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每每在这即将能执行的时候,他又总是会想起赵长翎的脸孔。同时内心便开始犹豫起来。 屠城啊...醴城里三千九百八十三人,除去当年奚落过他的人外,虽然里头看热闹的也有不少,但是...他们真的都该杀吗? 明明以前的疯六是绝对不会去思考这个问题的。 在他眼中,人命从来就不是他值得花心思去思考的问题,他确定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他会让所有对他报以希望的人,包括他的父皇母妃,都对他失望,他就是个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鬼,他要让所有对他报以侥幸和怜惜的人都后悔。 可如今一想到赵长翎失望的眼神,他却一次又一次地迟疑,甚至允了东昭皇暂且退后的要求。 “噢!殿下,卑职知道太子妃去哪里,最近太子妃来过军营,都会来借马车。” 闵天澈骑着马,往那士兵所指的方向去了,他只是打算远远地看她一眼,就看她一眼就走。 在这种时候,闵天络应该在忙别的,不会和她在一起吧... 他就怕碰见那二人站在一块的情景,但是又想要看她。 终于他找到了她的马车,踏入了那片有木栅栏小院木屋的领域。 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原本他已经双手上下交叠,只露出两个虎口比出的一个狭小只能看得见一人身影的边框,开始心情紧张地搜寻只有她的身影。 却不料,此时的赵长翎坐在木屋的阶梯上,却是把闵天络抱在怀里的... 闵天澈一下子炸裂了,他连长翎焦急地呼喊闵天络名字的声音,都杜绝在外,拒绝去听。 整个人晃晃荡荡地拄上木拐,一下子踩了下坡的草皮笔直地滑下,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周围已经黑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他艰难地拄上木拐返回那个小屋,赵长翎和闵天络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间门打开,里头空荡荡的木屋。 他脸颊上的泪一滴一滴落下来,继而摔倒在了木屋旁。 他看着洞开的那扇门,门里似乎还有长翎和别人的身影在,他开始用力地揪起了地上的草皮,直到把那地的植种的花草尽数拔掉,露出光秃秃一片土地,而他的双手也因揪出植物而被割得鲜血淋漓,他却仿似不觉得疼似的。 “赵长翎...” 他觉得心脏疼得要命,遂不停地捶打心脏处,直到敲喷出血,从嘴角溢出。 原来....原来一切是这样的...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了,那半年多发生的事情。 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那半年多的时间里,虽然和长翎朝夕相处的人是他,甚至赵长翎口中所喊的天络哥哥,也是他的副体。 但是,她喜欢的,由始至终都不是他啊... 不是他这个心肠冰冷的恶鬼啊... 她喜欢的,是镜子里的人,是他给她投影出的,他弟弟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活该啊...你还真是活该啊...” 突然,他左耳边的拴马桩消失了,他的眼瞳变浅,笑声也变得轻快。 “闵天澈,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喜欢你这只恶鬼的,还是趁早放弃吧,何必痴心妄想呢?” 动作神态和模样都是闵天络的,话语和声调都变得尖刻起来。 “你回想一下,再回想一下,小的时候,明明你和他都是母妃一胞所生的,可是为什么,废后要求要拿走一个时,你母妃和父皇明知送走的那一个肯定要遭折磨的,为什么选择的是你,而不是他呢?” “你又仔细回想一下,明明你默默承受了那么多,他们都理应对你心生愧疚,可为什么,他们喜欢的都是他,连最后被送去当质子的还是选择了你呢?” “那是因为...你生下来就注定了不讨人喜欢,甚至让人厌倦,你弟弟从小就性情温和且讨喜,所有人都喜欢他,可你却从来都不会笑,大家看着你,只会觉得晦气。” “你弟弟什么都好,只除了身体不好,他活该得到一切,而你...你健康的身体原本也该是他的...这个世界上,你本来就不该出生...” “闵天澈,你这个废物,不死也没用了,要不,我来帮帮你吧...” 他突然露出了阴暗的表情,那个表情三分讥讽六分优雅,是不属于闵天澈的阴暗。 他微扯开左边的衣襟,伸手掐住了左边锁骨下心脏砰跳的位置上,新长出来的一颗肉色的瘤子。 似乎他稍一用力,那瘤子就能被他连根拔出。
第114章 ··· 昨天长翎去那木屋边坐坐的时候, 闵天络也突然来找她了。 虽然她已经一再对他表示过,她现在已经是太子妃,也没有和离二嫁的打算, 请他注意下分寸,谁知闵天络却突然笑了,敲了敲她的脑袋道: “长翎, 你还真可爱啊,那你没事干嘛老来看这木屋呢?” “因为...因为...” 长翎涨红了脸,她原本以为他最近都不会有空过去的,怎么成想突然就过去了。 她已经打算今日以后看完这木屋最后一次, 就再也不去看了,没想到还是遇到了他。 “长翎,真对不起,可能我的行为太打扰到你了, 你会觉得我很烦。但是...” 他看起来有些可怜道:“但是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只想见你一面, 没想到还是忍不住走过来同你说话了。” “要是你觉得困扰,我现在就走。” 然后, 他就失魂落魄地转身从木楼梯走,没想到突然身子晃了一下, 一下就摔倒在长翎怀里,昏了过去。 长翎当时抱着他, 吓得可够呛的。 幸好她学了些医术, 帮他揉了揉相关的穴位,他最后慢慢醒转过来。 醒来后,长翎有些忧心地同他道: “刚才我帮你诊过脉了,原来, 你的身子竟比我的还要差呀...” 闵天络立马挣扎起来,像被揭穿了什么似的,脸色发红,可没走几步,就又冷静下来,回头找上赵长翎,同她一同离开这里。 一路上闵天络什么也没有说,长翎也没有问,第二天长翎来军营的时候,果然就没看见闵天络出现了。 正当长翎松了口气,准备登记完账本上的东西回去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调温和的嗓音: “长翎,你要回去了吗?” 长翎猛吸一口气,准备想把他服用狼虎之药压制身体症状的秘密说出来,以威胁他不许再靠近她的时候,她却看见身后的人穿着的不是惯常看见的靛青袍加银色软甲的装束,而是太子殿下玄色的软甲。 “是太子殿下吗?” 长翎皱了皱眉,疑惑地看向面前和善笑容的男子,当她看见他腋下夹着根小木拐,走路时微瘸的姿势,才确认过来。 长翎几乎觉得自己要被兄弟俩弄裂开了,明明长相就一样,另外一个还老爱装成弟弟的样子。 “殿下你...您耳朵旁边的拴马桩...又不见了!” 长翎看清楚后,这下又惊愣了。 · 太子殿下的部队原定在十五天后再次出发往鎏城,现在东昭帝正忙着把鎏城的所有军队全部集中回枣京,然后将承诺过的,枣京除军队以外人员,五品以下官宦全都开始输送往鎏城集中。 十五天后太子殿下便要来鎏城屠城。当年在枣京遭受的屈辱、遭过的冷眼,经历的无助,尽管枣京将近大半的人都参与了,却也并非是全部的人,可闵天澈本来就是为了复仇而咬牙从那时候活到现在,他心里头没有“仁慈”二字。 即便是知道会误杀一些人,他也在所不惜。 他之所以会对那些染上毒瘾的人怜悯,耗费军力物力去研究和筹集解瘾药,之所以会修水渠,那完全是因为赵长翎。 他本来,就是个回来复仇的恶鬼。 赵长翎听得了宋士杰描述战地那边的状况,眉头都紧拧得化不开。 “事情就是这样的。翎儿,你看看,能不能说得动太子殿下,毕竟东昭国与万顺国本就同为一体的,枣京也本来是大昭一个繁华之地,那里头有不少阿爹的老客人,阿爹知道他们其实不是那么坏的,确实不忍心看着他们死。” 长翎皱眉点了点头,“这事情,我可能要先跟无尘大师了解清楚,才好说话。” 于是长翎便去找了无尘。 无尘以往都很听长翎的话,基本是太子妃只要有所吩咐,无尘赴汤蹈火都会替她去办,尤其是金元被她带回来以后。 但是,无尘听说她的来意后,直接就合掌闭起了眼睛。 “大师?大师?你倒是说说呀...”长翎见他突然闭目不语,有些着急。 “我知道殿下当年在枣京的时候遭受了不少痛苦,但这些痛苦都是东昭皇帝给予的,那些奚落侮辱他的人,有些可能真的出于恶意,但更多的却是被皇帝逼迫的呀,他们要是不一起奚落邻国的质子,皇帝可能还要降罪...” “不是说他们没有错,他们这么欺负当时一个无辜的小孩,当然是罪大恶极,可他们也许只想要保护家人,不被皇命抓起,说到底最该死的人是那狗.皇帝,杀那么多人,又有什么意义呢?只会引起日后更多的仇恨,这对殿下日后的亲.政也是不利的呀...” “狗.皇帝自然要杀。”这时无尘终于闭着目出声。 “但是...那些人也得杀!”无尘合掌的手也在微微颤抖,肌肉抖结起来。 “太子妃能如此轻松地说出轻饶那些人的话,无非是并不清楚当年事情的细节罢了。倘若您了解,就不会说出这些。” “您能想象,那些人用支持万顺的谎话,把才八岁的小殿下骗出来,遭一整条街道上的人笑话,倘若不是贫僧生生给他受了许多,他现在,可能直接对男人产生了心结和恐惧...哦不,他现在就挺生人勿近的,能靠近他的,不过一个您罢了...” “您能想象一个八岁的孩子,被人扒光了衣裳,扔在大街上,他不肯屈从,那些男的还要当众朝他撒尿,耻笑他,然后一整条大街,足足十里之长,那么多双眼睛,万顺惠帝曾经造福过他们的父辈呀,他们理应是惠帝的子民呀,眼巴巴看着那小殿下遭人欺辱,竟然还能笑出声音来,没有人肯站出来饶过他...” “太子妃您知道吗?当年东昭那狗.皇帝亲自过来说的,倘若大街上能有一个人站出来给小殿下说话,他就能免遭罪。可当时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 无尘说着说着,语气越发地激动,眼窝旁的青筋都突了出来。 “那狗.皇帝明明背后不准人违抗皇命,可偏偏要到小殿下面前说出那番看似有希望的话,然后再让他眼巴巴看着事情的残酷。” “也许您说得对,每个人都需要自保,他们并没有错,他们当时不肯站出来,是基于对自己的保护,自私但也合情理。” “但是...但是您告诉我,面对那样的耻辱,面对那么多双冷漠的眼睛,他们的嘲笑,相当如一把把直刺心窝的刀,这种恨意该怎么去消?” “贫僧当年也是败坏之身,本就破罐子破摔,帮他挡了那些帐下之事,却不能替他挡掉全部的折辱。当年的十里长街,不止是美人殿下,就是贫僧!也没办法咽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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