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霄浑身僵硬。 “礼尚往来。” 祝乘春松开他,笑得荡漾。 齐云霄如蒙大赦,倒退数步,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飞快回来捡起乌剑,同手同脚地不知要往什么方向走去。祝乘春慢悠悠跟在后面,把玩着一块不知何时从齐云霄身上顺来的玉牌。 风月道的弟子令一度被齐云霄挂在腰间。 如那根粉玉桃花簪一直被春君戴在头上。 “云霄儿。”他突然唤道。 齐云霄条件反射地回头,迎面被泼了一脸水汽。祝乘春用灵力凝了洁净术,清凉的水流冲走了唇齿间残留的血气,也冲散了他满脑子的旖念。 “清醒了吗?”祝乘春歪着头笑,指了指完全相反方向的一条甬道,“地宫的出口在皇陵,我们要往这边走。” 水珠顺着齐云霄的睫毛往下滴。他望着那人转身时飞扬的发梢,忽然很想知道白发缠在指间是什么感觉。 这个念头比方才的牙印更让他胆战心惊。 最终他还是跟着祝乘春走了。因为在这个人的身上,有一种令他安心的气息。 “以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祝乘春边走边正色问道。 ——如果那只不安分的手没有放在他的肩膀上,他会觉得更好。 齐云霄犹豫着。以前的事情,很多都模糊不清了。 唯一较为清晰的,是他被关在青霞宗罪人峰的日子,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 他隐约觉得后面又发生了许多事。他的霞云剑粉身碎骨了,本命灵剑变成了手上那把叫不出名字的乌色长剑,身边多了个自称是他道侣的漂亮男人。 以及,自己是被什么魅术蛊惑了吗?为什么看到那人的嘴皮子就想亲? 一路上木着脸思索原因,身侧的祝乘春倒是滔滔不绝地说着话。从最初救他于青霞宗山脚,到引导他踏入至情之道,合修欲海七重天。 以及在几个大陆游历的经历,从他人口中转述出来,如一场光怪陆离的大梦,梦醒时全然不记得,却萦绕着怅然若失之感。 从地宫到皇陵的这段路程,只花费了一小段功夫,齐云霄便接受了那人说的“道侣”身份。 心动并非偶然的见色起意,当他与那人触碰时,连神魂也颤栗共鸣。他八成确定,自己已和祝乘春神交过了。 能神交的道侣,必须是身心合一的两个人,对对方完全信任、交付生死。 放眼世间,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个地步。 踏出皇陵,齐云霄已对祝乘春的话信了个七七八八。 除开某些听起来就很离谱的言论。 祝乘春说自己本来有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家产,结果不小心一把火把家烧了,现今已家徒四壁,两袖清风,只能靠齐云霄来养家糊口…… ……他怎么一点也不信呢。 此刻子时已过,皇陵的夜风带着外围的松木气息。齐云霄眯起眼睛,看到仁亲王恒澹明正带着亲卫与守护皇陵的禁军对峙。禁军统领的刀已经出鞘半寸,雪刃寒光凛冽,气氛剑拔弩张。 见皇陵意料之外开启,还从中走出两个陌生修士,禁军如临大敌,刀尖纷纷指向二人。 祝乘春戳了戳齐云霄:“玉玺。” 齐云霄拿出袖中沉甸甸的玺印,大步走向恒澹明,禁军们看清玉玺后纷纷跪地。 齐云霄道:“人皇已死,这是他的玉玺。” 说罢,他毫不留恋把玉玺塞给仁亲王。后者小心翼翼接过玺印,仔细端详一番,看了看齐云霄,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祝乘春:“大人们愿意给我?” “我们要它无用。恒家人自带龙气,这是你们应该肩负的东西。” 齐云霄简单解释了一句,他对恒朝实在没什么好印象,转身回到祝乘春身侧。 山呼万岁声中,二人并肩而立。祝乘春往他手里塞了样东西,齐云霄低头一看,是一只三尺长的锦盒。 春君笑道:“打开看看?” 齐云霄依他所言,只见盒子里铺了一层细软绒布,里面有一把漆黑剑鞘,火光映照出千万层细碎的光彩。 这把剑鞘竟是由玄色晶石通体打造而成,这并非是蕴含寒毒的北陆玄晶,而是一种天然晶石,叫墨心石,能聚灵养气。晶石上刻着流畅古朴的桃花纹路,低调华贵。 在剑鞘旁边还摆放着一支一尺多长的剑穗,坠玉雕着黑白双鱼,尾坠墨色流苏,像一条小小的黑龙。 齐云霄明白他的意思,从腰间取下渡春生,收剑归鞘,严丝合缝。从剑鞘中传来欣喜的剑鸣,乌剑有灵,渡春生极为满意它的“新衣”。 祝乘春从锦盒里拿起剑穗,帮他系在剑柄上:“本君让仁亲王找来东煌城最好的剑器大师,雕琢一整块墨心石。云霄儿对这个可还算满意?” 齐云霄颔首,心口温软无比。瞧着春君低头系剑穗流苏的模样,他握住那人的一缕银发,缠绕在指间。 如他想象中柔软顺滑,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十分好摸。 恒澹明收复前人皇的军队后,极有眼色地带着亲卫离开。禁军们也陆续退去,很快皇陵前只剩下他们二人。 他们在皇陵的夜风中站了很久,久到天色微曦,远处传来新皇登基的钟声。 “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我还能恢复记忆吗?”齐云霄迟疑着开口。 太多太多的谜团压在心口,记忆丢失,让一切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怀中人亲昵地蹭蹭他的唇角:“不急,本君信你。” 齐云霄盯着二人十指交握的手,突然觉得,他们真的认识很久了。 天渐渐大亮。 东煌城的黑雨还会下,但东极紫微垣迎来了久违的天光。
第67章 地宫之行已然确认, 东极紫微垣的天道圣物早在二十年前落入玄冥子之手。 新的献祭撑不了多久的封印,天道圣物一日不在,邪恶污染的程度便日益加重。 不止在东煌城,东极紫微垣各地都有黑雨降临。百姓受其蒙蔽, 认知错乱, 以为那就是正常的雨水。 现在只是黑雨、鬼市,往后又会冒出什么别的, 不得而知。 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当所有活着的人都变成黑雾样的鬼物, 整片大陆将沦为彻底的死地。 这显然不是祝乘春和齐云霄希望看到的局面。 理清了前因后果,二人决定回中天青霞境, 直接找玄冥子夺回天道圣物,一封从南柯妙檀洲发来的书信却打乱了二人的计划。 信的署名是谢枕微,信的内容是他已找到并拿到南柯妙檀洲的天道圣物, 希望春君带着千年龙涎香与之会合。 谢枕微……似乎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祝乘春解释道:“谢枕微就是三十年前一念入魔的了妄禅师。” 紧接着, 他讲述了一个肝肠寸断的爱情故事。 谢枕微出生于南柯妙檀洲,因天生佛骨, 自小被接入香檀寺修行。 修行十八载,耳濡目染皆清静, 直至他从自己的小天地踏出, 发现养大他的寺庙并非经文里传颂的佛门清修之地。 关照他的师兄驱鬼害人,再令众人请动佛修出面歼灭鬼怪,进而从中牟利;养育他的师父不择手段帮信众实现夙愿,哪怕杀人放火也在所不惜, 只为享受信徒供奉。 佛像金身塑造了一座又一座, 殿堂庙宇建得愈来愈高。 莲花宝座上坐着的不是慈悲神佛,而是众生百欲。 所谓的天下第一佛刹,不过是人心利害, 狗苟蝇营。 他大失所望,第一次产生叛逆的念头,奔去海边,遇到了天性喜爱亲近人类的鲛人青年,溯夜。 在那里他感受到一种不被世俗束缚的自由,如大海潮涨潮落,如明月时圆时缺,如溯夜的轻柔歌声,安抚着他每一个梦境。 待他回了香檀寺,摘下腕间的菩提珠,说自己要还俗。 老住持自然不许,还把他关了起来。谢枕微终日郁郁寡欢,直到过了几日他闯入禁地,发现了被分门别类的鲛人血、鲛人鳞、鲛人油、鲛人肉,未来得及运走的鲛人尸体睁大白翳的眼睛,盯着闯入的不速之客。 抓来支支吾吾的师兄一问,原来香檀寺早就把主意打在了浑身是宝的鲛人族身上。他在外和溯夜私会的事情被佛刹知道得一清二楚。在他离开后,他师父亲自率人跟在溯夜身后,摸到了鲛人族的栖息地,把整个族群一网打尽。 他不管不顾出逃到海边,到了溯夜常等他的地方,鲛人死亡的血染红了那一片海,他燃烧精血寻到一缕溯夜残魂,残魂引他到了海中一头黑蛟身上。 溯夜在黑蛟的肚子里。 于是他杀了黑蛟,蛟骨做成十八颗白骨珠挂在脖子上,将鲛人残魂小心收好,他一念入魔,打上香檀寺,几乎杀穿了半个寺庙的佛修。 再后面,就是重伤得几乎要死掉的禅师被偶然路过的祝乘春捡到,带回风月道。 齐云霄对旁人的爱情故事没那么感兴趣,只义愤填膺于香檀寺毫无人性的做法,堂堂佛刹为一己私欲残害生灵,简直天理不容! 以及有一丝小小的的不虞,祝乘春真的很爱捡人。 他把想法告诉了祝乘春,某人歪头:“本君又得说了,你也是本君捡回来的。要本君再给你讲一遍,你是怎么被本君用一个大白馒头拐回来的故事吗?” 齐云霄:“不用了!” 原来失忆也是有好处的。 祝乘春折好信纸:“了妄说他在海缘寺,让我们去那会合。” 齐云霄好奇道:“不是香檀寺吗,怎么又多了个海缘寺?” “云霄儿有所不知,这南柯妙檀洲佛道鼎盛,香檀寺坐落于大陆中心,周围附属佛刹一百零八座,分辖管理大陆。那里的人信仰力量很强,几乎是铁板一块。” 齐云霄仍有犹疑,温热的气流拂过耳畔,略带湿意地触碰着。 转头对上那双灼灼红眸,如被蛊惑般贴近。 ……他选择相信。 青霞珠的碧色光华散去,海风裹挟着浓重的咸腥湿意扑面而来。 脚下是湿滑的礁石,眼前墨色大海正狂躁地翻涌不休。苍穹被滚滚黑云完全遮蔽,月亮和星星尽数被吞噬,唯余远处渔船上一豆昏黄灯火,在如山巨浪中挣扎摇曳。 “这是什么定位……” 齐云霄抹了把脸上瞬间被风扑满的水汽,话音未落,便被一声轰然巨响打断了。 远处那本就在黑色大海中渺小无比的渔船,被一道骤然掀起、比船身还高的幽黑巨浪整个淹没,拍成碎片! “啊!”“救命啊!” 渔民们掉入水中,哭叫和求救声响成一片。 “救人!”祝乘春长袖一展,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踏浪而去。齐云霄紧随其后,两人足尖点在起伏的浪尖上,如履平地。 夜间的海水冰冷刺骨。齐云霄一手一个拽住两个呛水的壮汉衣领,丢在乌剑上驮着。祝乘春身法更为飘逸,广袖翻飞间灵力卷起另几个落水者,腾空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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