情真好。” 祝乘春很干脆地赖在齐云霄怀里不走了,悄悄和他传音:「黑雨是东煌城自古以来的特色么?」 齐云霄缓缓摇头,幅度很小:「从未听说,绝无可能。」 一时之间,门外暴雨倾盆,门内只有店主翻书的沙沙声。 「这家店的店主是正常凡人,泡的茶水也没有问题。」 齐云霄默然。正是没有问题,问题才大了去。 正常凡人怎会对能腐蚀人的黑雨熟视无睹?还能心平气和地煮茶给他们喝? 一时半会也出不了门,祝乘春偎坐了一会儿,闲不住,走到两侧横栏处挑选剑穗。 胭脂红衬着象牙白,孔雀蓝配了丁香紫,更不用说镶金嵌玉的麒麟扣,镂空雕花的祥云佩,应有尽有,眼花缭乱。 原来这青锋阁是一家专门卖剑器配饰的店铺。 “云霄快来,看看有没有你中意的?” 祝乘春挑了条深蓝色的剑穗,可惜在绝灵之地,二人修为受限,齐云霄召不出乌剑,没法比着看。 “云霄伸手。” 祝乘春将那条深蓝色流苏挂在他的食指上,转眼间又挑了条银制的,挂在他的中指上。接下来越挂越多。 齐云霄:……不是,他是人形剑穗架吗? 挑了五六条,每条各有特色,却总有细微处的不足,祝乘春眼界颇高,精挑细选一番,叹了口气:“种类虽多,却没有最合适的,日后本君定给你寻条最完美的。” 他一样样地把剑穗挂回横栏上,外间黑雨渐渐消停了,月亮从乌云中探出了头,银辉洒落街道,墨汁似的雨水已消失无踪了。 与青锋阁的店主道谢后,二人向城中最繁华的地段行去。 却不知,在二人走后,一只信鸽悄然从青峰阁的轩窗飞出。 . 砚池春,坐落于东煌城东部,是城中达官贵人流连往返之处,也是二人此行的目的地。 黑雨下了足足两个时辰,行至砚池春的园子外,已过了亥时。 路过砚池春侧门,园中灯火高楼,隐隐乐音,皆穿竹而来,飘渺模糊。 侧门边的驻马亭里,歇了许多辆马车。夜里的暴雨并未打扰大人们的出游兴致,雨一停,便驾着车座来了。 通过祝乘春的记忆齐云霄知晓,砚池春乃东煌城中专供达官贵人们消遣玩乐的清雅之地,有人在其中红尘觅知音,有人在其中一醉解闷愁,砚池春消息灵通,里面的歌舞乐姬个个身怀绝技,绝非寻常的烟花柳巷。 “我们走这边。” 齐云霄被祝乘春牵着走,离开侧门,绕行至砚池春正门处。 门前的守灯童子捧着花篮,笑脸相迎:“砚底藏春色?” 祝乘春答道:“墨浪溅罗衣。”紧接着他翻掌亮出玉令:“带本君去见你们砚主。” 童子接过玉令,放在灯下细看,晶莹剔透的白玉上,五瓣桃花纹清晰可见。 “二位大人请。”童子躬身引路,姿态尊敬到诚惶诚恐。 踏入正门,一道飞泉声势浩大,扑面而来,却无水汽沾襟。仔细看去,原来是一片片的上乘琉璃玉甲做出的假飞瀑,玉甲后方与山石间隙中引下水流,汇入几人足下站着的竹桥底下,水流敲击玉磬,传来古琴曲《高山流水》的乐音。 竹枝横斜,月影参差,倒真像从最繁华的东煌城走入清幽雅致的山水之间了。 走过飞瀑竹桥,后又接一道长廊,鲛人油灯燃着不灭的火光,夜风里散着清甜的气味。 ——登仙廊,意喻由凡入仙。 长廊直通一方圆形广场,其名为“镜花水月”,广场四面环水,河灯数点,如星河潺潺,广场由光滑青铜所制,能映人影。在镜花水月的中央横卧着一座玉制仙山,其中有乐伶白纱覆面,坐于山间小亭无休止地演奏着。 二人路过侧门听见的模糊乐声,便是由此传来。 周围水面小船悠悠,每一条小船都代表着一位砚池春的贵客。 齐云霄被小童领着踏入小径,尽头连着一座假山。小童轻轻旋转一块山石,假山当中出现一条通道。 “二位大人请,砚主等候多时了。” 小童躬身等在一旁,没有继续引路的意思了。祝乘春一甩衣袖,率先踏入。齐云霄紧跟其后,观察着周围情况。 假山通道幽深曲折,石壁上每隔十步便嵌着一盏鲛脂灯,火光在琉璃罩中静静燃烧,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祝乘春脚步轻快,衣袂带风,仿佛走在自家后院。齐云霄目光扫向通道两侧,发现石壁上暗藏着无数的机关孔洞。 若有人擅闯,顷刻间便会被射成筛子。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青铜门,门上雕着山崖海浪,一头龙潜于山崖之下,眼瞳半睁,微微昂首,五爪张开,似有腾飞冲天之意。 在恒朝这种凡人王朝,以“人皇”为尊称的当权者,断然不会让其他地方出现龙形纹饰。 青铜门无声打开,露出一间四壁皆书的雅室。室内焚着苏合香,青烟袅袅间,一位身着淡黄长衫的青年正执笔写字。他闻声抬头,眉间一点朱砂痣衬得面容愈发清俊。 “春君大人。”青年搁下狼毫,起身行礼,广袖垂落如云,姿态恭敬却分毫不显卑微。 他赞叹着:“一别经年,大人风采更胜往昔。” 齐云霄眉梢微动。在祝乘春的百年记忆里,春君曾救下一个夜逃的伤者。此人并非普通人,而是当朝人皇的宗室之弟,仁亲王恒澹明。 人皇善疑,先皇殁后,仁亲王的一举一动便被他派人监视起来。恒澹明自觉受辱,一把火烧了亲王府,伪装成府内小厮偷偷跑走。 却不料人皇恒昭临下了围剿令,恒澹明被暗卫伤及心脉,抛尸城外,眼看着活不成了,恰逢祝乘春路过,死马当活马医似的给了一颗修士才能吃的丹药。 这颗丹药不仅叫仁亲王捡了条命,还维持着青春容貌,如今已过不惑之年,看起来却像个二十岁的青年。 恒澹明受了救命之恩,又无甚远志,便答应坐镇砚池春,自此缩居地下,做了春君的耳目。 “亲王殿下,你这砚池春倒是愈发气派了”祝乘春径自落座,指尖轻叩黄花梨案几,拿起案头螭龙纹镇纸,意有所指,“连登仙廊都敢修,不怕御史台参你僭越么?” 仁亲王轻笑,亲自执壶斟茶。沸水冲开碧螺春,清香顿时盈满一室。 “春君大人说笑。自二十六年前的王府大火后,世上哪还有什么僭越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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